第四十二章 傷及玄臨
?須臾之後,就見小皇帝又劇烈抽動起來,直要將縛著身體的絹帛掙開,三王皆緊張地圍到床前,雲湘又要質問,被蘇郁岐在後面死死拉住手,「雲湘,稍安勿躁。」
祁雲湘不情願地看了蘇郁岐一眼,好歹沒有再往前阻攔。
容長晉表情猙獰,似是十分痛苦,皿曄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腕,一股真氣沿他的手腕進入體內,漸漸地,他表情和緩下來,身體的抽搐頻率也放緩下來。
足有一盞茶的功夫,忽見皿曄的手猛然一動,在空中一握,速度快得肉眼幾乎看不清動作,外圍的人根本不曉得發生了什麼,唯床前四人,瞧見從容長晉的鼻孔里出來一團細如牛毛樣的半透明物體,皿曄的手一握,那團東西便在他的內力之下化了。
一眾人皆鬆了一口氣。
皿曄握著容長晉的手腕,繼續給他輸送了一些內力,瞧著容長晉的呼吸漸漸平穩下來,臉色也由青白轉紅潤,才鬆了手。
「沒事了。皇上無需服藥,只要好生休養幾日,便可和從前一樣生龍活虎。」皿曄將手中的瓶子收了起來,站起身,往外退幾步,雙手抱拳深深一揖,「諸位大人,此間已沒有草民什麼事,請容許草民告退。」
蘇郁岐忙道:「王兄,雲湘,你們先照顧皇上,我去送送孟先生。」
陳垓道:「孟先生好走,今日就不留了,待皇上好轉,再一併謝過先生。」
皿曄擺擺手:「王爺言重了,草民今日來,一則是草民應盡的責任,二則,是瞧在岐王爺的面子上,萬請王爺不要再召草民進宮了。草民不來,便說明皇上已經身體健康。」
「既然這樣,阿岐,你代大家好好謝謝孟先生。」
「王兄放心吧。我會的。」
祁雲湘也站過來,臉上少了疑慮,多了些溫和,道:「方才對不住了,孟先生。」
皿曄淡聲道:「宰輔大人有職責在身,謹慎些是應該,大人不必跟草民認錯。」
態度里頗有些不卑不亢之意。
祁雲湘討了一臉沒趣,懶得再搭言,便不再言語。
蘇郁岐帶著皿曄出了門,容長傾也默默地跟了上去。走出帝寢殿,行了幾十步,容長傾還跟著,蘇郁岐不禁無奈地轉回頭來,道:「公主,沒什麼事了,你還是安心回宮吧。我要送孟先生出宮。」
「我過來就是要謝謝孟先生的。先生醫術高明,於我皇室之恩本宮銘感五內,本宮替皇上謝謝先生。」
皿曄雙手抱拳,還了一禮,「草民應該做的,公主不必言謝。」
閑話幾句,蘇郁岐便道:「如果沒有什麼事,那臣和孟先生先走了。」
蘇郁岐做了個請的姿勢,這就要和皿曄離去。
「蘇郁岐。」容長傾一開口,卻是眼淚再也止不住,啪嗒啪嗒往下掉。
蘇郁岐嘆了一聲,「唉,你們女孩子,怎麼都那麼愛哭?行了行了,求你別哭了好不好?」
容長傾抽抽噎噎,眼淚不斷,邊抽邊道:「蘇郁岐,我有幾句話想要和你說,就幾句,說完就讓你走。」
蘇郁岐一直惦記著皿曄身上的血腥氣味,不曉得是他受傷了還是身上染了別人的血。若是染了別人的血,那就沒什麼所謂了,若是他受了傷,那就要緊了。可容長傾這般模樣,又不能撇了不管,只得無奈地道:「那你說吧。」
容長傾揩了一把眼淚,努力控制住自己不抽噎,道:「這些天我關在宮裡,天天想,時時想,我就是想不明白,你為什麼會喜歡那個皿曄,他不過是個武鬥士,除了長得好一些,哪裡比得上我?還有那個凌子七,不過是你從前的丫鬟,身份卑賤,連那般卑賤的人你都能讓她當王妃,為什麼我就不行?」
蘇郁岐嘆了一聲,「公主,皿曄和凌子七哪裡都比不上你,可是,我是不能娶你的。」
蘇郁岐一向不是個婆婆媽媽的人,有些事,若不說開,只會越來越麻煩。思想之下,還是決定和容長傾說明白。
「為什麼?我不好嗎?我配不上你嗎?」
蘇郁岐道:「公主哪裡都好,是我配不上公主。只是,前朝的事,公主不懂。我只能告訴公主,自來黨系之爭,聯姻是一步重要的棋。我蘇府已然坐大,成了有些人的眼中釘肉中刺,若我再娶了公主,只怕會是樹大更招風,遲早有一日,被大風連根拔起。為我蘇家著想,也為雨師穩定著想,我不能娶公主。」
皿曄站在蘇郁岐旁邊,幽深眸光落在蘇郁岐身上,卻瞧不出他是什麼情緒。
容長傾卻半是懵懂半是驚愕地望住蘇郁岐,蘇郁岐見她不懂,只好又耐心解釋道:「這麼說吧,制衡,你懂嗎?前朝的勢力,必須要出於一個平衡的狀態,若是一旦失衡,就會起事端,那樣,於國於家都是災難。」
容長傾抽了一聲,忽道:「這麼說,你不是因為不喜歡我?」
說了半天,她卻還在這個問題上糾結。若不想個一勞永逸的法子讓她死了這條心,日後恐還有剪不斷理還亂的糾葛,蘇郁岐思忖之下,便道:「我挺喜歡你的,活潑,可愛,率真,若誰能娶了你,成為當朝駙馬,那是他的福氣。至於我么,長傾,咱們太熟了,從小一處長大,我一直把你當妹妹一樣喜歡呀。你想,我娶了我妹妹,我得是有多麼心理變態呀?」
剛擦掉的眼淚又飆了出來,「蘇郁岐,半點可能沒有嗎?」
那般梨花帶雨的模樣,任誰見了也鬚生憐,偏蘇郁岐是那個例外,無奈地從袖子里摸出個帕子,塞在容長傾的手裡,溫聲道:「擦擦眼淚吧。長傾,咱們這一輩子沒那緣分,做兄妹挺好的。」
容長傾忽然就橫眉冷對,「做兄妹?蘇郁岐,我是公主,你是臣子,你也敢和我稱兄妹!」
蘇郁岐被這突如其來的怒氣驚了一下,愣了一瞬,忙半跪下去,道:「是臣的不是,臣認錯。公主,皇上身體還弱,您還是回去主持大局吧。」
一句話又把兩人的距離拉得遙遠,容長傾緊咬牙關,恨恨地等著蘇郁岐,半晌,狠狠一跺腳,猛轉過身去,一路狂奔起來。
蘇郁岐深深地吸了口氣,無奈地瞧了皿曄一眼,聳聳肩,扁扁嘴:「真是愁死我了。娶了你和凌子七都不能斷了她的念想。」
皿曄眸光里浮出點溫和的笑,算是安慰。卻沒有言語。
兩人並肩出宮,在宮門外遇見蘇甲,蘇甲身邊備了輛馬車。
「先生先請。」蘇郁岐做了個請的姿勢,順手將胳膊遞給了皿曄。皿曄瞥了一眼,一手扶了車轅,一手扶了蘇郁岐的胳膊,借力上了馬車。
蘇郁岐心裡咯噔一下。
果然是受了傷,不然也不至於需要借力才能上車。
蘇郁岐跟著上了車,落下車簾。皿曄摘了面具,露出一張蒼白的臉,對蘇郁岐笑了笑,「被你瞧出來了。」
蘇郁岐只覺心尖被鞭子抽了一般,抽疼得厲害,語氣卻還算平穩:「傷著哪裡了?」
「沒什麼,不過是點小傷,等回去包紮一下就好。」皿曄笑了笑,唇色慘白。
蘇甲坐在車前,擔綱馬夫的職責,揚起馬鞭,甩出響亮的一鞭,馬蹄踏踏,馬車跟著動了起來。
「我先給你看看吧。」
不等皿曄同意,蘇郁岐去解皿曄外面的寬袍子,卻怎麼解也解不開,最後一急,雙手一著力,嗤啦一聲,將袍子撕裂成碎片,露出皿曄本來的墨藍色袍子。
只看見袍子襟前一大片全是深色的,看不出是血色,卻能聞出血腥味。
皿曄有些發怔。蘇郁岐的表情倒像是自己受了傷一樣痛苦,這可是征戰沙場三年歸來的鐵血戰王,見慣了流血見慣了死亡的。
「那個,不是什麼重傷,你不用太擔心。」皿曄實在不知說什麼好,只能幹巴巴地安慰了一句。
「原來你穿個大袍子來就是為了掩蓋身上的傷。」蘇郁岐說話還算得上沉靜,「你是不是傻?受了傷你還來?皇上不過是中個蠱毒,你的命就不是命了?」
蘇郁岐戰將出身,對於外傷的處理頗有些經驗,邊念叨皿曄,便開始給他處理身上的傷口。胸前的衣裳直接撕開,露出一道深及肋骨的傷口來,長有尺許。傷口上灑了止血的藥粉,但因為傷口太深,止血藥粉只能止住部分血漬,還是有鮮血從傷口流出來。
傷口參差不平,瞧著倒像是被什麼東西抓出的口子。
「這是被什麼兵刃傷的?」
「這個稍後再說。」
蘇郁岐不忍再看,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氣,才又艱難地睜開。旁邊放了蘇甲準備的藥箱子,看來,蘇甲也是知道他受傷的。
「蘇甲有沒有受傷?」想到蘇甲,蘇郁岐問了一句。
「沒有。」皿曄回答。
蘇郁岐略放了些心,從箱子里找出清洗傷口的藥水,拿出棉紗蘸著藥水,開始給皿曄清洗傷口,「會很疼,用不用我給你個什麼東西咬著?不然別咬破了舌頭嘴唇。」
皿曄慘白的嘴唇抿出點弧度:「不至於,我皮糙肉厚的,再說,我一個武鬥士,受點傷是家常便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