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三陽開泰
我不溫厚不要緊,上位者不需要以德服人,只要以權勢服人就行了。
德行貴重頂個屁用,放縱了別人氣壞了自己,這種虧本買賣我可不幹。
烏梅子用手挑水化開了鮮花調成的胭脂,一分水化三分,胭脂如水亦如稠,接著便輕柔的將它覆於我嘴唇之上,待逐漸暈開這一點濃濃艷色后,我的面目登時就奪目光彩了起來,別說是八幅裙,就算是一百零八幅裙,那再光鮮也別想蓋過我的臉去。
化完妝佩好首飾,我對著銅鏡左看右看,自我感覺甚是良好。
若是單論美貌的話,放到宮外有我妹妹,再遠點兒的地界指不定還勉強能說人外有人,但這會兒宮裡的確是沒有能和我平分春色的,說我單方面碾壓還差不多。
烏梅子給我打扮完畢了,自己也感覺很好,她人長得一般,但手卻是實打實地巧,三下兩下就替我梳了個偏低的雲鬢,又給我大的小的分別斜插上了三支珠釵,偏垂在臉頰一側,顆顆皆是圓潤飽滿,雪白圓潤的極品珍珠,更能襯的我膚色溫潤瑩白,自有一種別樣的光艷。
傅忌賞我的好東西我從來都沒有吝嗇過,該戴的就戴該穿的就穿,從沒有什麼掖著藏著的問題。
不然別人怎麼能看的出我得寵呢?
給皇后請安,這會兒去還有點早,我困勁一散,緊跟著肚子就開始鬧著餓,餓也不是好好的餓,大清早的就饞蟲犯的厲害,也不管能不能應季不應季的、能不能完整地做出來的,張嘴就想喝蟹黃粥。
香桃子原本張羅了好些個精緻的小菜,喜著一張臉就想進來服侍,然而菜色再好,她人再周到,也架不住自個兒主子春天要吃蟹這樣的要求,先不說海蟹有沒有現成的,就光是能拆出半盅完整的蟹黃,那也不是什麼容易的事兒。
不過這也不難,貴妃開了金口,別說是春天要吃蟹,就算要吃海里的龍,那也有的是人上趕著給我去撈出來。
就說內省局十二司的幾個管事和司正女官,那都是我的老熟人了,但凡傅忌今日賞了什麼東西,他們隔天也必得提著大的小的來我這兒孝敬孝敬,不為別的,就為當初皇后整頓內省局時我順手搭了一把,沒讓他們這幫老油條給全都給皇后抓出來再趕出去,那他們把我當祖宗似的供著,供的佛龕比皇后那兒還高一些,看上去也是很應該的。
我的昭聖宮裡有自己單獨辟出來的膳房,平時有香桃子這個二把手管著,專門就負責我的一日三餐,逢著傅忌來我宮裡,說不定還得晚上額外加一頓宵夜貼補貼補;這也不是我想搞特殊,而是宮裡只要混到了嬪位,都可以向皇帝和皇后申請,給自己弄點兒高級別的伙食,算是這宮裡唯二幾條比較人性化的規矩。
膳房拆拆弄弄,原本做出的那一桌是鐵定不能吃了,只好全部推翻,換著花樣兒地從頭再來;幸而這個時節專供御用的海蟹也不是沒有,只不過個頭都小了一點,肉也不是很緊實,還是膳房裡頭一個新來的小內侍想出了主意,叫人取了之前千秋宴屯下來的半罈子桂花醋,把蟹肉取出來,拿桂花醋給腌透了,再用明火燜足半個時辰,去掉腥味,到時再一揭鍋,這就成了。
半個時辰,剛睡醒的人哪個能經得住餓半個時辰?我看著剛呈上來的,還熱氣騰騰冒著白煙的蟹黃粥,都沒好意思說自己的饞蟲已經給饞沒了,不然不光香桃子笑不出,整個膳房的人估計都得跟我哭。
作為一個好主子,我自認還是很體恤下人的。
舀了沒幾口,這粥只喝下去一半,我便覺過足了嘴癮,嘴癮過了什麼都沒有窈窕的身材重要,我於是揮了揮手,對著香桃子道:「都撤了吧。」
香桃子低頭,對著外頭說了幾句,剛想叫人進來收拾,便又聽得我叫喚她。
大清早地為了整碗粥,不說人仰馬翻,那也是亂的夠可以的,我咂么嘴巴里的滋味,覺得實在是對那些膳房的宮人們有點同情,幸爾裡頭那個新來的小內侍長了顆好腦袋,居然亂中有細,還能臨時想到用桂花醋來渾水摸魚,此舉甚是得我歡心。
再一細想想,我便覺得這個新來的尚且還算是個機靈人物,換言之,就是可以提拔提拔的有用之才。
我於是就叫住香桃子,對著她額外提了一句,道:「叫那個小內侍自明日起去司膳房當差,就說他做的桂花蟹本宮吃了很是喜歡,再有,你讓馬進寶好好帶著他,至於究竟能不能混出人樣來,那就靠他自己了。」我拿了顆含香丸放進自己的嘴裡含著,又自己動手給嘴唇補著胭脂,姿態是極度的漫不經心,但話還是很有內容的:「省得馬進寶成天到我這兒哭,說底下都是皇后的人不服管,那感情好,我乾脆直接丟給他個人,用得好就算他的本事,也算是本宮一併提拔他們一回了。」
內侍監總管向來管的都是後宮裡頭的事,如今總管一職由傅忌跟前的南翮擔著,光南翮一人,手底下就掌著內省局十二司烏泱泱一片人,這幫人看著表面上是風平浪靜,實則各個私底下分幫分派,哪個都不是省油的燈;十二司裡頭唯獨就司膳局和司寢局斗的最厲害,但也唯獨這倆地方出頭快,烏梅子可能聽不懂,但香桃子卻曉得我這是在報那匹緞子的仇,j就是想故意噁心皇後來著,光是大清早吃頓早飯的功夫,就隨便挑了一個毛都沒長齊的小太監,還是得了我的安排,保准進去就是個副總管,往上緊挨著馬進寶,往下就管著一片人,我這是故意丟了個人去噁心皇后呢~
香桃子心裡頭什麼都明白,卻沒上趕著顯擺她知曉我的心思,只是笑著應了聲,轉身就要走。
「等等」我又叫住了她:「你方才說,那個新來的內侍叫什麼來著?」
香桃子早就想到這新來的會有點造化,便在粥端上來之前就趕著去問了,此刻便恭敬地答道:「那人說了,賤名不入貴人耳,名字叫出來,純屬是哄娘娘高興使的,他本名是叫齊開霽,若是娘娘開恩,再賜他一個名兒,哪怕只叫個招財進寶的,那也是他祖上積德了。」
烏梅子本來在旁邊只顧著給我梳頭篦發,一直都沒怎麼說話,這時候才插了一句,沒有對著我,倒是只對著香桃子打趣:「喲,這倒是哪兒分來的人呢,難不成還來個三陽開泰、霽出東方不成?這陽都沒了還敢起這名兒,這人是怎麼進到宮裡做太監的?」
香桃子也笑:「姐姐可別拿人家尋開心,我哪兒知道吶~?」
「得了得了,人那兒有名有姓的,本宮也懶得賜他個什麼阿貓阿狗,你叫他下去領賞去吧。」我也就是問一問,也沒想問出個什麼像樣的名字來,他三陽開泰有什麼,七陽開泰都不要緊,要緊的是傅忌,是我呂家的威勢,我靠的是皇恩,是盛寵,又不是靠一個太監,這麼個低賤之人,還不配叫我記得他自個兒的名字,就到司膳房好好獃著去吧。
香桃子得了令,腳下蓮步輕移就走了,走的比某些不得寵的選侍都要來的婀娜,精氣神也是完全的不一樣,惹得外頭幾個小內侍小宮女多看了好幾眼。
一頓早膳而已,沒想到一磨就磨到現在這個時辰,不過這時候去請安,那就正正好好了。我對著銅鏡,再三欣賞著自己獨一無二的臉蛋,怎麼都不捨得挪開視線;好臉好辦事,沒有這張臉,傅忌或許會看在呂家的面子上寵愛我,但溫存想必肯定沒了,那就是明晃晃的做戲,哪裡還有一點兒真心?
都說真心要拿真心換,這話不對,該是一半靠皮相,一半靠真心才是,
否則面丑心美,逢人就怨,那民間還要門當戶對、媒妁之言來幹什麼?
借口,都是借口。
我其實自己個兒明白的也不多,可是也要比後宮的女人多上那麼一點,
明白一點點,就等於明白了後頭的一大截,對我來說也是很受用了。
欣賞完了美麗的皮囊,我在烏梅子的服侍下吐出了嘴裡的含香丸,接著又慢悠悠地飲了半盞瓜片,以便徹底漱去嘴巴里那股淡淡的蟹腥味,這麼樣愜意的飲著茶,簡直就差哼首小曲,再收拾幾個小賤人解解悶了。
可安逸的清晨註定不會太安逸,我不知怎麼的,在喝茶的同時突然就有了某種預感,還是那種不怎麼好的預感。
女人的第六感向來準確,我突然預感到,等會兒去鳳陽宮請安,某個新入宮的某個貴人,可能還會跟我撞衫,還很有可能是正面撞,掐著點兒的來撞。
就沖皇后那個不膈應死我就絕不罷手的脾氣,那今兒個成貴人和我撞衫的概率那是板上釘釘,應該是沒跑了。
但是正面來,總是比暗地裡來的要痛快。
帶著自己這張臉、這身打扮,以及烏梅子香桃子兩大護法與後頭一眾內侍若干,我昂起頭挺起胸,邁步就往鳳陽宮那兒去。
果然嘛,
新的一天,就該拿新入宮的人來開涮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