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四章 何故死亡

晚上柳南風和柳東雲都留在醫院陪著，江小煙和文初便陪著柳老爺子回去。

因為是超豪華的商務車，老爺子就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遼准國給他系了安全帶，座椅也調了合適的度。

江小煙和文初坐在後邊，一路上都沒有什麼說話聲，柳老爺子打了會兒呼嚕，接著也不打了，歪搭個頭，像是睡得很熟。

「小初，你先坐好，我下去開門再拿輪椅下來，遼伯父，爺爺交給你了。」說著江小煙就忙著下了車來，文初堅持自己下車。

遼准國也同樣下了車，過來開門，見柳老爺子還睡著，還恭恭敬敬的用了敬語。

「老太爺，到家了。老太爺？」

一連喊了兩邊，柳老爺子也沒動，也沒回應，遼准國便上手推了推，哪想到柳老爺子什麼反應也沒有，江小煙站在車門口，看著柳老爺子發黑乾癟的臉，心慌的咽了咽口水，文初一下抓住她的手臂。

「老太爺！」遼琛又搖了搖他，老爺子依舊沒有動。

遼管家就這麼把手指放到老爺子鼻子下，手指頭微微一動，又緊張的把手移到老爺子脖子上的動脈上。

「老太爺，老太爺，走了。」遼准國這麼說，文初眨動兩下雙眼，熱淚一下滴落下來。

遼准國讓司機跑回去喊人的時候，江小煙和文初就正正對著柳老爺子的屍體。

文初的手抓得她手臂發疼發麻，雖然在江小煙的意識里，一個人能夠活到老是非常幸運的事情，老爺子都快90的人了，每天營養師、廚師、醫生在側，可還是沒有逃脫死亡這件事。

人這一生要做很多很多選擇，甚至是可以選擇停止呼吸，可唯獨死亡，是最後的句號。

江小煙從口袋裡掏出手機的時候，看到自己手腕上的傷疤，她曾經竟是這樣不惜命，竟然選擇了死亡！

人這一生，沒有幾個十年，老爺子活到現在，也不過手指頭的九個，而像汪瀟，不過6個，更少的，像是簡辰他們，兩個半？

她當初怎麼就選擇要去死！解決的辦法有那麼多個，她當初竟也不會好好想想，如果她當初沒有活下來的話，那今天的柳南風該怎麼辦？她的爸爸要怎麼辦？那麼多美好的事情，她要找誰去代替體驗！

手指頭生了冷汗，點了好幾次指紋解鎖都開不了，只能一個個的把密碼敲上去。

「咔」手機從手上滑下去，江小煙躬身去撿，正好看到柳老爺子腳踝上一大塊一大塊的老人瘡，像是，一株多肉，枯萎時候的樣子。

江小煙落了幾滴淚，聽到後邊跑來人，江小煙忙拉著文初往旁邊去。

「喂，啊風。」江小煙的聲音哆哆嗦嗦的，柳南風很是奇怪，看了一旁心情低落的父親和哥哥，便走到一旁去接電話。

「煙兒，怎麼了？」柳南風盡量壓低聲音，還不時朝椅子那看去。

「爺爺……爺爺不在了。」

很多人都無法接受死亡這種消息，第一時間，是怎麼可能？然後把信息再確認一遍、兩遍，甚至三遍。

第二時間，已經確定了的消息，像是藤蔓一樣生長，糾纏內心，心口發酸。

第三時間，曾經與那個人的各種回憶開始翻湧，他的笑容，他與你的最後一面……

柳南風也不是上帝，他也有七情六慾，他和爺爺雖然嘴上不說，但是和爺爺很親近，爺爺一輩子的道理，都一一教給他，小時候對他再苛刻嚴格，到了晚上也會偷偷摸摸的過來給他蓋被子……

咽了咽生疼的喉嚨，柳南風又回頭忘了一眼柳林，以及病房裡的汪瀟。

「我知道了，煙兒，這些天能不能答應我好好照顧自己，可能連文初都要你一併照看了，媽這邊，還要些時間才能醒過來。」

柳南風沉著聲，說完又抬手扶額，嘆了聲氣。

「好，我答應你。」江小煙說完，又遲疑兩下，喊住他。

「爺爺這邊，你們總要來的，爸也是，這事不能瞞。」江小煙明白柳南風知道其中的道理，但是汪瀟那裡醒來又不能不沒有人。

「我都知道，待會我們就回去。」柳南風轉頭看座椅上的兩人，柳東雲剛好朝他看過來，眼睛紅紅的，對上眼似乎就知道出了事。

柳南風對他做了個手勢，讓他過來，柳東雲看了眼雙眼發愣的柳林，便不作聲響的過去了。

「啊風，我去醫院，你們回來吧，你放心，我不會讓媽知道這事的，如果你不放心的話就安排阿奇他們過來就好，你們先，先回來吧。」

江小煙一邊扶著文初坐上輪椅，一邊對他這麼說。

柳南風也明白，現在這個時候，家裡的男人都要回去送老爺子，這文初連自己都沒有辦法照顧，更別說過來照顧人，可江小煙最近的精神狀況也不好，老爺子最疼愛的也是她，她要是沒有能送老爺子的話，老爺子怕是會不高興。

「今晚你就留在家裡吧，明早再過來，媽還不會醒那麼快，這裡我會交待護士醫生，讓阿奇他們過來陪著，你在家等著我。」

又說了兩句，柳南風才才掛掉電話。

「怎麼了？出事了？」柳東雲有種不祥的預感，看他這凝重的臉也就知道沒什麼好事。

「爺爺在回去的路上，走了。」柳南風咳了咳，拖著他又走過一旁。

柳東雲這次沒有太大反應，只是應了一聲，背靠上牆，嘆了聲氣。

「和爸說吧，爺爺就他一個兒子，該是回去送終的。」柳東雲說著的時候還看著病房裡的汪瀟，又嘆了口氣。

兩人踟躕兩下才過來，在柳林身邊又坐下。

「爸，我們和您說件事，您要有心理準備。」柳東雲開了口，柳林轉頭看向他，把所有的壞事都想了一遍。

「爺爺剛才在回去的車上西去了。」柳南風補完柳東雲的話，柳東雲忽然不敢看柳林，柳南風也是看向汪瀟。

許久以後，柳林緩緩站起身來，朝電梯走去。

「南風，我陪爸先回去，你在這裡安排好。」柳東雲說著快步跟上，生怕柳林連路都沒有看就摔著。

柳南風獨自坐在長廊里，燈光白白的，亮得晃眼，除了給阿奇打電話以外，他也不做什麼，就是這麼安靜的看著病房裡躺著的母親。

他之前躺在病床上，幾乎快死的時候，汪瀟是不是也都這麼坐在空空蕩蕩，又瑟瑟涼涼的長廊里看著病床上的他。

人終有一死，每個人都懂的道理，只是到了如今，死亡這件事情，還是留了太多太多遺憾。

他也曾在死亡邊線上走過一遭，風間朝他開了槍，他胸口破了個洞，倒在江小煙懷裡和她一起摔下去的那一刻，身後傳來了一陣光明和溫暖，就像是小時候躺在媽媽的懷抱里，像是發燒的時候躺在江小煙的懷裡，或許那就是來自天堂的召喚。

人各有命，他爺爺能活到差不多90歲，已經是值得慶幸的事，只是親人總有悲傷，因為回憶總在腦子裡。

他母親，活到60，以前都沒生過什麼病，從小是家裡的掌上明珠，來到柳公館也沒過過什麼缺衣少米的日子，除了知道自己的老公在外因為醉酒誤以為和江一生有了一個女兒以外，她的這一輩子好像都沒有經歷過什麼痛苦。

或許這也是他母親知道自己生病，也能看得比較開，交待了身後事，還一直選擇陪在孩子身邊的原因之一吧。

人這一生雖說是要有所追求，從底層往上爬，從口袋空空如也到腰纏萬貫，從遠遠的望一眼喜歡的人到站在ta面前說一句喜歡你……這些所謂的追求，都是活下去的動力、勇氣。

可是如果天堂真的需要你了，它會告訴你，你要來了，你在人間做的事情已經夠多了，你享受的已經享受完了，你時候過來了。

那樣的離開，才是沒有遺憾的。

除非，你還有不能放下的什麼。

比如他柳南風當時中槍躺在江小煙懷裡的時候，他連第一句我愛你都沒有說出來，他又怎麼能不拒絕上帝的邀請，回到江小煙身邊，一遍又一遍的重複那句我愛你呢？

柳南風提唇笑了笑，眼角微微濕潤起來。

如果，如果當時他就這麼離開了，江小煙，要怎麼活下去，如果她也想不開，像簡愛那樣呢？

阿奇趕來的時候柳南風才剛低頭抹乾淚，眼眶還是紅色的。

「先生，這裡一切交給我，有什麼事情的話我會第一時間聯繫您的。」阿奇做事雖然讓人放心，可是再怎麼好，又怎麼能夠比得上簡辰，風間，徐三兒，那些一起曾在路邊喝過幾件啤酒的兄弟。

「好，醫生護士那邊要交待一下，女孩子晚上辛苦些照看好我母親，拜託了。」

柳南風說完腳步匆匆離開，因為擔心他的狀況，阿奇早已經讓吳喬庄過來接他。

柳南風看到吳喬庄的時候，心裡多了些慰藉，當年這個還和江小煙坐在一個教室的小夥子，如今也已經能夠在商場上翻手為雲，時間，終究還是太快了！

回到柳公館，已經布置好靈堂，白色棺冢就在客廳中央，進去時江小煙給他穿戴上孝服，和他一起走到棺冢前跪拜叩首，柳南風又小心把她扶起來，站到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