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 風起(二)

80 風起(二)

這廂賈璉忙得腳不沾塵,衙門、家中身上多少事兒,不得他一件一件來辦,到底放不下早間大夫之言,想一回心裡酸澀一回。自打媳婦進了門,府中上下多少人要去奉承,偏自己頭裡又是個不長進的,也不知耗了她幾多心思。府里人眼界短,一件一件事非往身上招惹,如今自己省事了,都有些子掌不住,何況她一內室婦人。

因著心中事多,臉上偏生不敢帶出半分,心中愈發燥郁,交了衙門差事,早早回了府,換下朝服,又去看了一回王熙鳳,因才吃了葯歇下,不忍吵了她,便輕手輕腳取了東西,吩咐小紅他今兒不在府中用飯,叫她奶奶不必等著。

這才轉身出了府,打馬到了舅舅府上。只稍待了片刻,舅舅亦下了朝,即刻便請了他去書房相見。賈璉稍稍鎮定心神,行過禮,略理了理心思,便將家中為難的事兒說將出來,言罷只小心瞧著舅舅神色。

未料舅舅只是微微晗首一笑,「我道何事,將璉哥兒急成這樣。」

賈璉一時未料舅舅竟如此雲淡風輕,一時錯愕失了言語,后又覺心中一喜,暗自思付,莫不是此事尚有轉機?面上便帶了幾分出來,忙哀哀懇求,「求舅舅指點一二,早間為了這些,父親大怒,外甥心中亦是甚為惶恐。」

「此事倒是好辦。」舅舅見賈璉面有急色,輕笑一回,招了他附耳過來,如此如此,這般這般的交待了一回,賈璉聽罷半晌不得一言,心中細細思量一回,方才一揖到底,「如此,外甥謝過舅舅!早先外甥媳婦亦說過此話,只我忙了些不曾細問,想來她的法子同舅舅是一樣的。」

從他進了張府至今,此時臉上方有了些笑樣子,擱下嬸娘放債一事,心中略略鬆快了些。

聽得賈璉言語,舅舅只笑著點點頭,「你媳婦兒能為,就是一般男兒也比不得,倒是你的福氣。」

賈璉抿唇欲笑,偏腦子裡閃過今早王熙鳳暈倒時煞白著臉兒的模樣,只覺胸中酸痛,竟覺心跳都停了一回。強自鎮定了心神,就著手邊茶碗喝了一回,撩了盞方對舅舅言道,「外甥還有一事容稟。」

舅舅見賈璉神色整肅,知其意,遂使了眼色,小廝退下。賈璉見此,方才恭謹地將懷中之物奉上。「此物乃是外甥任上無意所得,先頭已略翻過一回,已知此物十分棘手,惟恐一個不當,惹了災禍。您外甥媳婦便想了轍,只將它扮作尋常書本,妥妥噹噹的收了。原不打算拿它怎樣,只因著昨兒東邊珍大哥哥作為,倒顯得現下咱們府里勢同騎牆,竟是顧不得了。」

細細翻了一回,憑是張尚書老辣鎮定,手心也是沁了一層薄汗。臉上卻不露分毫,亦不理會賈璉,徑自沉思起來。

賈璉心內著急,他入官場小有幾年,早不是那懵懂之人,舅父愈是鄭重,便說明事情愈發棘手。心下愈發肯定,此物現下里出手,時機是對的。

「璉哥兒,此事非同小可,寧府昨日宴請之事,確是有些置你榮府於不顧了。」略一沉吟,又道,「若你手中無此物,想要保全,便只得分宗一途了,現時你將他拿出來,今上便能用這個掣肘拿捏住太上皇那邊的人,只一條你切記了,若是當今問你何時得的這帳冊子,你只言說前些時日府里正亂,也不知是誰投到你府上的。」

「外甥全憑舅舅吩咐。」賈璉亦知此事非同小可,需得細細考量一番才行,也不敢催,只靜靜坐著。

待得賈璉回府,已是夜深。

賈璉因陪著舅舅吃了些酒,回來恐酒氣熏了媳婦兒,便先去洗漱了一回方才進了正房。王熙鳳還不曾睡下,就著燭火,在案前寫些東西來著,見賈璉換過衣服,頭髮上還滴著水,忙擱了筆上前拿了軟布巾子,替他擦頭髮。

「又喝酒啦!」王熙鳳微憷著眉,「這倒罷了,只如何這會子將頭髮洗了,待它幹了不得折騰半宿,明兒個你還要辦差呢!」

「明兒個沐休你倒忘了,」賈璉順勢躺在榻上,只拿頭枕在王熙鳳腿上,伸了手把玩著她的發梢。「可好些了?叫你不要候我,你偏不聽。」

王熙鳳抿著嘴兒笑,「哪個等你了。本就無事,不過是一時氣上頭罷了,歇一歇便好了,偏你事多。」

賈璉似笑非笑,「如何倒嫌起我來了。」心裡琢磨著舅舅交待的話,一時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告訴,不說恐她懸心,於休養不好,說了吧也不見得就能撩開手去。

見賈璉神色躊躇,也知他今日將個燙手山芋丟了出去,只是不知這東西將來會帶出什麼結果還是兩知,舅舅必是有交待的,他此時不告訴自己,說不得是有什麼顧慮。遂微微一笑,「可是有什麼為難的事兒?若是外頭的,倒不必告訴我了,如今修遠你的眼界不比我低,外頭還有舅舅姑父幫襯,再不濟還有我叔父提點著,我倒能安心的。若是府內的事兒,我勸你還是別琢磨了,盡交給我,男人成日里琢磨內宅之事,說出來也不甚光彩。」

賈璉聞得此言,方才定下心來,只將舅舅交待的印子錢一事說與她聽了,「這事兒,咱們小輩到底不便出頭,你與嬸娘如今只差撕破臉了,不如一併交與父親吧,你不必憂心,只安心養著。得了閑,與姑娘們一道陪了老太太頑罷!」

「也好,」王熙鳳拍了拍賈璉的肩,叫他起來,自己起身將軟布巾子放了,轉頭嘻笑,「如今我可享得福了!託了二爺的福!」

見她淘氣,賈璉心中鬱氣稍解,「你只調侃我罷!」長臂一伸,將她攬入懷中抱至腿上,一手攬了腰,一手拂了自家媳婦的烏髮,「你且歇了心思,好生養著,外頭的事兒必不再叫你操心的,府內的事兒,父親且盯著的,太太不是個有能為的,如今她知曉了我們的好,更不會拿些小事難為你。我私心裡覺得你若能寬了心,我便在外頭再苦些也便得的。」

王熙鳳不料他忽然溫情脈脈,倒認真瞧了瞧,見他神色誠摯,心中十分熨貼,歪了頭靠在賈璉懷中,「我省得你對我的好,我聽你的。」說罷伸了手撫在賈璉胸口,一時默然,現下里這般情景,嫁進來之前,她想都不敢想的。

兩人雖都沉默再不說話,卻自有情意其間涌動,默默相擁許久,還是賈璉先笑著開口,「先時我進來,你在案前寫些甚麼?」

「你不提起我倒忘了,」王熙鳳微微一笑,自他懷裡起身,又牽了他的手到了案前,「我琢磨著,如今府里幾個妹妹皆都到了說親的年紀,只一味的頑半點柴米油鹽不沾倒也不像。老太太太太們眼瞧著是沒有上心,先前我們確是處境艱難了點,如今修遠你在衙門裡有了正經差事,我又不需掌家理事,只在屋裡帶著哥兒姐兒,倒也輕省。左右無事,想著不若拿個鋪子出來,一來叫幾個妹妹練練手,知曉些經濟事物,也不至嫁進了人家,還一幅萬事不曉的懵懂樣子。」

賈璉探過頭拿起手稿,細細看了一回,倒有些不確定,「鳳兒你主意是好的,只是妹妹們怕不見得領了你的情罷。」賈璉意下是指,兩個賈王氏爭鬥,府內眾人怕是心知肚明,三春幾個平日里並瞧不出來有親近的意思。

王熙鳳白他一眼,「我不過白操心,若是個聰明的,自不會辭了我,我便出了本錢,叫她們自己賺幾個買花戴的閑錢,若不領情,我這做嫂嫂的,也算得是仁至義盡。」

她自己到底是性情中人,平日里與那三春,雖不大親近,甚至各有小心思,自己在這裡掙命掙扎,才稍稍緩了口氣過來,再瞧旁的人,有餘力去照管時卻置之不理卻是做不到。到底才十歲多點的姑娘,個個結局叫人唏噓,自己雖從未指著他們能幫上些許,卻希望他們能明白自個兒的處境,總好過稀里糊塗的大廈將傾時惶恐無措的好。亦或許,從今往後,他們幾個也能為自己掙上個不一樣的結局罷。

賈璉嘆息一聲,「方才才說不想叫你再費心了,你倒撩不開手去。」心底到底五味雜陳,「這些個妹妹原是好的,只想著她們能領會你這一番苦心才好。」言罷仍將手稿置於案上,言道,「這事兒倒不急,天不早了,鳳兒早些安置罷。」

王熙鳳覺著,賈璉情緒似有不對,心頭揣測一番,微有惴惴不安之感。遂默默脫了衣衫偎進錦被,側身拿手支了臉兒瞧著賈璉。

賈璉見她盯著自己,微有不解,隨著她的目光上下審視自己一番,未見不妥,便抿了嘴角,三兩下除了衣衫撩了帳子,學著自家媳婦兒的樣子,支著臉兒笑問,「可是看不夠?」

王熙鳳未料他這般促狹,忍不住撲哧笑道,「可不是嘛,愈瞧愈覺著,咱們二爺可是真絕色,瞧瞧這副皮囊,往那街上一站,不知要惹得多少女兒家春心萌動。」

未料被媳婦兒調戲了一回,賈璉是又愛又恨,故意板了臉道,「今兒倒要叫二奶奶瞧瞧咱們的厲害了。」

王熙鳳先掌不住,哈哈笑了。賈璉也有些綳不住麵皮,徑自拿手抄了她揉進懷裡,下頜抵著她的額,「早間,你嚇到我了。」

便是再笨,王熙鳳也明白他今日為何情緒不對了,一時接不上話,只囁嚅著,「修遠,你……」

「自你嫁了我,便沒歇過心思吧!」賈璉低頭,朱唇輕輕掠過懷中之人額頭,「早間大夫囑咐我,叫你往後少費心思,不然……」

「不然如何?」半天沒聽到下文,忍不住自賈璉懷中抬頭瞧他,不料卻看見他滿臉哀痛,一時愣住,心頭揣測那大夫說了什麼,莫不是自己得了重病?隨即否定,不該啊,紅學里可沒有說我得了絕症死的啊?

「思慮傷身,於壽數有礙。」似從牙縫中蹦出來幾字,賈璉雙目微闔,「我……」

賈璉害怕,起先見她煞白著臉兒自身邊倒下,心中只是急痛,憂心。胡大夫特特交待的話初時他也未曾在過留心,只是待見過舅舅,眼見著舅舅一樁樁一件件安排,居然與她打算不謀而合,心中甚是驚詫莫名。晚間與舅舅推杯換盞,突然說得一句,「你如今上進,我與你舅母亦沒旁的可求,你好生辦差,好生待你媳婦,你母親九泉之下,亦能瞑目了。」

雖一向知道舅舅盼著自個兒成才,只是這話到底頭回聽說,當下也只應了,並不預備多問。只臨離尚書府時,舅父一句,「叫你媳婦好生養著。」驚得他半天不曾回神,細細思量,自己並不曾將鳳兒早間之事說與舅父舅母,這事倒從何說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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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同人之月度銀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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