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一章 藥石可醫
說辦就辦,得趕在公孫嘉奧沒反應過來,趕在最後的日子裡抓緊部署下去,賀緹騎得令,滿意了,知道豫王這麼說就等於下了決斷,日後決計不會再作更改,他們賀家的前程是差不了了。
別看平陽翁主不聲不響的,人家靖宮吃過的米比他們吃過的鹽還多,昭聖皇太后調-教出的人一定差不了,嘉世長公主賜死少不了她的一份,她早就在宮裡摸索出了門道,這樣的時機不多,這一次錯過了,下回就不知要等到什麼時候,先帝沒有子嗣,豫王是唯一的弟弟,兄終弟及是應當的,如今也沒人比他更適合坐這個位子,三年一個回頭,是時候了。
行軍三年,傅森在軍中的威望靠極高,幾乎有趕超當日的呂兆年,他死前給豫王留下的人不少,傅森知道輕重,待他們皆一視同仁,且一再禮讓,瞧著恭敬有之,威嚴有之,恩威並施的手段比上京那位做的著實是好了很多,不多日就將一群兵油子安撫的服服帖帖,他們自覺受了豫王恩惠,都恨不能以命相報。
這麼想的人不在少數,賀緹騎跟著豫王把什麼都投了進去,全部的身家耗費了他半輩子,如今盡數拋卻了,哪有什麼出生入死的兄弟情誼,說穿了他圖的不就是個錦繡前程。賀緹騎想過,若是封后大典依舊敗給了他們公孫氏,那就是上天不容,傅氏的天下到了謝幕的時候,時運不在,任誰都不可扭轉,他拼過刀,瀝過血,也無話可說了。
既然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那就干吧!
兩邊都緊鑼密鼓地籌備著,皇帝許是心裡有愧,又或是心懷怒氣,好幾次都和她靜坐著一言不發,最後再拂袖而去。清灧勸她,要不就服個軟,聖上軟硬不吃,可唯獨對貴妃卻不會,他對她一直都留有餘地。
她的苦痛他不知道,身上頑疾和蠱蟲擾的她纏綿病榻,他卻總以為能治得好,公孫嘉奧一向只看自己願意看到的。
手中捏著的同心結不會說話,他其實一直都想不明白,自己已經盡己所能地對她好,甚至親手把屬於女人最尊貴的寶冠捧到她眼前,親口承認身邊永遠都會有她的一席之地存在,可她呢,幾乎連個笑臉都不曾看見,把自己關在昭聖宮裡視而不見,跟所有人較勁,對那些他許諾的,承認的,她全然不在乎。
呂嫦雲就這麼呆在昭聖宮,安安靜靜,他要的就是這樣,只要一抬眼就能看見她。
她就在那兒,哪也不去,因為哪兒也去不了。
又是一日清晨,鄧藻良端著碗勺往她身邊來,這葯里相思子的劑量加的越來越多了,他知道,她卻不知道,還以為是藥石有效,身體在慢慢好轉,閑暇時的還同他玩笑,說原來擺夷和北地的蠱蟲也沒那麼可怕,她雖不比姐姐底子好,可人也年輕,壓它個三四年的不成問題。
鄧藻良無話可說,只能點點頭,算是默認了吧。
萬幸她的記性沒有再差下去,公孫嘉奧同她日夜相對,也沒瞧出什麼異樣來。
以毒攻毒終究不是辦法,追封呂兆年的恩旨剛到手上,她的幾乎踉蹌著跪不住,直到昨兒還定著眼,低聲問他呂將軍哪兒去了,那迷茫混雜著稚嫩的神色叫他半句都說不出來,只好含糊著說在很遠的地方,將軍身體一向康健,想必也一樣記掛著她。
而她聽了果然很高興,喝葯也喝的勤快了。
傅寶音今天來看她,呂嫦雲歪在腳踏上,招呼她來瞧瞧新得的綉線,傅寶音湊上去看了看,笑道:「這些都是十八股的金銀絲,司針局裡頭才用的,怎麼都跑你這兒來了?」
「喝了葯不好吹風,手上又閑不住,就想著自己綉塊帕子出來」呂嫦雲用頂針撥了撥髮鬢,沖她瞥了一眼,安然道:「司針局的芬嬤嬤手巧,做大鑲的滾邊做的最好,改天再叫她來給姐姐量了做兩身,穿了一定漂亮。」
傅寶音被她瞧得有些不好意思,這些日子公孫嘉奧上她那兒去的次數不少,翁主教她的話她都學著,皇帝聽了也受用,畢竟翁主打小就泡在皇室堆里長大,談吐和氣度都比她這個和親來的公主要盛派,雖然公孫嘉奧來了也不做什麼,只是囑咐她多勸著些貴妃,可十天里排的上三天,比冷板凳一坐就是幾年的境況要好太多,於她已是久違的恩典,也該知足了吧。
她身上穿的衣服也活泛了,從前清一色的素色,現在湛粉淡綠,零碎的有些折枝紋,依稀華貴了些,狀態看著就和從前不一樣。
過午的陽光有些晦澀,人一用過午膳就容易犯懶,傅寶音也跟著上了腳踏,離得近了就能看見她手裡的綉線上下遊走,綉什麼都活靈活現。傅寶音見帕角不知什麼時候就多了個嘉字,忍不住就笑:「你綉工好,芬嬤嬤也比不上,該去做司針具的女官,說不準靠手上的功夫就能得封御正,做妃嬪真是可惜了。」
「姐姐說笑了,我只是閑來無事才喜歡」呂嫦雲頭也不抬,手上飛線不停,只道:「聖上興許不喜歡我出門吧,他老說宮裡人多,易生是非,讓我什麼都不要想,只安心待在他身邊就好...........」話到此處就頓住了,呂嫦雲怕說著倒引得傅寶音心思沉重,又笑了笑,緊跟著自我開解道:「不過昭聖宮裡打點的那麼齊整,要什麼有什麼,也的確不必出去了,你說是不是?」
自己宮裡怎麼樣都好,公孫嘉奧說過只要不給外人看見,她在昭聖宮裡做什麼都行。呂嫦雲聽他既然這麼說了,乾脆連頭髮都不梳上去,成日就這麼徑自披散著,自然是自然了,就是不成個體統。
傅寶音聽她口氣淡薄,粉黛不施,就乾乾淨淨的一張臉,乾乾淨淨的一身衣裳,和外頭傳的沸沸揚揚的后位一事根本搭不著邊,深深覺得,這可能就是同人不同命吧。
旁人算計來算計去,她始終沒有變過,金妙意老說她們靖宮的女子矯情,作的一副孤高絕艷的姿態是給誰看,可將野-心都掛臉上的人,算到頭來也只是一場空,她們什麼都說了,什麼都做了,爭不過的就是爭不過,又能怪誰?
老避著不見人不叫事兒,加之皇帝知道她和呂嫦雲交好,格外囑咐了要她多來走動走動,免得叫她一個人悶著,多難受。
傅寶音於是尋了個借口,上趕著道:「御花園被打理的很好,這時節玉妝花開不艷,倒是萃湘館還剩了幾株,說是匠人所新培育的,瑀夫人那日去瞧了,還給賜了名,什麼時候咱們也去看看。」
她是一片盛情,可呂嫦雲卻道:「不成,我這頭還剩些針腳沒有補齊,下回吧,下回我到姐姐那兒吃口茶,咱們再一同去。」
呂嫦雲不活絡,傅寶音也不能逼著她活絡下去,只好撿了四皇子最近的事說了一說,她念叨著自己福分淺,這輩子沒生養過,也沒真的得到過什麼,往後怕是也不會有生養的機會了,從前她完全不曉得孩子會長那麼快,滿月酒那會兒她來看過一眼,還是肉糰子小小一個。才過了一年,這會兒就已經追在她身後頭,逮誰就嚷嚷著,含糊不清地問母妃哪兒去了。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呂嫦雲心裡打顫,兩三歲的孩子已經會認人了,四皇子在宮裡,皇帝把他護著,護得好好的,養在頤夫人跟前尚且還能見上一面,可她的女兒卻依然在外頭,姐姐曾說過要幫她接回來,可是她不同意,牙關咬的死緊,半夜都因為想孩子想的不住落淚,可到現在也沒同意過。
她自己就算了,宮裡危機四伏,她能忍,可孩子卻不行,她不能拿孩子的安全開玩笑。
思及此,呂嫦雲對四皇子也算是視如己出,她感謝她,是由衷的謝,放了綉架懇切道:「我這兒力不從心,勞煩你多照顧著他。」
傅寶音拍胸口保證:「茂貴嬪和濟貴人也常來,老問我你是不是好些了,她們都是穩妥人,你放心就是了。」
她走的不巧,剛出昭聖宮就迎面撞上聖駕,公孫嘉奧打從含涼殿過來,見著她就停住了腳,和煦道:「出來了?」
「是,臣妾方才從昭聖宮那兒過來」傅寶音笑著福了福身,語帶恭敬道:「四皇子這會兒怕是睡足了精神,指不定吵著要人陪,臣妾先告退了。」
她說著告退,公孫嘉奧也沒有喊她。
傅寶音往前走了好幾步,還是忍不住在宮道的拐角回頭望了一眼,果然男人留給她的,從來就只有背影。
進去時呂嫦雲還在補針腳,喝了葯不覺累,到時辰到了更不覺餓,就是太過專註,連他什麼時候坐到邊上了也沒察覺。
側著臉看不清楚,公孫嘉奧伸手把她耳邊的發撩開,輕輕貼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