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懂得取捨
?舒苒迅速和傅易青回了後台吃止痛藥。
將藥片吞下的剎那間,舒苒的半顆心也就放下了,只等藥效發揮。
感受到面前的嚴厲視線,舒苒這才意識到自己露餡了。
傅易青問,「右腳開始疼了?」
她主動要止痛藥吃,就證明右腳開始疼了,也就意味著封閉針的效果已經在消減中。
舒苒沒出聲。
「舒苒,我是你的教練,如果你到這個時候還要瞞著我,以後的訓練你還能信任我嗎?」傅易青說話的語氣稍重,陰沉著一張臉,明顯在生氣。
聞言,舒苒只眉頭微微皺了皺,仍舊沒說一個字。
淡定如傅易青也開始急了,握成拳的右手抵著額頭,用力閉眼似是在思索對策,卻是失敗了。
「舒苒。」他說,「如果你想把滑冰當做你一輩子的事業,就絕不能在這時候任性單幹,這不是你一個人的比賽,也是我和昆汀的,更是所有參賽國之間的競爭!」
若有似無的嘆息聲捲入傅易青的耳朵。
舒苒擰緊的眉頭終於有了一絲鬆動,「已經開始失效了。」她隨即抬頭看向傅易青,「封閉針。」
她的鬆口總算讓傅易青跟著鬆了口氣,情況果然如他想得那樣,儘管舒苒已經放開了心,但目前的狀況對他們而言,相當不利。
「別怕。」
克里斯汀娜的總分目前排場上第一,她的短節目分數超了舒苒1.05分,分差相差不大,但自由滑已然成了舒苒最大的難關。
落選賽上,舒苒的自由滑成績是130.89分,如果要贏過克里斯汀娜,舒苒的自由滑分數至少要在142.44以上。
上冰最大的問題還是跳躍,除此之外的問題都可以忽略不計。
而在過去的這幾個月里,舒苒雖然有在陸地訓練上撿回了比賽時該有的體力和小腿肌群,但上冰的機會少之又少,實際操作起來很有可能比想象的情況還要糟糕,剛才的六分鐘熱身就是最好的例子。
舒苒剛才嘗試性地練了3lo,非但沒有一次成功,反而還刺激了痛覺,讓那一針封閉針的效果逐漸減弱。
秦流北很快趕到,了解了情況后,三人隨即開始商量對策。
秦流北:「我也就長話短說了,我建議你改下難度構成,把原本的lo跳換掉,這一跳對你的右腳傷害很大。」
到了這種時候,舒苒終於聽了他們的話,決定改變自由滑的難度構成比,將節目換成以3T和3S為主的跳躍構成。
舒苒也已暗下決定,如果開場時腳踝的痛覺還不明顯,那麼她會在開場時跳一個3A。
時間相當緊湊,三人商量完后,舒苒決定在最後的時間裡再次感受一下跳躍時的平衡感,卻又擔心在陸地上訓練容易受傷而有些躡手躡腳,動作有些放不開。
傅易青:「你練吧,我在這裡幫你扶著。」
舒苒看向他,視線碰撞,眼神中都是對彼此的信任。
她點頭,「嗯。」
傅易青的雙手在她周遭圍成一個圈,秦流北在傅易青的對面展開手臂,兩人的手臂無形中替舒苒畫出了有縫銜接的安全地帶。
舒苒終於開始放開了膽子練習。
她要練習的是3S,也就是后內結環三周跳,這一跳主要是利用滑行時的速度以左後外刃起跳,所以對右腳的傷害不大。
舒苒左膝深屈,右浮腿和臂膀帶動身體朝左起跳,並在空中旋轉三周。
可是舒苒對身體的利用度過高,以至於身體往下墜的瞬間便失去了平衡。
一雙臂膀在她落地前接住了她,然而人體在下墜過程中的體重還得加上重力本身的質量,傅易青擰緊了眉頭,明顯支撐不住地往後倒退三步。
就在這時候,秦流北眼疾手快地頂在他們身後,避免了兩人的一次摔倒。
舒苒驚魂未定,「傅教練……」
秦流北仍舊保持著剛才的姿勢,胳膊肘頂著他們倆,「好歹我也出了一份力,我不配擁有姓名?」
傅易青:「謝謝。」
秦流北面露訝色,片刻笑了,「稀奇稀奇,再來!」
留給舒苒訓練的時間並不多,她只練了最後三次便被通知上場。
三人快步往現場走。
傅易青用只有他們倆才聽得見的音量道,「如果到了賽場上沒有把握贏,就退賽吧。」
他的語氣里頗有種心平氣和的感覺,而舒苒聽到這話也破天荒地不覺得生氣。
「一個專業的運動員,還需要懂得取捨。」傅易青說,「還記得你還欠我一個要求沒完成嗎?」
舒苒垂了眸,心裡一驚。
他終究還是要在比賽前開口?
舒苒在工作人員的帶領下上了冰,她滑到圍欄處。
只聽傅易青將剛才沒說完的話繼續,「如果右腳受不了,我要你答應我,馬上退賽,明白?」
陳雨琪的成績正好出現在大屏幕上。
到目前為止,薩曼莎以223.32的總分排名第一,克里斯汀娜排名第二,陳雨琪第三。
舒苒抬頭盯著大屏幕一陣失神,移開視線的瞬間,也收回了搭在圍欄處的手。
舒苒:「不,教練,我絕不會退出。」堅定且不容拒絕,接著頭也不回地滑向冰面中央。
這一小段滑行距離,舒苒向觀眾席的冰迷們招手示意。
廣播在介紹舒苒,可主角的視線卻慢慢飄忽了。
腦海中浮現的是傅易青剛才說那番話時的場景。
他的眼神里寫著呼之欲出的擔憂和害怕。
這樣的神情,舒苒太熟悉。
記憶中她爸媽也曾無數次這樣對她說過,他們說話時的模樣和神情逐漸和面前的人重合。
她不受控制地抬頭,朝著冰場的某個方向望去。
目光在一個個觀眾中間回蕩,終於在最前排找到了許婧瑜他們。
她的爸媽儼然在列。
周圍的觀眾們都因為舒苒的關注而沸騰,可她的朋友和家人們呢?
爸媽雙手緊緊攥在一起,眉頭緊皺,眉宇間滿是擔憂。
擔憂……
舒苒的心一沉。
與此同時,廣播已經介紹完畢。
舒苒在晃神中擺定動作,小提琴的樂符傾瀉而出。
觀眾席上隱隱發出一絲詫異的驚呼聲。
不是被表演者的精湛表演所驚艷,而是為表演者的行為感到不解。
音樂響起四秒鐘之久,冰上的人還沒開始表演。
歷來的比賽中都沒有過這樣的節目編排。
而事實也證明,這並非節目編排,而是舒苒走神了。
回過神來,原本編排的動作只好被簡化表演。
場外的秦流北的神情早就變了,整個人倚在圍欄上,表情恨恨,更遑論傅易青,他的拳頭緊攥,面無表情,視線追著舒苒的右腳。
他嘴唇微動,「舒苒……」
場上的舒苒像是感覺到了什麼,心頭一顫,止痛藥已經開始發揮了效果,但在冰上,一切痛覺都會被放大,更何況右腳上的紅腫使得舊鞋有些擠腳,封閉針僅僅是隔絕了傷處的痛覺,而眼下封閉針的效果早已散去大半。
舒苒終於意識到,由她提出的在車上打封閉針的計策失敗了。
今天的這一針根本沒能維持兩個小時。
此刻痛覺作祟,時間每流逝一秒,舒苒的神經便被痛覺掐著一樣得疼,幾欲昏厥。
舒苒方寸大亂,但好歹在跳躍前,她尚能維持原有的平靜假象。
跳躍就在下一刻。
開場的3S,舒苒藉助滑行左腿微微曲起,她緊緊閉上了雙眼……
一個人只有在閃爍出光點后才能被大家知曉,那時候一個人的喜歡和支持便顯得微不足道了,但在她渺小無助的時候,別人的陪伴才顯得更加彌足珍貴。
傅易青就是這樣的存在,自從受傷后,舒苒總是擔心夢想會被身邊人阻攔,但直到這一刻,她才終於明白了父母曾經在病房裡的哭訴。
她要完成她的夢,她可以不在意下半生的自己軀體是否完整,但作為家人的他們,每每看到她摔倒,他們的心裡該是怎樣的刀割火燒?
電光火石間,舒苒忽的停了下來,屈起的膝蓋慢慢直了,再睜眼,她雙眼一片猩紅。
音樂還在繼續,可冰上的身影已經停止了表演。
在眾人的不解中,舒苒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微微抬起右腿滑向場外。
那裡,有一個人在等著她。
當望見那人眉宇間的慶幸,她才明白自己終於做對了一件事。
但卻有什麼東西從她的心裡被一絲一絲地抽離出去,腳痛,心也不好受。
舒苒停在出口,對上那雙讓她心安的眼睛,她紅著眼眶輕聲道,「因為太想讓大家笑著看我拿下金牌,所以我回來了。」
眾人終於明白了這是怎麼一回事。
舒苒退賽了。
音樂戛然而止。
傅易青溫和的聲線一如往常,盡數包裹住舒苒的百孔千瘡,「我們還有機會。」
在觀眾席一層高過一層的茫然驚呼聲中,舒苒給冰鞋套上冰刀套,坐上了秦流北推過來的輪椅,傅易青推著輪椅逐漸消失在眾人的視線中。
別說觀眾們一臉迷茫,選手們也一樣不解。
裁判們也顯然是第一次碰到這樣的情況,對視後面面相覷。
只見唯一的知情人秦流北還留在現場,他到裁判席處同技術專家說了句什麼,沒多久,廣播里便傳出公式化的女聲,沒有一絲感情,「中國選手舒苒,退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