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前籌謀 第二十三話 道酬交戰,戰後余煙
楚歌笑回來用過晚間餐食后,就坐在軒窗前望著外面。天就那樣一直陰著,人們就像是被封在了一個密不通風的大陶缸里一樣,喘不過氣來。卻又不是沒有風,風是有的,但是卻吹不透人們郁堵的心。
「少主,該入寢了。」
她在凝眉的服侍下入了榻。人已在榻,卻毫無睡意,她翻覆著。深夜中的她翻來覆去不知過了過久,才漸漸閉上了眼睛。
楚歌笑已經睡下,可謝釋信卻站在高高的城樓上。濃眉不見波瀾,一雙鷹眸眺望著遠處的黑暗,夜風吹動著他的衣袂。天很悶,這是風雨到來的前奏,今夜註定是不平靜的。
「老臣,參見謝王。」
「不必多禮。今夜就有勞魯將軍了。」
「謝王折煞老臣了,能夠為謝王解憂是老臣祖上之榮。」
「都安排好了嗎?」
「臣早已置備周全。」
「按密詔行事,萬不可出什麼岔子。」
魯建城應了一聲,行過禮便下去了。他率領著謝釋信在暗中精心訓練的隊伍,火速趕往他們所認定的前線。
算著時辰,蕭俊凡率領的軍隊已經越過了道啟與天承的國界。道啟與酬轉兩國並不相接,不論是自酬轉到道啟,還是從道啟到酬轉,有一段路必須經過天承。礙於天承國的勢力,道啟軍在天承境內都是擇僻徑而行的。
眼看就要越過天承國境,不想四面殺出一隊身著酬轉國鎧甲的士兵。蕭俊凡長戟出擊,剛剛解決了一隊敵兵,便與趕來的酬轉大軍正面交鋒。
「果然不假!道啟盜印在先,出兵在後是欺我酬轉無人了嗎?」吳啟仕之所以趕來是因為接到了一封神秘人的信,信上說道啟國將夜攻酬轉。
吳啟仕並不是聽風就是雨的魯莽之人,道啟與酬轉有著血親關係,親族相殘簡直荒唐。先前刑審盜印小賊時,她說是道啟國人,他只當她是信口胡謅完全不信。
后又收到密信,他轉念一想,親族尚不能相殘,但若是道啟和酬轉兩個國家就另當別論了。為保酬轉安危,他不得不防,便立刻調兵前來。在他們接近國界的時候聽見了打殺聲,想必夜攻之事是真的,氣憤之餘不忘下令上前殺敵。
廝殺聲擴大開來,作戰範圍也不斷擴大。驚慌逃竄的天承百姓,在兩軍殺紅了眼的刀戟之下化作了遊魂。
他們面目驚恐,那是他們在刀刃之下,看到索魂差時露出的恐懼。一張張可怖的面容,在一聲又一聲地詛咒著這場戰爭。可憐的邊民,在兩國的戰火下斷送了性命。
道啟與酬轉兩國正殺得火熱,只見天承軍隊從側面突殺出來。
「何人敢在天承境內撒野?」
蕭俊凡和吳啟仕二人只顧著殺敵了,竟忘了這是在天承境內。二人聽見有人喝止才緩過神來,他們看向說話之人,竟都認得,那人正是魯建城。
「魯將軍,我道啟軍打天承境路過,並未傷犯貴國百姓。是酬轉國偷襲才引起了戰亂。」蕭俊凡搶先說了話。
「分明是你們道啟夜攻酬轉,現如今竟想要反咬一口!」
「吳將軍敢做不敢當嗎?你且看看這是什麼?」蕭俊凡說著命令士兵將伏兵的屍體抬了過來。
大家細細看來,那人雖然早已面目全非,但是身穿的酬轉鎧甲是騙不了人的。吳啟仕看著啞口無言,只覺此事中有蹊蹺,但未待他理出頭緒,魯建城的聲音就響了起來。
「天承未犯酬轉,但酬轉卻殺我天承子民。將士們,為我慘死的天成子民報仇!」魯建城話音剛落,他的那柄青龍長刀一揮便斬下了一個酬轉將士的頭顱。
這便像是一道命令,天承軍隊紛紛殺向酬轉軍隊,連一個解釋的機會都不留給吳啟仕。
道啟軍見天承軍站在他們這一邊心中大喜,勝算多了一籌,信心倍增,殺勢更勝。
天承軍這些年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的事迹酬轉軍怎會不知?吳啟仕訓練出來的酬轉軍雖然心裡素質不差,但是和天承軍作戰他們還是有些心虛。只是軍令如山,他們也只好硬著頭皮迎戰。
一道閃電劃過天際,似給這無盡的黑夜以剎那白晝,悶雷滾滾而過,隨後大雨終是來了。它夾雜著對這個世界的憤怒一般,兇猛地傾瀉著雨水,似要將冤魂埋葬,似要將惡人拍醒,似要將這人間的罪惡滌凈……
天亮了,雨停了,酬轉軍隊敗了。
酬轉國戰敗,道啟國不僅救出了秋螢,還索要了不少賠款。天承國亦是戰勝國一方,不僅得了賠款,還獅子大開口割佔了酬轉國的幾處城池。
這一戰酬轉國元氣大傷,吳啟仕一夕間蒼老了許多。戰後他在寒蕪苑閉門不出,面壁反省,他越思越是氣得牙痒痒,大怒拍案:「天承小兒,真是欺煞人也!」
「將軍,李王有召。」門外一個小廝來報。
「備轎。」
「是。」
他自知李成風召他絕不是什麼好事,但君臣畢竟是君臣,他不好違令,換了朝服就出了吳府。
吳啟仕剛踏出府門,便迎面砸來一枚雞蛋,見著朝服污了,小廝登時火冒三丈。
「哪個不懂規矩的刁民?」
「吳狗吃了敗仗,折損了那麼多城池,還有臉當將軍?」
「把你嘴巴放乾淨了!」那小廝氣得臉色通紅,「你們還愣著幹什麼?還不快將這刁民抓去見官?」
「罷了。」吳啟仕也不去潔那朝服上的污穢,負袖而行,「走吧。」
吳啟仕還沒進門,就從武略殿立飛出一隻茶盞,若不是他躲閃得快,怕是要破了門面的。
「誒呦,李王您息怒呀。」一個小太監拉長了音。
「這怒火你讓我怎麼息?他吳啟仕拿著酬轉軍印,結果呢?一夜之間丟了那麼多城池!他還有臉占著將軍位,占著軍印?」
「將軍位和軍印我吳啟仕為何沒有臉佔得?」
「呵!你吳啟仕有什麼占不得的?只要臉皮厚這酬轉國都是姓吳的!」
「誒呦李王,這話斷不可亂說呀。」殿內的小太監嚇得跪在地上發抖。
吳啟仕看著李成風,鼻翼翕合,面色成鐵。
「李王這是有意拱讓君位了?」吳啟仕說這話也是氣急了。
「你,你什麼意思?你是想謀反?」李成風瞬間就沒了底氣。
「是禪讓,並非謀反!」
「你……」李成風此時恨極了自己方才說的話。
「你聽聽,外面百姓都在說你什麼?你不嫌丟人本王還嫌丟人呢!將軍都做不好,怎能做好一國之主?」李成風已然沒了方才的氣勢,「你若是能交出軍印,本王可保你將軍之位,百年後亦可享太廟。」
「我吳啟仕不稀罕!」
李成風咬著皓齒,恨不能生剝了他,忽而瞥見他朝服上的污穢之物開口道:「吳啟仕!你將朝服弄得如此污穢,是大不敬!來人將吳啟仕給本王打入大牢!」
「軍印在此,我看誰敢?」吳啟仕手舉軍印,對著門外的三兩個士兵吼著。
那些士兵見了軍印竟生生推出了武略殿,吳啟仕一刻也不停留,大步而去。
吳啟仕回了吳府之後不僅是閉門不出,連餐食都不進了。府內小廝個個如炭鍋上的螞蟻,有機靈的去花滿樓請了殘雪來吳府。
「你們把門撞開!」
殘雪站在寒蕪苑的門外對小廝說,為了吳啟仕安危,小廝冒著不敬之罪硬是撞開了門。
「吳啟仕,你就這點能耐?」殘雪急步踏進苑內,已經做好了一巴掌打醒他的準備。可見到吳啟仕的時候她就不忍下手了。
吳啟仕雙眼通紅,嘴唇已經乾裂,束起的長發有些散亂。髒亂的朝服未換,就端坐在苑內。軍印倒在桌子上,他也不聞不問。
殘雪衝過去,抓起軍印就往苑外走,「都怪這麼個破疙瘩!咱們不要了,給他李成風送回去!」
「殘雪!」吳啟仕叫住她,「把它給我。」吳啟仕伸著手,等她還回來。
「吳啟仕,『良禽擇木而棲』!」
「本以為你最懂我,可如今你亦是不懂我。」
「我不是不懂你,是在提醒你,你放棄的不值得!酬轉是值得賣命的國,但李氏並非值得賣命的主!你就抱著這個破疙瘩混日子吧!」殘雪走過去,將軍印塞給了他,轉身就要離開。
「你別走!」吳啟仕奔過去抱住她,將頭埋在她的頸間,委屈又懦弱地說著,「別走。」
一國硬將何時流過淚?唯有殘雪知道他哭得有多狼狽,此間她竟然也哭了。
再說宋秋螢被救回道啟的時候,身上是血痕累累,面上則毫無血色,十指冰涼。燕逸南看著心疼不已,速命蔣溫給她醫治。他自己尚未痊癒卻是晝夜守在她的身邊,不離半步。
「你聽到我們議事了,對不對?」燕逸南握著她的手,滿心的疼惜讓他濃眉緊皺,「所以你就傻到以身犯險?」
「燕王有燕王的顧慮,而我的顧慮只是逸南。」
聽著她虛弱的聲音,他再也無法抑制住那帝王之淚,「若我丟了你,獨擁這天下又有何用?」
秋螢看著燕逸南半晌,「用這道啟來換與我的相守,燕王不覺得這樣做有些糊塗嗎?」
「人這一生,何必活得那麼清醒?」燕逸南哽咽著,「在遇見你之後,我只想好好地做你的燕逸南。」
感動是溫暖的,愧疚又是寒冷的。一暖一寒煎焙著她的心,她恨自己生在天承,恨自己為什麼沒有第一個就遇見眼前這個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