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花與葉

「姐姐，你看這件銀紅的擺裙如何？」胡麗人翻著衣箱，拎起一件裙子回頭問道。

胡佳人眼睛酸漲的厲害，聞言點頭道：「這顏色極襯你，笑起來的時候就像是開的燦爛的紅薔薇。」一句話，說的喉嚨疼痛難忍，卻不忍這個時候讓妹妹自說自話。

胡麗人卻是勾著唇淡聲道：「極襯我么，那倒是不錯。正好以後我也穿不得正紅，只能著銀紅、淺紅這些偏色了。」

這話不亞於直接往人的心口捅刀子，胡佳人心頭一痛，越加說不出話來。

「麗兒......」

胡麗人笑笑，轉而拿起另一件品紅的百花穿蝶綉金裙，低聲道：「我記得這是年初那會，娘親特意裁了兩件裙子給我們，又說姐姐自來服色都是淺色，便做主裁了這件顏色鮮亮的裙子。」

「可我見這裙子好看，便同姐姐撒嬌，用自己那件桃粉色的碎花輕羅裙換了來。」

說著說著，胡麗人就笑了起來：「我還記得，因為這事，娘親還狠訓了我一頓，是姐姐開了口，娘親才不氣了。」

「不過一件裙子。」胡佳人強撐著開口道：「你喜歡給你就是，算不得什麼。」

「是啊。」胡麗人笑意漸消，點頭淡然的道：「姐姐打小就對我很好，但凡我所求，就沒有不應允的。人人都說，姐姐正是長姐的氣度，個個誇不絕口，而我也是極喜歡姐姐的。」

「這次的事不能怪姐姐，實是我不該不聽姐姐的話，沒了你的管束，就喜歡出門去玩。若非如此，也不會落到這個境地。」

「要是之前，我肯和姐姐一起去姨母家做客就好了。」

看著自己的親人，即將踏入火坑，而自己又無能為力的感覺，真是糟糕透頂。聽著妹妹絮絮叨叨的說著這些事，胡佳人深恨自己無用，這破身子怎麼就這麼不爭氣，一再出差錯。

「別、別怕，姐姐會想辦法......」胡佳人想說有她在，不用擔心以後的事，可嗓子似是磨破了皮，疼的連呼吸都都要放緩。

胡麗人點頭：「有姐姐在，我一點都不怕。說來那件桃粉色的碎花輕羅裙，從來沒見姐姐穿過，姐姐怕是不喜歡那個顏色吧。今天我就要離開家，本該是姐姐的裙子，姐姐就穿給麗兒瞧瞧吧。」

「好......」現在妹妹說話，胡佳人就沒有不肯的，就算妹妹哭著求著，不肯去為妾，自己恐怕也會願意替她去。

「不必叫橘子，我來幫姐姐穿。」胡麗人頓時又有了笑意，高高興興的動手要幫忙換衣裳。

外屋，橘子見桃子魂不守舍的模樣，不由開口道：「你也不要多想了，雖然二小姐是去當妾，但怎麼說也是守備府。那些大人物自來要臉面，就算有什麼也不會做的太過的。」

「嗯。」桃子眼神躲閃的看了眼橘子，然後白著臉道：「我這一去，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見面。我留了不少東西給你，雖然沒什麼值錢的物什，但終究是個念想。」

「去我屋裡，我都拿給你吧。」

「可是......」橘子有些猶豫的看了看裡屋。

桃子忙拉著橘子道：「大小姐和二小姐肯定要很多話要說，咱們也不必守在這。何況去我屋裡拿些東西，也費不了多少時間。」

橘子想了下，也就點了頭，最後看了一眼安靜的裡屋，跟著桃子往下人住的屋子去了。

屋子裡，胡佳人在妹妹的幫助上，穿上了那件華麗的衣裙，連髮髻重梳了個相配的髮式。

「這裙子姐姐穿著果然好看。」胡麗人笑盈盈的道。

見妹妹心情看起來還不錯，胡佳人也不想在這個時候，一直哭哭啼啼悲悲慘慘的。於是擠出個笑容，輕聲道：「麗兒，也好看。」

眼看天色已經徹底黑了下來，守備府的轎子，怕是就快要來接人了。於是胡佳人不顧嘴裡瀰漫的血腥氣，開口緩慢，斷斷續續的道：「麗兒，姐姐幫你，挑身衣裳，再梳個好看的，髮髻吧。」

胡麗人聞言一臉無所謂的，擠著她坐下道：「不過是妾罷了，好看不好看的，又有什麼打緊呢？」

「有這時間，還不如咱們姐妹再多說說話呢。」

胡佳人無耐嘆氣，本來就算是為妾，妹妹是良家女，雖不比正室，但也有一些該有的禮數。但是之前她暈倒，妹妹衝動的讓人去守備府傳了話，只說越快越好，好叫她們的爹早些回來。

現在便只有一頂小轎，趁著夜色來接人了。

胡麗人挽著她的胳膊，將頭靠在肩膀上，聲音很輕的道：「姐姐，說實話，你有沒有討厭過我啊，畢竟我時常給姐姐添麻煩。」

「怎麼會。」胡佳人失笑，握著妹妹的手，聲音堅定的道：「從未討厭過麗兒。」

「當真？」

「當真。」

胡麗人輕哼了一聲，聲音涼涼的道：「可我卻討厭過姐姐呢。」

「哦？」胡佳人雖覺得這語氣有些怪怪的，卻沒有多想，只是伸手抵了下妹妹的額頭，用破碎不堪的聲音笑問道：「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我怎麼不知道。」

「姐姐不知道的事多著呢。」

胡麗人坐直了身體，面無表情的道：「比如八歲前，因著咱們是雙胎，娘親就喜歡將我們打扮的一模一樣，旁人都不知道，我們到底誰是佳兒，誰是麗兒。」

「那個時候啊，大家都說麗兒乖巧聰慧，佳兒任性笨拙。不論是爹還是娘，都更喜歡麗兒，說佳兒怎麼沒個姐姐樣，天天和妹妹麗兒胡鬧。不論是學什麼，麗兒都學的又快又好，而佳兒卻是個什麼都做不好的笨蛋。」

胡佳人心底升起一股不安，迎著胡麗人冷冷的目光，有些無措的道：「不是，不是，你很好，他們不知道，你很好。」

她從來不知道，因為她的關係，麗兒的竟然會這麼想過。只是這實在沒有辦法啊，她的內在是成年人，就算有心藏拙，一些事情也比真正的孩子做的要好。

屋內良久無言，胡佳人低聲道：「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