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斬斷亂麻
?「疼就彆強顏歡笑了。」蘇郁岐每給皿曄擦一下傷口,自己的手便輕微地抽一下,就好似疼在自己身上一般。皿曄瞧著,一時不知該說什麼。
「對方到底是什麼人?怎麼你那樣高的功夫還會受傷?」蘇郁岐為分散他的注意力,問了一句,怕他說話會費力,又自問自答:「算了,你別說了。不說也知道對方一定是武功一等一的死士,還得是一群死士,以多欺少。」
「自古以來就是這樣的套路呀。看來,這回是不把我從王位上拉下來,誓不罷休。」蘇郁岐冷笑了一聲,雪白的牙齒瞧著甚而有些森然。
終於清洗完傷口,蘇郁岐將沾滿血的棉紗扔到破衣堆里,摸出一卷新的棉紗,塞在皿曄口中,道:「咬著,我要給你縫合傷口。」
皿曄有心說一句等回府再縫,不急在這一時,嘴巴卻被堵得嚴實,半個字也吐不出。
蘇郁岐從藥箱子里找出了縫合用的針和線,將針線在藥水里泡消毒過,開始給他縫傷口。
足有一刻鐘,縫完最後一針,蘇郁岐將線剪斷,找出止血消炎的傷葯來給他敷上,又用紗布將傷口包紮好,一步一步做完,馬車剛好到了府門前。
「好了,你可以說話了。」蘇郁岐將皿曄嘴巴里的紗布拿掉,順手將藥箱收拾了起來,見車廂的尾部放了一件袍子,袍子是皿曄一貫喜歡穿的墨蘭袍子,禁不住好笑:「蘇甲細心得跟個奶媽似的。」
「來,我伺候你穿衣。」
蘇郁岐將皿曄扶起來,抖開衣裳,給他穿到身上。皿曄極力配合著,至始至終,忍著沒有哼一聲,蘇郁岐瞥了一眼他慘白臉色,不禁道:「不喊疼就是英雄了?那些跟老子上戰場拚命的好男兒,他們可不是不喊疼,他們也喊,但是不怕疼。」
皿曄還能開出玩笑來:「我也不怕疼。」
「是,您是大英雄。大英雄,還能走嗎?」
「不能走也得走。讓人瞧出我受傷,豈不丟人?」
蘇郁岐不禁鎖眉。皿曄怕的不是丟人,而是怕被人瞧出來,會又引得那些伏在暗處的人做文章。
這種狀況下,也沒有什麼好辦法可以掩飾,只能辛苦他忍著疼了。蘇郁岐先跳下了車,掃視周圍,除了蘇甲和看門的門房小廝,沒有別人,便把手伸給了皿曄,皿曄猶豫了一下,還是搭了一下,跳下馬車。
落地時小小踉蹌了一下,但很快掩飾過去。
「祁雲湘那個混蛋。」蘇郁岐罵了一句,挽著皿曄的胳膊往府中走,「他是不是猜出一些什麼了?」
「也許吧。雲湘王爺可是宰輔,先皇看中的人。」好在往日蘇郁岐也經常挽一挽皿曄的胳膊,倒看不出來有他。
蘇郁岐薄唇緊抿,眸光里透出森然來。祁雲湘呀祁雲湘,你既然猜出來了,又何苦來試一個受傷的人。
進府之後直接去了謹,蘇郁岐屏退所有丫鬟侍從,只留了清荷一個人在房裡伺候。
「在樓下看著,不許放一個人進來。」
蘇郁岐邊挽著皿曄上樓,邊吩咐清荷。
皿曄一向是散淡性子,走路也走得不緊不慢,一路走回來倒讓人瞧不出異樣來。直到上樓,蘇郁岐扶他回床上躺著,他才深吸了一口氣。
蘇郁岐反倒不比在馬車上那般緊張了,倒了杯熱水遞給皿曄,道:「潤潤嘴唇就好,傷口還有出血,不要喝水。」
皿曄慘白的嘴唇已有皴裂之象,但也曉得此時不能喝水,嘴唇沾著杯沿抿了一下,便擱下了。
「你先休息,有話也等休息好了再說。」蘇郁岐在書案前坐下,提起墨條研墨。
「你怎知我有話要和你說?」
「呃……這個……」蘇郁岐愣怔地想了想,「我以為你要解釋一些事情給我聽。」
「是你心裡有疑惑,想要問我一些事情吧?」
「嗬,還真是這樣。不過既然你受了傷,而且終歸是為我受的,我就暫且放你一馬,明日再問。」蘇郁岐自嘲地笑了一下,繼續研墨。
皿曄挪了挪身子,換了舒服些的姿勢躺著,這個姿勢,還可以清楚地看見蘇郁岐,「我還撐得住,你想知道什麼,現在就問吧。有些事,還是早知道早好。」
蘇郁岐有一下沒一下地研著墨,蹙眉想了好一會兒,才深吸一口氣,道:「我現在也迷茫了。一團團亂糟糟的,都不知道從哪裡才能理得出頭緒。」
「這不過是因為,皇上的受傷打亂了你最初的推論。」
皿曄一語中的,蘇郁岐陷入沉思之中。是啊,正是因為皇上今日中了蠱毒,之前猜測是皇上想要提前親政,重新洗牌朝中勢力,所以才製造出了一系列的事件。
因為這一系列的事件手法並不高明,蘇郁岐的心中,其實更傾向於涉世未深的小皇帝。因為若是東慶王所謀,那般老謀深算的人,必不至於漏洞百出。
但若是小皇帝所謀,他又為什麼會中蠱毒?又是什麼人給他下了蠱毒?
皿曄瞧著蘇郁岐,道:「你是不是在想,或許,皇上這是給你擺了一道迷魂陣,借一道苦肉計迷惑你的視線,讓你認為這一切並非是他所謀?」
蘇郁岐咬著嘴唇,點點頭:「我的確這樣想過。」
「那我告訴你,這不太可能。」
蘇郁岐詫異地望著他:「你發現了什麼?」
「因為皇上今日所中的蠱毒,不是什麼最弱最原始的蠱毒,而是一種極厲害的蠱毒,最初它只是會致人神經錯亂,但接下來就會控制人的神經,讓他聽命於養蠱人,但外表看上去卻與平時無二。若不是我及時趕到,你們明日見到的,就是一個生龍活虎,但卻受控於人的皇上。」
他的話音甫落,蘇郁岐騰地就站了起來,拔腿就往外走,皿曄急道:「你慢著!」
一激動之下,扯動傷口,他不禁痛呼一聲。蘇郁岐聽見他的痛呼,一個箭步又沖了回來,撲至床前,「扯著傷口了?為什麼那麼不小心?」
但馬上意識到,給他縫合的時候他都沒吭一聲,扯一下而已,他這樣的人又怎麼會嬌氣地喊出來?
雖然知道他多半是在裝,蘇郁岐還是查看了一下他的傷口,見只是有一點滲血絲,沒什麼大問題,便稍稍放了心,道:「你把我叫回來,想說什麼?」
「你要去皇宮?」
「對。」蘇郁岐心頭猶自泛著恐慌。
「你是不是在想,皇上身邊存在著一個那麼可怕的人,皇上隨時都有危險,必須要把他揪出來?」大段的話說完,皿曄的額上已經冒了一層細密汗珠。
他說的全都對,蘇郁岐急切的心情不禁穩了穩,沒有再急於往外走,反而是坦誠道:「今日情況混亂,我沒慮到那麼多,已然是打草驚蛇,我怕幕後之人會狗急跳牆害了皇上。」
「你的心情我理解。越是這種時候,越是要冷靜。小王爺,你可曾分析過,他們為什麼會給皇上下那樣的蠱?最終的目的又是什麼?從奎治的死,到孫學武的死,再到皇上的中蠱毒,這中間又有什麼樣的聯繫?究竟背後之人是針對你還是針對皇上?」一番話說完,額上的汗珠更密了。
蘇郁岐徹底冷靜下來,拖了個凳子在床前坐下,從床頭衣架上拿下一塊絲絹,疊得四四方方,給皿曄擦了擦額上的汗珠,道:「你若還能撐得住,那咱們就細細理一理這些日子的事件吧。」
「我還撐得住。」皿曄看著蘇郁岐,強打起精神,「你且放心,經過今日之事,雖說已經打草驚蛇,但也有一樣好處,短時間內他們必不敢再對皇上下手了。安陳王和雲湘王也還在宮裡,出不了什麼大事。」
蘇郁岐點點頭:「嗯,是我一時著相了。」沉思了片刻,道:「玄臨,你不宜多說話,我說你聽著就好,有什麼不對的地方,你就給我指出來。」
「好。」
「我想要改變一些社會不良風氣,削除武鬥士的奴籍,將他們充入軍中以壯軍力,於是選擇了你和奎治比賽這個契機,設下一套方案。而這套方案的關鍵環節,在於我和雲湘的賭局。
在這之前,任何人不知道我會設下這樣一個賭局,因為賭局只有我一個人知道。
但一定有人知道了我會在你和奎治的比賽上做文章,所以,就想加以利用,以達到不可告人的目的。
有人刺殺奎治,傷而不取其命,是為讓他繼續赴比賽之約,死在你的手上。
奎治是祁王伯的心頭好,他死在你的手上,定然會引起祁王伯的不滿。由是,蘇祁兩家必會起矛盾。
蘇祁兩家生出矛盾,互相消耗,能從中漁利的,無非那幾個人。但,雨師上下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我和雲湘友情甚篤,就算祁王伯想要制衡我蘇府,雲湘也不會和他站在一起。
所以,現在想想,對方殺奎治的目的,未必在於引起蘇祁兩家矛盾。即便是有,也不是主要目的。
那會是什麼目的呢?」蘇郁岐深吸一口氣,疑惑地看向皿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