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持金簪反客為主

第十一章 持金簪反客為主

陸哲豁然變色。

這花他前幾日才拿回府中,花匠明明白白給他打包票,可以再養上半個月,怎麼可能幾日之間就死了?再者說,花匠口口聲聲說「被人毀了」,難道這花是被誰硬採給折壞了嗎?

「怎麼回事!」陸哲素來待人和善,但到底是武將血脈、久居上位,發起怒來威嚴十足,他厲聲喝道,嚇得那跪在地上的花匠瑟瑟發抖,「我不是交代你們好生照料?貢菊折損事小,不敬皇室事大!」

花匠年過五十,兩鬢灰白,常年勞作的雙手粗糙無比,此刻他正跪在堂下,頭都不敢抬,唯有肩膀不斷顫抖,讓人可以察覺他的害怕。

「小的……不敢撒謊……自打得了老爺的吩咐,我便整日悉心照料,一刻也不敢怠慢。小的養護花草二十餘年,經手過無數名貴品種,知道此花習性,是以……是以特地為這『帥旗』選了一處陰涼地,免得日晒過熱,曬壞了花朵……」

花匠絮絮道來,有時因為緊張而停頓一句半句,可廳內誰聽不出他話里的懇切與后怕。陸二爺是個不通庶務的,乍一聽花匠的話,唏噓了起來。

「爺就是這麼一聽,都覺得你盡心儘力了。」他轉頭對陸哲道,「大哥,我看其中必有隱情,說不定是哪個不長眼的下人給弄砸了。」

陸哲何嘗不知道他這二弟平日里只會吟詩作對,和幾個富貴閑人的朋友出入酒樓畫舫,那性子,可謂聽風就是雨,他才不把陸仁的話放在心上。只是淡淡道,「二弟先不要急著下定論,或許是這花匠為了逃避責罰才這麼推脫。」

這話的意思就是並不怎麼相信花匠的一面之詞了。

花匠聞言大驚失色,又連連磕了好幾個響頭,咚咚咚地撞得青石地面悶聲作響。

「求老爺明鑒!求老爺明鑒!小的哪有那熊心豹子膽敢毀壞御賜貢菊!小的……小的……」他伏趴在地上,萬分惶恐地抬起頭,一雙眼睛滴溜溜地不知道在看誰,「小的可以對天發誓!今日在給夫人送花去時,那『帥旗』還是好端端的!」他又膝行幾步,沖著許氏的方向哀聲求饒。

「夫人——夫人!您可得為小的作證呀!我今日是按照您的吩咐送花去攬翠院的……」

許氏一下子成為眾人的焦點。

許氏生性淡泊,平日里也不愛惹是生非,只此刻被諸人齊刷刷看著,免不了有些緊張。她擰著帕子仔細回想下午發生的事,語帶遲疑,「這……」她看向陸哲,語氣猶豫,「我的確是讓花房送了新的花卉……那時,他應當在攬翠院不錯。」

許氏的話宛如天籟,讓方才還跪地求饒的花匠長出一口氣——有大夫人作證他不在花房,自然能洗脫嫌疑。

「那誰是最後一個見過『帥旗』的人呢?」

小孟氏一直默默地聽著幾人講話,此刻才忍不住發問。她出身世代簪纓的孟氏一族,嫁與三爺陸亭育有兩子,夫妻感情甚篤,在府中說話也頗有分量,甚至越過了二夫人齊氏。

站在陸雲嵐身後服侍的蓮蓉聽到這裡,心中早就是驚濤駭浪——午後、花房、貢菊……她們家小姐怎麼看都是最後一個見過花的人!

可陸雲嵐卻鎮定的很,她擱下筷子后,又為自己倒了一杯酸酸甜甜的果釀,一點兒也沒有接下來要出場的意思。

蓮蓉著急上火,可又不敢說話。

花匠在小孟氏詢問后沉吟片刻,十分肯定地開了口。

「小的走時遇著五小姐,五小姐說想去看一看那花。可小的當時趕著為夫人的院子送東西去,是以沒有陪在五小姐身旁,這……」

花匠沒有把話說完,可在座都聽出了他的言下之意,是五小姐陸雲嵐獨自一人進了花房,又不小心弄壞了貢菊。

「不可能!五妹妹不可能做這種事!」

陸雲夢失聲叫了出來,嫵媚的大眼睛里滿是不敢置信,她聲調柔軟如水,卻字字句句都像是割在陸雲嵐心頭。

「我午後在花園裡遇著五妹妹,妹妹只說去選兩盆尋常菊花罷了,半個字也沒提『帥旗』。」

陸雲霏聞言,低了頭小聲嘀咕。

「誰曉得她是不是說真的。」

二房的杜姨娘臉色一變,忙扯了陸雲霏的袖子,示意她不要插嘴。

可說者無意,聽者有心,大家都在想究竟是不是陸雲嵐眼皮子淺、小家子氣,看著兩盆名貴的菊花便走不動道,辣手摧花了呢?

許氏看向一直沉默不語的陸雲嵐,動了動嘴唇。

「嵐娘不是那樣的孩子。」

眾人本已經相當懷疑陸雲嵐,可誰都想不到許氏居然會為這個庶女求情。

陸雲夢垂眼,暗地裡狠狠地扭著手帕,真真是咬碎一口銀牙。

姚姨娘見狀,柔柔弱弱地說了一句,「或許是五小姐年幼頑劣,又怕被責怪……這本也無可厚非。」

阮氏有心分辨,可她迎面撞上陸雲嵐微微搖頭的動作,便心安不少,只靜靜地看向陸哲,不吵不鬧。

陸哲聽了妻女這好一大通話,心中不知在想什麼,只看向一直沒開口的小女兒。他疼愛阮氏,自然也偏愛聰慧如阮氏的幺女,可這種事眾口鑠金,如果陸雲嵐不能為自己開脫,哪怕他把罪名推到花匠頭上,也會讓下人們不服。

陸哲道,「嵐娘,你可有話要說?」

陸雲嵐起身,神態自若地走到陸哲面前行了禮,溫聲道,「有。」

只一個字,陸哲便覺得心頭千斤大石落下——他的嵐娘,從來不是上不得檯面的膽小鼠輩。

「你說便是。」

才十三歲的少女清瘦非常,一襲湖綠色長裙將她本就白皙的皮膚襯得如玉一般。室內燭火通明,照在她一雙漆黑的眼底,竟見不到底。

「一會兒嵐娘若有失禮之處,還請諸位見諒。」

綠衣少女走到花匠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他,音色清凌凌的一把。

「你說我進過花房,這事兒我不否認,可是否只有我一人進過花房呢?」

花匠一愣,目光游移在陸雲嵐身後的女眷身上,少頃,他才又一咬牙,強自狡辯道。

「五小姐莫顧左右而言他!這偌大的花房,若非小的引路,尋常人怎麼能輕易找到貢菊所在?」他像是為了證明自己所言非虛,字字句句擲地有聲起來,「五小姐忘了?您一心想看『帥旗』,不肯放小的去給攬翠院送花,好不容易您身邊的丫鬟勸動了您,您還是讓小的給指了路。」

這話前後天衣無縫,將陸雲嵐說的驕縱至極。

陸雲嵐都要讚歎了,她這位好二姐究竟是怎麼將一切都串聯的如此精準?這字字句句,莫非是陸雲夢親自教花匠說的?

只可惜,她從一開始就放下過對陸雲夢的戒心。

「我再問你最後一句,除了我——是否還有其它人進過花房?」

花匠一口咬定,「只您一人!」

陸雲嵐心中大定,她搖頭嘆息道。

「我不知道你為何撒謊,但事實的真相也有可能是你弄毀貢菊,想栽贓嫁禍於我——」少女聲調一轉,陡然冷冽起來,「你可知,誣陷主家是何等大罪?掂量過你的小命值幾個銀子了嗎?!」

花匠猶自嘴硬,「五小姐想將事情一股腦兒推到小的身上,哪有這等好事!」

陸雲嵐冷笑一聲,將手伸進袖子里取出某樣東西,拿在手中。

「孰是孰非,我自有人證物證!」

眾人隨著她的動作看去,那塊尋常錦帕上有一支極為眼熟的八寶金簪,仔細再瞧,那金簪頂端滾有泥土,還粘著一兩絲橙紅色的菊花花瓣。

陸雲韶不言不語,卻心思靈敏,立馬認出了這是誰的的東西。她低呼一聲,隨後連同許氏等幾位同桌的都看向她,她臉色微紅,支支吾吾道,「這金簪……彷彿是二姐姐的東西……」

陸雲霏訝然——這八寶金簪她們姐妹幾人都有,只是每個人的寶石略有不同而已——她仗著年紀小又特意看了好幾眼,這才用篤定的口吻道。

「咱們姐妹都有這金簪,可唯有二姐姐的八寶金簪多用粉色碧璽呢!」

陸雲嵐微微一笑,並不接話,而是將金簪呈到陸哲面前,盈然拜倒。

「父親請看,這是我在花房那兩盆已經損毀的『帥旗』附近尋到的。本想著是哪位姐妹的愛物,打算向母親詢問一二,可誰知——」她故意皺眉,十分厭惡地看了眼跪地的花匠,「可誰知這花匠空口白牙誣陷於我,不得已,女兒只好將這金簪作為證物拿出來。」

她又稍作停頓,繼續道。

「現下好了,這是二姐姐的金簪,可見二姐姐在我之前去過花房。」

碧衣少女巧笑倩兮,一雙烏黑的眼直直看向陸雲夢,像是誠心實意在向她求證,可陸雲夢卻從中聽出了話里發寒的滋味兒。

「二姐姐,你去花房時,那花兒開的可好?」

她還說。

「姐姐怎麼如此不小心,將貼身的八寶金簪落在那株『帥旗』旁了呢?」

她步步緊逼。

「這落了金簪不要緊,可花匠與姐姐都口口聲聲說除了我不曾有人進過花房——咦,難道是這隻金簪長了腿,自個兒會跑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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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女凌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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