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章 相見不識
這場談話最終還是不歡而散,我和公孫劌硬頂著,臉紅氣短,大概眼睛都瞪圓了一圈兒,怒火衝到頭頂了,也不知頭髮竄起來沒有。
之後我回想起來,這可能是我這輩子最硬氣的時刻,從前被洛之貽那個小賤-人上頭上臉的擠兌,我都沒這樣過;
先低頭的人就輸,這種情況更沒有人服軟,也沒人開口,我就這麼看著,看公孫劌的眼神從亮到黯,接著打屋裡緩緩走出,期間一次頭也沒回過。
這都不用繼續說下去了,算是徹底鬧掰了吧............
我原先還以為這回和從前的無數回一樣,吵過了就等於翻篇,以後誰都不會再提這一茬。
我還以為他會繼續忍讓,繼續為了我回頭。
可惜沒有。
冷戰了三天,床榻也冷了三天,我半夜干躺在床上,突然就福至心靈,突然就想明白了。
繼傅忌死後,我又一次被打入冷宮,還是被另外一個男人。
這是我人生中第二個大坎吧,也夠傷人了。
我的脾氣別說是他了,我自己都忍不了,應該的。
當真就是一牆之隔,千里之遠,以後就算同在一個屋檐,怕是也沒什麼機會能靠近著說話,依偎著,甚至同塌而眠了。
因為他曉得自個兒掌不住,而我也從來沒有認輸。
所以不要說什麼非你不可,也不要提是不是虛情假意,愛的對面就是恨,比紙還薄,一捅就就是一個窟窿眼兒,於是愛馬上就變質了,因愛生恨,最後還是要以老死不相往來告終;
說白了就是場冤孽啊...............
自此我們就真的沒有再見過,哪怕侯府就那麼點地方,也是一面都碰不上。
別說什麼偷偷觀望,算著時辰偶遇的話,在我們這兒一概都沒有。
終於啊,這團打從廣寒宮起就一直盤旋在我頭頂的烏雲終於散去了,真是應該普天同慶。
我明明很想笑的,可是這回我居然一點也笑不出來了。
反而我還有點想哭。
既然男人靠不住,就想想女人吧,封后大典在即,多大的盛事啊,別說是朝中內閣,連老百姓都在張望。
越是臨近日子,我的眼皮跳的就越厲害,不光是我,誰都能想到傅森蟄伏多日,勢必會有所動作,猜測一下,公孫嘉奧也不傻,大費周章地把嫦雲扶起來,為的就是逼傅森發急發狠,他是最該想到的。
只不過他太過自傲,似乎篤定了將常清調回了上京,傅森帶的人馬便不足為患,北地人驍勇,奪傅忌皇位都奪的那麼容易,他一個削了爵的豫王算什麼,還不是當初的手下敗將,養著傷龜縮了一年,料想也就是弄些暗-殺行刺的小把戲,應付應付就得了。
豫王的名望是很高沒錯,但要說名聲的話,可能我們呂家才是最冤枉的,上從父親,下到嫦雲,如今一概都沒法洗,只得繼續等著,等哪一日傅森榮登大寶了,他首先點了頭,才能給將軍府徹底正名。
深淺先不論,我發現人白長了腦子還不夠,管不住脾氣的人就是吃虧,單單是和公孫劌吵了一架,順勢就把長期飯票吵沒了,我在侯府的日子明顯的不能長久,來了又散,散了又來,男人跟走馬燈似地從眼前走過,最終還是要回到嫦雲身邊。
除了傅忌,就只剩嫦雲對我好了。
等想通這一點后,我便決定了,在剩下的日子裡要不還是多看看書吧,不拘看什麼,最起碼以史為鏡,可以逼著自己去權衡,旁的都不重要了,能想明白得失才是最要緊的。
至於什麼兒女情長,什麼心裡有他沒他的,通通都給我見鬼去吧!
侯府被關了個嚴嚴實實,不見拜客,不見宴帖,呆久了簡直像在幽居。我閑書看了不少,氣量也見長,但凡公孫劌不在的地方我都是可以去的,只是偶爾遇上了也尷尬,對視一眼再默默地錯開,踏落雪無聲無息,青石板上只余兩排永不相交的足跡,兩人就這麼過去了。
這樣的相處方式是我從前就一直奢望的,最好老死不相往來,大家都清凈。
可這樣不對。
總覺得腔子里的哪兒空了一片,怎麼都無法彌補。
我如今有事沒事就朝外頭望望,不專註看什麼,白雪紅梅,自有其凜冽之意,怎麼都是美的。
就是不自在啊,老惦記著不該惦記的。
他明明答應了,要重新給我畫一幅小像的..........
答應了不作數,不是君子之風。
可那一日湖心亭里公孫劌一直心事重重,最後也只動了寥寥幾筆,這件事便這麼擱置下來。
可能那幅小像,我這輩子也等不到了吧.............
在公孫劌跟前裝了那麼久的賢良淑德不是好事兒,比如入戲太深,裝的我自己都有點人戲不分,眼下在侯府都混成個透明人了,才覺出些意味來,老這樣看書太不正常了,人都要鈍掉了,還是得想法子遞消息進宮,叫嫦雲多注意著些,我當時在丘禰除了陪著傅忌,別的事也一應沒有落下,向左右打聽了,才曉得平陽翁主早早地就和傅森搭成一線,這兩人和公孫劌一樣,論計謀都是上上等的人物,封后大典上必有動作,合該咱們時刻小心。
傍晚時分侯府亮了燈,空蕩蕩亮堂堂,下人走動都沒有穿堂風來的勤快;
來我這兒的人大都是稀客,徹侯是不來了,那能來的就只有側夫人了。
舒窈神情是淡漠的,孩子沒了就大病一場,病好了人卻急速地衰老下去,從前和公孫劌站著還算是合稱,娟秀嬌小,現在眼角的紋路可勁地竄長,看著就很顯老,有點朝著和皇帝平輩的方向趕了。
掐指一算,算不過來,我多長時候沒跟人正經地聊過天了,記不清,反正是很久,這會兒乍一下看見她自然是很歡迎,可舒窈明顯的就不打算坐下,只是背書似地到我這兒傳了一通口諭,是宮裡發下來的,潦草的只有寥寥幾句,不過齊開霽來傳話時我看書看膩了,正在歇覺,所以這個老熟人我壓根就沒見著。
宮裡的意思是,璟貴妃和侯府的舒窈夫人私交不錯,所以勞煩側夫人收拾收拾,改明兒就進昭聖宮做陪。
時間么,就是陪到封后大典結束為止。
昭聖宮那位身份特殊,屬於那種外頭想巴結都巴結不上的人,能讓她求皇帝下旨的次數真不多,這回御前的人跑來相邀,還真是叫側夫人,叫侯府都臉上有光啊。
其實不用說的多明白,大家都是聰明人,貴妃真想見誰,還不就是一句話的買賣。
再有半個月就到日子了,本來說是早十日進宮,可璟貴妃娘家沒人,宮裡的妃嬪沒一個不對付的,聖上又不好時時都在身邊寬慰,貴妃於是就念叨著侯府的舒窈夫人,命婦進宮還能幹什麼,反正她進宮就是什麼都不幹,每日陪著說說話,解個悶而已。
再有一個,貴妃怕宮裡頭精貴,住就了可能住不慣,所以特許了舒窈可以儘管帶著身邊的伺候的人一道進來,人數別太過就好。
舒窈就算成了傻子,也不可能看不明白這話里的意思,再明顯不過了。
所謂官大一級壓死人,曾經的呂美人誰都可以不放在眼裡,可呂美人緊跟著有了封號,又格外抬了貴妃,這個分量就不一般了,誰都得掂量掂量,自己是不是能得罪的起。
舒窈知道貴妃在皇帝心中的分量,這是一點兒也得罪不起的,她能求的不多,孩子能回來是最好,不能的話便只有她這個做娘的想法設法去見她一面,可以說貴妃這個理由提的合乎情理,既給了她台階下,又變相地提醒她把姐姐一起捎帶進宮來,這些都不是難事兒,她可以做到。
她把璟貴妃的意思如實說了,話音剛落,便看見對面那個容色姣好的女人放了話本子,一雙眼睛亮晶晶的,目中含星,眼神帶著些歡喜,想來是很高興的,終於能見到妹妹了。
舒窈哂笑,心道果然有靠山就是好,什麼都不用她著急么。
於是說定敲定,後天就拿了腰牌進宮,臨走前我有心想去書房最後瞧一眼,親近的時候覺得無比親近,好像心都能貼在一塊兒,可轉身一冷,也可以自此避而不見,這就是男人啊..............
我好好收拾了包袱,環顧一圈,侯府的小院子住的都有感情了,雕樑畫棟,翡翠琳琅,富貴這東西是積底的,面子丟了裡子還在,照樣是滿堂富貴。
可沒一樣東西是我的。
我轉了一圈,什麼也沒帶走,也帶不走。
進宮的馬車就在侯府的西轅門等著,我最後又去了趟老地方。
書房雖是緊閉,可我知道人就在裡頭,沒膽子去叩門,就是滿滿的不甘心,就和我離開傅忌時一樣,彷彿這一那眼不看,往後就再也沒機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