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幾個小孩衝到了她面前,撲通一聲跪了下來,趴在那裡磕了幾響頭:「俺爹和俺娘說了,讓我們來給姑娘拜年!祝二小姐……」一個孩子抬起頭來,手指塞在嘴裡轉了轉眼珠子望著旁邊那個小的道:「咱爹讓咱們說什麼來著?」
那個小的看著比大的要小一兩歲,可口齒卻很伶俐:「咱們爹說,讓咱們祝二小姐金滿倉銀滿床,日子越來越紅火!」
旁邊一個小姑娘也不甘落後,趕緊搶著說道:「俺娘讓俺對二小姐說一年比一年美,早日找到如意郎君!」
鄭香盈聽了微微一笑,摸了摸那小姑娘的頭髮道:「多謝你娘的吉言。」轉頭吩咐站在一旁的小翠道:「快去取小荷包兒來打賞!」
那幾個小子有幾分著急,直起身子望想鄭香盈:「二小姐,那我們呢?我們可有小荷包兒?」
小翠在屋子裡頭拿小荷包,聽著外頭叫得熱鬧,笑吟吟的將一把小荷包兒攥在手裡,大步走了出來道:「你們若是都同她說一樣的吉利話兒,那便每人都有!」
瞧著那幾根彩色的絲絛吊著小荷包在眼前不住的晃來晃去,幾個小男孩眼饞得不行,朝鄭香盈又磕了個頭:「咱們祝二小姐一年比一年生得美,早日找到如意郎君!」生怕鄭香盈沒有聽清楚,將後邊幾個字拉得長長,喊得格外響亮,小翠聽了哈哈一笑:「不錯,這才是說了吉利話兒呢!」伸出手去將荷包遞給他們,幾個孩子站了起來,圍著小翠哄搶了起來:「我要那個紅色的!」「我也要紅色的!」一時間就聽耳朵旁邊嘰嘰喳喳,就如來了一群鳥兒般,叫得格外歡實。
鄭香盈站在門邊上拉攏了些衣裳,笑微微的瞧著幾個孩子與小翠扭成了一團,抬起眼來時卻是一怔,楊之恆正站在院子前頭的月亮門邊上,一雙眼睛炯炯有神的朝這邊望過來。饒是鄭香盈生性大方,大清早的被這樣一個白衣少年盯著看,也覺得有幾分羞澀,她朝後邊退了一步,站在斜開的門邊道:「小翠,快些打水過來給我凈面。」
見著鄭香盈害羞的模樣,楊之恆心底的那根弦似乎被人猛然撥動,似乎有人在高歌了一曲,餘音繞梁,久久不能平靜。他是習武之人,目力極好,雖然隔得遠,可依舊能見著鄭香盈的雙頰酡紅,一雙如星辰般閃亮的眸子在躲避著自己的目光。
「她為何要躲閃?」楊之恆覺得有些奇怪:「莫非我今日穿錯了衣裳?」低頭瞧了瞧,覺得自己收拾得很是齊整,不該是這個原因。莫非是自己臉上表情有些兇悍?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彷彿臉上的肉是有些硬。伸出手指頭戳了戳,楊之恆無比懊惱:「方才怎麼不笑一笑?幹嘛做出這副模樣來。」
「小楊公子,你這是在做什麼呢?」身旁傳來了魯媽媽的聲音。楊之恆有被人捉住的狼狽,趕緊收回了手指,轉臉便望見了魯媽媽堆滿笑容的臉,心裡大窘:「我……我……我也不知道我在做什麼。」
小翠一邊給鄭香盈梳妝,一邊低聲和她說著今日一早的見聞:「那王家阿大與阿二纏了楊公子一個早上呢,要他飛身上樹看鳥窩裡還有沒有鳥,又要他帶著他們去捉麻雀。」
「飛身上樹?」鄭香盈有幾分驚詫,她只是前世的武俠小說中看到過有輕功這一說法,沒想到自己還真認識了一個會輕功的高手。想著昨日楊之恆猜中杜姨娘生的是男孩,鄭香盈不免想著是不是楊之恆一直躲在哪棵樹上,因此才未卜先知一般。
「是真的,我親眼瞧見的!」聽著鄭香盈似乎有些不相信,小翠有幾分著急,手指靈巧的給鄭香盈盤編著頭髮,一邊急急忙忙分辯:「那楊公子跑了幾步,身子一晃,我們都還沒看清是怎麼一回事兒,他便已經到了樹上頭了!」小翠驚嘆著搖了搖頭:「真是想不到楊公子竟然有如此俊的身手!」她將鄭香盈的頭髮梳成了雙鬟髻,又從耳邊挑出了幾綹頭髮,用頭油抹了抹,讓它們自然垂了下來,笑著望了鄭香盈一眼:「姑娘梳這髮髻最是好看。」
鄭香盈打開梳妝匣子,指著裡邊的一對琉璃多寶蝴蝶簪子道:「今日梳的雙鬟,便戴那簪子罷。」小翠應了一句將簪子撿了出來,替鄭香盈簪好,又挑了一對琉璃星月耳璫配上,耳朵上頭的琉璃打成彎月形狀,由細細的流蘇垂下幾顆墜子,就如點點星子,不住的在耳邊晃蕩,就如在打著鞦韆般。
打扮停當走到前院,偏廳裡頭已經擺上了飯菜,魯媽媽瞧著鄭香盈出來,笑著迎了上來:「還想去喊姑娘來吃飯呢,剛剛好就出來了。」
鄭香盈迅速朝旁邊桌子溜了一眼,就見楊之恆已經在那裡坐得端端正正,目不斜視的望著自己眼前的飯碗,看起來他是餓得狠了,想著他一次能吃五碗飯,鄭香盈不由得有幾分同情她,恐怕肚子早就餓了,偏偏還要等著她出來才能吃飯。
剛剛坐了下來,小翠伸出筷子替她布菜,鄭香盈便感覺到有一道視線從自己身上溜了一圈便過去了,鄭香盈都不用往旁邊看,心裡也知道該是楊之恆這個傻小子,他竟然會偷偷的看自己,越髮長進了。鄭香盈大大方方的往那桌子看了一眼:「楊公子,田莊簡陋,招待不周,還望見諒。」
楊之恆被鄭香盈逮了個正著,臉立刻紅了一片,他訕訕答道:「方媽媽準備得很是豐盛,哪裡簡陋。」伸手端起飯碗來,將頭埋在飯碗里,呼呼的吃著飯,不敢再抬頭看鄭香盈的眼睛。
吃過飯後楊之恆便與祿伯一道去砌圍牆,他的功夫好,成了主勞力,祿伯與幾個下人都成了打下手的,替他遞磚送泥漿。祿伯不住讚歎道:「小楊公子就是聰明,我才一教他便會了,若是以後出去做泥工,那可真是一把好手!」
碰巧小翠和小琴小棋送水過去,聽著祿伯這般說,再看看楊之恆身上雖然穿著祿伯的舊衣裳,可那通身的氣派卻是怎麼也掩蓋不住,三個人笑成了一團:「要楊公子淪落到做泥工,恐怕也不容易呢。」
回到院子裡頭,小翠將這事情當笑話兒說給鄭香盈聽,鄭香盈聽了也是笑:「祿伯果然奇思妙想,竟然會想著讓楊公子去做泥工。即便楊公子想去做這種事情,恐怕他家裡也不會同意罷?」說到「家」字,鄭香盈忽然一愣。
楊之恆過來的時候說焦大有事去京城,家裡無人做飯菜給他吃,他這才跑到歸真園來投奔她,這說明楊之恆沒有了旁的親人,莫非他也是個孤兒?鄭香盈回想著那俊眉朗目,心中酸了酸,難怪他對自己要分外的好,原來是同病相憐。
正在想得出神,忽然就聽外邊一陣匆匆的腳步聲,鄭香盈抬起頭來,就見門帘兒晃動,一個穿著青布棉襖的人側著走了進來。「姑娘,大少爺大小姐帶著二少爺過歸真園來了,正在門口呢。」魯媽媽氣喘吁吁,臉色有些慌張:「說是來給二小姐拜年的,可我瞧著大少爺與二少爺那模樣,卻怎麼也不覺得他們安了好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