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抽絲剝繭
?皿曄道:「你且說下去,目的究竟是什麼……」他思忖一瞬,「且不用管,總會有真相大白的時候。」
蘇郁岐道:「嗯。奎治死後,我依約在祁王府門前上演了一出武鬥士群毆的好戲。一番豪賭,雲湘輸了,整個曇城的人都知道了這個消息。但我什麼時候會去找雲湘要這個賭注,沒有人知道。
我去那天,純屬是一時興起。但去到的時候,祁王伯已經鬧開了。也就是說,如果那天我不去,也會有人引我前去。
蘇家軍要行動的事,是我和蘇甲一手策劃。蘇甲不可能背叛我,可以認定,對方並不知道我會出動蘇家軍去拿人。
那麼,那天發生的事,最終的目的又是什麼?
玄臨,你說,如果那天我沒有出動蘇家軍,會發生什麼事?」
「祁王府所有的武鬥士會死於大火之中,而雲湘王爺的父親,祁老王爺也會死在那場大火中。你不殺伯仁,伯仁卻因你而死,你和雲湘王爺之間,就真的會結一道死扣。」
「這麼說,蘇祁兩府,依舊是獵物。最起碼,也是獵物之一。」
「或許是吧。」
蘇郁岐臉色鐵青,眼神卻是愈加沉靜,「對方一定有一個智囊存在,且很厲害,能根據事情的變化隨時調整計劃。我的所有計劃,未必都在他們的預料之內,但他們卻能及時地加以利用並調整對策。
從這點上看,陳王兄懷疑東慶王就不太能成立。」
「但也不能完全排除。他完全可以有一個厲害同盟替他坐鎮。」
蘇郁岐道:「你說的不錯,確有這種可能。看來,還是不能輕易下定論。
次日我上朝,祁王伯就聯絡一些與我對立的官員上疏彈劾我。祁王伯已經退隱多年,就算還有餘威在,但也不可能糾結起那麼多的官員站在他那一面做一件毫無勝算的事。
可以假設,有人利用祁王伯,在幕後推動了這一次彈劾行動,甚而包括祁王伯鬧自焚,也是有人在幕後操縱的。
那麼,他們要做一件毫無勝算的事,目的又是什麼呢?」
皿曄插言道:「彈劾事件一出,你疑心是皇上想要親政,出手制衡朝臣之間的勢力,看行事手法略嫌稚嫩,的確有可能是皇上的作為。」
「現在仍不能排除是皇上暗中聯絡了群臣。」蘇郁岐鎖眉深思。
皿曄輕輕一笑:「你說的很對。」
「很可能,就像有人利用了祁王伯一樣,也有人在利用皇上。」得出這個結論,蘇郁岐的心裡一沉,但面上已經波瀾不驚,思路也越來越清晰:「假設,皇上想要親政之心是真,聯絡過群臣也是真,那就是有人利用了皇上這個心理,從中給了一把力推波助瀾。但背後之人也曉得我不可能一擊便倒,所以,這只是個小動作,目的在於離間我與皇上之間的關係。
當然,這些只是推論,還沒有事實依據。
我在朝堂之上反敗為勝,達成了我的目的,但也讓皇上更忌憚我的勢力。由是,君臣關係已經不睦。
至於我的目的是什麼,可能對於幕後之人來說並不重要。但我做的這件事,是與天下貴族世家謀皮,這對他們反而有利。唉,玄臨,我無意中把自己推到了眾矢之的的位置。」
蘇郁岐無奈嘆了一聲。
「當初做這件事的時候不是都預估到後果了嗎?現在覺得后怕?」皿曄語氣十分溫和,目光里卻流露堅毅。
蘇郁岐不無心酸地自嘲一笑:「怕?我蘇郁岐打還在娘胎里起,腦袋就懸在了褲腰帶上,就算是想怕,又哪裡容得機會給我怕?」
皿曄輕輕握住了蘇郁岐的手,溫聲道:「你是個聰明又堅強的孩子。」
蘇郁岐自嘲一笑,輕吐一口氣,繼續道:「繼續說吧。我疑心是皇上從中做了許多事,殺奎治,聯絡祁王伯鬧事,殺孫學武,如果這些都成立的話,其實也說得過去。事情若就此結束,我幾乎就已經認定確實是皇上所為。
可世事總是那麼出人意料。可能幕後之人沒有想到,我蘇郁岐這些年為了手上的權利連命都拼上,卻那麼輕易地說放下就放下。我與你在謹書樓下談論要還政於君的事剛剛過去,第二日皇上就出了事。
如果這一切是皇上所為,那麼,皇上在這個關鍵時候出事,就太不正常了。」
「由此可見,有人沉不住氣了。」皿曄插了一句,「我今日受傷是在孫學武的墓前受的傷。」
蘇郁岐一愣,「墓前?孫學武才死了兩日,就要下葬?你也不是因為蘇甲去找你才受的傷?」
皿曄譏諷一笑,道:「孫家的說法是,未來一月之內都沒有可下葬的黃道吉日,只能今天匆匆下葬了。下葬之後再掘人墳墓不厚道,且也麻煩,我只能趁人多製造慌亂,趁機開棺驗屍,沒想到棺材里的人當場詐屍。」
蘇郁岐驚愕地瞪大眼睛。
詐屍這種事情,聽說過,沒見過,神鬼之事,蘇郁岐一向不甚相信。從皿曄嘴裡說出這樣的話來,委實讓蘇郁岐驚訝。
皿曄似看穿了蘇郁岐的心思,道:「世上根本就沒有詐屍這回事,若有,也是人為的。」
「人為。」蘇郁岐咬著牙重重地重複了一句。
「那是一種蠱,下在人身上之後,那人會暴斃而亡,但這不算完,這種蠱蟲本就是以人屍為宿主的。蠱蟲吸收死屍的養分,急劇膨脹成長,人死兩日之後,它就可以長大到催動死屍的地步。養蠱的人便可藉助蠱蟲的力量,控制屍體做任何想做的事。」
皿曄的語氣雖淡,但說起這樣令人毛骨悚然的事情來,語氣里還是有絲絲森然。
蘇郁岐一言不發地聽著,手無意識地緊握成拳。
「事情就是這樣,我在與中蠱的屍體纏鬥時,被它抓傷了。」
蘇郁岐忽然擔憂道:「屍體都會有屍毒,我給你用的都是普通的藥物,你傷口不會中屍毒吧?」
「我自己處理過了,你放心。」皿曄安慰了一句,蒼白臉色上露出一絲凝重,「下在孫學武身上的蠱蟲,與皇上所中之蠱同宗同源,只不過一個用來控制死人,一個用來控制活人。小王爺,你現在知道,如果我不及時去,皇上會有多危險了吧?」
蘇郁岐拳頭握得青筋暴突也一無所覺,咬牙切齒半晌,才道:「落在爺手上,爺絕不會饒了這幫狗娘養的!」
「咳咳,小王爺豪爽,罵人都罵得有氣概。」皿曄取笑了一句,緩解了一下房中凝重的氣氛。
蘇郁岐果然放鬆了些,握緊的拳頭漸漸鬆開來,吐出一口濁氣,道:「我也不是愛罵人,只是在戰場上養成了這毛病,有時候氣急了就容易犯。你也知道,戰場帶兵,都是些粗漢子,沒那麼多講究。」
「你已經做得很好。」
皿曄臉上露出溫和安靜又堅毅的笑來,這笑容輕得像一枚鴻羽,又像是一道陽光,落在蘇郁岐布滿滄桑的心間。
一剎那,世界都暖如初春。
蘇郁岐抿抿唇角,道:「都是被逼無奈。算了,說那些做什麼,咱們還是趕緊理一理眼前這一堆亂麻吧。必須要抽絲剝繭找出線索來,不能總這樣被動。」
「嗯,那就繼續吧。」
「玄臨,你是不是有什麼發現?」蘇郁岐幾乎可以肯定,皿曄一定是有了新的發現,他在皇宮裡失蹤了那麼久,若不是有了新發現,怎麼可能。
「嗯。也算不上新發現。只是覺得不對勁。」
「什麼不對勁?」蘇郁岐立刻警醒起來。
「在國師的煉丹房裡,還記得我翻開的那一個葯匣子吧?」
「記得。」蘇郁岐望著皿曄,「當時我也注意到那些葯匣子,只是,我不懂那些東西,只能是猜測裡面有問題。」
「那種藥粉是飼養蠱蟲的好養料。後來我四處找,卻沒有找到蠱蟲的痕迹。所以說,這個發現還不能作為證據指控國師。」
蘇郁岐心中的震驚無以言表,物極必反,心裡反倒平靜下來,「後來我注意到,你在給皇上治療蠱毒的時候,國師很在意你手上藥粉的來歷,那是國師的東西嗎?」
「不是。那是從毛民國弄來的東西。」
蘇郁岐又是一驚。
「養蠱盛行於川上,皿家人雖明令不許養蠱,但近朱赤,近墨黑,暗中還是有不少人違背家訓沾惹了那種東西。而且,就算是沒有養過蠱的,也都很懂蠱。你是不是覺得,這解藥來自於毛民國,而不是川上,有點不可思議?」
蘇郁岐點點頭,「是。」
「雨師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養蠱並非起源於川上,而是毛民國。追朔到幾百年前,皿家先祖從毛民國帶回蠱種,這種令人恐懼的東西,開始在川上繁衍起來,一度到了人人養蠱的程度。皿家祖上也察覺到如此下去不妥,於是才開始禁止養蠱。
因為養蠱是一件極耗金錢的事,在蠱蟲的起源地毛民國,因為國力不昌,百姓苦弱,這種東西反倒沒有被大量餵養。
但,解蠱的許多葯,卻是只有毛民國才有。川上皿家試圖種植,幾百年來皆未能成功。
至於國師對我手上的藥粉起了注意力,那是因為,這種藥粉是毛民王室才有的東西。」
「玄臨,你究竟是什麼人?」
聽完皿曄的一段敘述,蘇郁岐不禁疑惑地凝望著皿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