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生死未卜
蒼山東邊山腳處,九回陣結界邊緣。
衣飾各不相同的一群狼狽修士紛紛聚於此地,都一邊跑一邊拚命劈砍身後緊咬不放的怨靈和骷髏人,那些怨靈和骷髏人受冥火炙烤,原本就猙獰的非人之相此時更是爬滿了燒痕,缺胳膊斷腿,還散發著焦屍的腐臭氣味,有被他們抓住的修士甚至能聽到自己碰到它們后,從它們身上傳來的焦脆聲。噁心而又令人脊背發寒。
人群之中,一個身著金菊吐蕊紋黃色長衫的少年背上背著一個昏迷著的紅衣少女,正一邊踉蹌著往前跑一邊拉扯著被怨靈咬住的衣發。
少年此時渾身浴血,衣衫之上無一處完好,上面綉著的栩栩如生的高潔之菊被血浸染成暗紅色,頭冠也鬆鬆散散,落下幾縷碎發,散在鬢邊,狼狽之態都和路邊乞討的乞丐有一拼了,此刻的他顯然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了。可他依然以劍抵地,咬牙緊皺著眉怒喝一聲「起!」,一道金色劍光炫然而起,一下子逼退了壓在他背上的十幾隻怨靈。
他一手把背上的女人放下,攬在懷裡,另一隻手持劍拄地,身體搖晃了兩下,卻也是搖搖欲墜了。
被一擊逼退的怨靈毫無退縮之意,再度湧上,可這次卻比剛才又多了十幾隻,似乎根本沒被少年剛才那一劍所懾,攻勢只增不減。少年欲再提氣,可丹田之內卻驀地一痛,渾身靈力竟頃刻崩泄,眼前一片白茫,只覺得整個人沉重的好像馬上就要墜入地獄了。
剛才那一劍顯然已消耗掉了他最後的氣力。
轟!
少年被一下撞飛了出去,身體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重重摔在地上,拖行了十幾丈遠才堪堪停住,當即嘔出兩口血,可單臂抱著的那個女人卻被他在最後一刻扭轉方向,砸在了自己身上,絲毫沒摔到。
要死了嗎?少年腦海中只剩下了這個想法。
死就死吧,我儘力了。少年突然閉上了眼睛,腦海中閃過很多人影和往事。
一個層樓疊榭的寬闊庭院里,一個小男孩坐在台階上深低著頭,眼眶微紅的凝著手裡的一塊破損的老鷹木雕,瑟縮著肩膀一言不發。
這個院子很大,很漂亮,但是卻只有他一個人,偶爾風過,樹葉會發出沙沙的聲響,再零零散散的落下幾片落葉,除此之外再無其他聲音,靜的有些凄然,所以這院子雖華麗,但此刻卻總給人一種落寞空洞的感覺,絲毫不會為那些華麗裝飾所吸引。
不知過了多久,一道清脆悅耳的聲音突然打破了這片寧靜:「喂!你是這院子的主人嗎?這裡怎麼就你一個人?」
男孩抬頭看去,只見一個梳著雙平髻的紅衣女孩正站在大門口,一臉好奇的盯著自己。那女孩約有六七歲,穿著一身桃紅色的衣服甚是明艷,一雙晶亮的眸子明凈清澈,燦若繁星,不知她想到了什麼,突然對自己彎唇一笑,眼睛彎的像月牙一樣,彷彿那皎月靈韻也溢了出來。
女孩盯著他看了許久,也不見他回答,不由有些不耐,催促道:「喂!我在問你話呢,你是啞巴嗎?」
男孩這才回過神來,囁嚅道:「我……應該算是這裡的主人吧。」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麼叫算是?」女孩性格爽朗,有些不太懂他的模糊措辭。
「我……」男孩又低下了頭,不知該如何回答。
女孩見他蔫頭耷腦的樣子,皺了皺眉:「你怎麼又低頭了,一個男孩子怎麼像女孩一樣怯懦?」說著她目光一轉,看到了他手上的那個木雕,頓時眼神一亮,「那是什麼?好漂亮啊!」
話還沒說完,女孩就坐到了男孩的身邊,一雙晶亮的眸子閃閃發光,看著木雕的眼神充滿了興奮。可男孩卻如臨大敵般的退開幾步,有些害怕的護緊了木雕,生怕被女孩看去分毫。
女孩不由愣住了:「我又不是要搶你的東西,只是看看而已,連看都不給看,你也太小氣了吧?」
男孩微微抬頭,有些意外道:「你……不搶?」
女孩眨了眨眼:「怎麼?難道剛剛真有人跟你搶?」不會那麼巧吧,她就隨口一說,還真說對了啊。
男孩收回目光,垂眸不語了。
女孩看著男孩的落寞表情,神色微微一變,卻不再催促他了,只是托起腮幫子定定地看著他。男孩感覺到了她的目光,也略有不安的抬頭看她,可每次一觸及到她的視線卻又立刻縮回來,竟沒來由的有些緊張。他不知道女孩為什麼一直這樣看著他,以為是她想看自己的木雕,再加上她那雙水汪汪的大眼睛實在讓人不忍心拒絕,就這樣猶猶豫豫了半晌,終於輕輕鬆開了手,露出了木雕的一角。
女孩見他突然張開了手掌,不由大喜,可當她看到那木雕一角時,臉上的笑容卻又凝住了:「它的翅膀怎麼斷了!」
只見男孩手裡的老鷹木雕的確只有一隻翅膀,另一隻竟連根斷掉,脫離了老鷹的身體。
「只有一隻翅膀的老鷹就不漂亮了。」男孩聲音喑啞道。
女孩小心翼翼的湊近,看了看道:「誰說的,我就覺得它現在還是很漂亮,我喜歡。」
「你喜歡?」男孩沒想到壞了的木雕竟然還會有人喜歡,不由愣了愣,看向女孩的眼神愈發好奇。
女孩點了點頭:「這是你雕的嗎?好厲害!」
男孩輕嘆一聲,重新坐回台階上,目光悲傷的看著那隻斷掉的翅膀,似乎在回憶著什麼:「這不是我雕的,而是我爹送給我的生辰禮物。他曾經說過只要蒼鷹有翅膀,那麼不管是翱翔九天,還是遊戲山水,它都能自由自在的飛,而且不論何時,不管多遠,只要它想,它就可以隨時回家。可是現在……」他輕輕撫摸了一下斷口,自嘲一笑,「它的翅膀斷了,再也回不了家了。」
女孩在一旁聽的很認真,懵懵懂懂的大眼睛眨了又眨,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所以你就是因為這個才傷心的?那你早說嘛,我幫你把它修好不就行了?」
「修好?」男孩愣住了。
「是啊!」女孩從男孩手裡一把奪過木雕,也不顧男孩驚愕的表情,用靈力在手上結起一個桃紅色的蝴蝶結幻影,那散發著淡淡紅光的蝴蝶結幻影竟像真的蝴蝶一樣,從女孩的手心翩翩飛了起來,落在了木雕斷口處,女孩將斷翅輕輕貼合在斷口上,那蝴蝶結紅光猛的一閃便轉瞬消失了,等靈光完全褪去,斷口竟然完好無損的粘連在了一起,絲毫看不出斷裂的痕迹。
男孩正欲搶奪的手僵在半空,驚愕的看著眼前的一切,這就是他們口中所說的靈力嗎?這還是他第一次看到這般奇景,一個小女孩都能有這樣的本事,世間竟真有如此神奇的事情!
「吶,修好了,你這個人雖然說話怪怪的,性格也唯唯諾諾的,但卻挺有意思的,尤其是你現在這個表情,好可愛啊,我喜歡你。」女孩托著腮,歪頭笑道。
「喜歡我?可是這裡所有的人都不喜歡我,他們都說我不是顧家的人,不該呆在這裡,都讓我走。」男孩越說頭低的越低,聲音也越來越小,到最後細如蚊聲了。
女孩卻不太在乎這些:「我喜歡你,管你姓什麼,他們討厭你是他們的事,和我可沒關係。而且我阿娘和我說過,結交朋友要看那個人的品性好壞,而不是看那個人的家世背景,你雖然不是顧家的人,可你比那些顧家的混小子們可有禮貌多了。阿娘還說在這個世界上有人喜歡你就會有人厭惡你,從來沒有一個人是可惡到沒一個朋友的,也沒有人完美到無一人厭棄,我們只需要關心我們在乎的人的想法就可以了,至於其他人又何必放在心上?所以你根本不需要傷心,不管你姓什麼,是什麼人,只要你還是你,這世上就肯定還是有很多人喜歡你的,比如說我。」
男孩聽的有些發愣,不確定的問道:「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女孩斬釘截鐵道。
男孩臉色微紅,有些靦腆的扭過頭,沉默了好半晌才小聲說道:「謝謝你。」
「謝我做什麼,我只是說了句實話而已。不過若你真想謝我的話,我倒是很喜歡你的木雕,我從沒見過這玩意兒,你幫我雕一個好不好?」女孩雙眼放光的看著他手裡的木雕,顯然是真的喜歡。
「這個?哦……」
「韻兒,韻兒你跑到哪去了?快出來,我們要回家了。」
他話還沒說完,一道溫柔女聲就從牆外面傳了進來,女孩面色一喜,立刻站起來要往外跑,可卻在轉身的時候又猛地停住了,她從懷裡掏出一個金線香囊遞給男孩,笑著說道:「我要走了,我家在風陵秦氏,以後如果還有人欺負你,你就來找我,我幫你欺負回去,怎麼說你也是個男孩子,可不能這麼窩囊!還有,下次去的時候記得把木雕也帶上哦,到時候我帶你在風陵玩。」女孩笑盈盈的說著,彎彎的眼睛里滿是孩子的純真和善意。
男孩後知後覺的點了點頭,等他回過神的時候,那女孩早已不知離開多久了。
男孩來到這個地方其實已經很久了,可這個女孩卻是第一個願意走進他這座華美院落的人,也是他在這裡結識的第一個朋友,從那之後,這個碧瓦朱檐卻毫無人氣的院子里,終於偶爾也會有歡聲笑語了。
「桀桀桀!」怨靈們興奮的笑聲再次響起,取代了那回憶里銀鈴般的少女嬌笑聲。
然而那少年聽到笑聲之後,卻突然睜開了眼。
不行!
不能死!
她一定得活著,我不能讓她死!
少年瞬間又充滿了鬥志,艱難的去夠掉落在自己兩尺以外的長劍,身上那些與怨靈纏鬥時留下的十幾處細小傷口崩裂開來,瞬間血流不止。
原本雀躍的怨靈們看到這幅情景齊齊一愣,相互對視一眼,似乎也覺得他還能爬起來是件不可思議的事,一時間竟不敢妄動了。
「雖然我很不想殺生,但是為了她,抱歉,只能讓你們死了!」少年跌了兩次才站起來,雙腿發顫的一步一步往前挪著,走得極慢極不穩,沒有人會懷疑如果現在吹來一陣風的話,他一定會立刻大頭朝下栽下去,可就是這麼毫無氣勢的舉動,此時卻顯的有那麼一點豪氣干雲的意思,就連那些怨靈都滯了片刻,似乎有些愣了。
少年在女人身前一丈處站定,緩緩舉手,劍鋒直指前方。
「破!」少年怒喝一聲。
又一道金光衝起,可這一劍的威勢卻分明還不如前一劍,光芒只在最初閃耀刺眼,下一刻就瞬間暗了大半。
少年猛地一口鮮血噴出。
怨靈們湛著寒光的利齒突然一呲,醜陋的面容上凶光畢露,隨著幾聲嘶啞的低吼,他們立刻做抱團狀,幾十隻怨靈聚成一個大球,攜著暴漲的滾滾黑氣迎了上去。
劍光瞬間消散。
這道形同虛設的攻擊甚至連一隻怨靈的一顆牙齒都沒傷到,連怨靈們都頗為意外,愣怔片刻后又是一陣森冷笑聲,似是*裸的嘲笑。
劍光散去后便是一道黑氣迎面劈來,少年舉劍欲擋,卻已來不及了,整個人又被擊飛了出去。
這次是真的結束了吧,少年這樣想著。
也就在這時,他聽到空中傳來一聲氣急的斷喝:「畜牲!何敢!」
少年聽出了這道熟悉的聲音,驚喜的睜開眼,只見空中流竄縱橫的金色劍光之中,一個年紀較長的黃衣少年正站在一柄飛劍上,帶領著身後幾十名黃衣修士結起一張金色劍網,踏雲而來。
那人同樣是一身金菊吐蕊紋,同樣是面如冠玉。
「大哥!」
那人輕輕一抬手,少年正在急墜的身體猛然停住,然後緩緩下落,直到穩穩落地后,那人才爽朗一笑:「別怕,有大哥在!」
那些怨靈被落下的劍網灼燒驅散,頃刻便落了下風,混戰中死了大半,還有一小半也負了傷,自知不敵的怨靈們自然不會撲過去找死,當即看清形勢,趁亂遁地逃走了。
顧清鴻見追擊不及,立時收劍入鞘,走上前蹲在少年身邊,握住了他的手:「清灝!你怎麼樣?」
顧清灝對他微微勾了勾唇,搖了下頭:「我沒事,大哥你怎麼到這裡來了?」
顧清鴻一邊握著他的手給他輸送靈力,一邊道:「我在家中看到這邊天生異象,心知定是蒼山有變,就立刻帶人過來了,卻沒想到我們到是到了,卻被阻在結界外不得而入,所以才一直沒能進去找你們,直到剛才有大批修士都往這個方向涌,我們才聽著動靜過來看看,原本以為有結界攔著,就算我們來了也是無用,可沒想到這裡的結界竟然在他們的衝擊之下突然就破了,我雖疑惑卻也不敢耽擱,趕緊就進來了。幸虧來的及時,若再晚一步,恐怕你就……」
顧清灝立刻點了點頭:「是上官公子,是他找到了九回陣的出口,並告訴大家從這裡突圍出去的,他現在應該還在裡面,我們得快去幫他!」顧清灝說完就要起來,可奈何傷勢太重,才動了一下就扯開了身上的傷口,當即痛嘶一聲,又跌坐了下去。
顧清鴻忙扶住他:「你傷的太重,不能留在這裡了,我先派人送你回去,這裡就交給我吧,我會帶人進去救人的。」
顧清灝卻搖了搖頭,強作鎮定道:「我沒事,裡面還有那麼多人,多一個人幫忙總是好的,而且我知道他們在哪裡,可以帶你們快點找到他,倒是……」他轉頭看了看昏迷在地的秦初韻,「初韻受了傷,需得趕快醫治,大哥若想幫我,不如就幫我把初韻送回去吧。」
顧清鴻看了看秦初韻,又看了看顧清灝,無奈的嘆了口氣:「你這孩子,你比她又好的了多少……」他還欲再說些什麼,可話到嘴邊卻突然停住了。
因為,他看到有雪花突然從空中飄飄洒洒的落了下來,而且下的很大,像隆冬臘月的鵝毛大雪一樣,周圍無風亦無雨,甚至連太陽都還照舊掛在天上,可眾人卻在看到雪花的那一刻突覺周身一寒,似有凜凜寒氣從他們的腳底、脖領和袖口鑽進身體,頓覺如墜冰窟,剛剛踏雲而來,無比威風的一眾修士此刻卻都忍不住縮著脖子搓著手,凍得直打哆嗦。
好詭異的雪。
「如今正值深春,怎會有雪?更何況什麼雪能有如此強烈的寒意,僅是這些雪花就能把人凍成這樣。」他們都是有金丹傍身的修士,不要說幾片雪花,就算是在風雪交加的冬夜裡打坐,也不會露怯半分,可現在竟都忍不住打起了哆嗦。而且這雪,毫無預兆,一下子就下這麼大,像是憑空冒出來的。
一片青綠山巒竟在轉瞬之間便覆上了一層微白。
眾人正在納悶,遠處卻突然又傳來了一聲巨大的爆炸聲,震的他們腳下的土地都晃了兩晃。
「那是什麼!」有一名修士搖搖晃晃的指著遠處一座山峰,目瞪口呆道。
眾人轉頭望去,只見那個方向的天空上有一個巨大的黑紫色漩渦,有大片大片的青色磷光從漩渦里傾灑而下,而磷光落下后卻又變成紅色的火光,星星點點的布滿了那整片山峰,遠遠看去就像是夜幕中的繁星,閃亮而又浩瀚。下一刻,那些紅色火光卻又突然緩緩飄起,朝一處凝聚了起來,聚成了一朵又一朵的紅花幻影,隨風飄飛在連綿的山巒之間,青色磷光和紅花幻影一降一升,在半空中交融摻雜,煞是美麗。
顧清鴻等人簡直看呆了,有人不禁喃喃道:「剛才爆炸的該不會是天上的星星吧?這麼漂亮!」
可還沒等他們多說兩句,那閃亮異常的美景卻突然暗淡了下去,被它們所覆蓋的所有山峰竟瞬間變黑,從峰頂到山腰,從山腰到山腳,它就像條黑色游龍一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流竄著,而那些已完全死去的山峰又一座接著一座的坍塌下去,變平,變窪。
轟!
又一道爆炸聲響起,眾人即便在數里之外,卻也扛不住那爆炸的威勢,紛紛震倒在地,有的甚至從嘴角溢出了鮮血,而那個黑紫色的漩渦和連綿不絕的十幾座山峰竟瞬間消失了,只剩下衝天的火星和飛揚的塵土!
眾人呆愣的看著眼前的一切,沉默許久,終於有一個修士小聲說道:「那裡,被夷為平地了?」
顧清鴻點了點頭:「那是半個蒼山。」
顧清灝卻猩紅著一雙眼,滿臉悲愴道:「裡面的人……」話還沒說完,他就力竭昏倒了,顧清鴻一步上前抱住了他,他望著那片廢墟嘆了口氣,「唉,看來我們不用去救了。」
試煉入口前的一片空地上,數百個修士被震的人仰馬翻,都匍匐在地上痛苦*。
「這裡面怎麼還炸上了!難道出事了!」其中一個宗主抱著樹榦一臉懵的喊道,剛喊完腳下又是一震,又一頭栽了下去。
「外面都震的這麼厲害,裡面莫不是要驚雷遍地了!他們到底在裡面做了什麼!裡面的人還活的了嗎?」旁邊另一個宗主也迎風喊道。
「乖乖,千秋閣這次可真下本啊!他娘的老子是惹不起,溜了溜了!」
一小半上勢力不大的小宗門見此情景,終於沒有勇氣繼續逗留了,也顧不得自家的弟子還沒出來,拍拍屁股就望風而逃了。
一眾奔逃的人流中,上官燁持劍佇立,皺眉緊盯著爆炸的方向,臉色陰沉的要滲出水來,突然怒喝一聲:「所有上官弟子隨我進去!」
「是!」
一隊白色長隊逆流而去,眨眼便消失在了人群中。
顧梟乾,段陌滄,秦晟,蕭寒杉四人見狀,各自對視一眼,猶豫片刻,也帶人跟了進去。
江陰,涼皖城,醉晚樓的高閣之上,一個面覆黑色面具的黑衣男子正站在窗前,單手抱胸,另一隻手裡端著一杯茶,手指輕捻杯口,漠然的望著蒼山上空的衝天黑氣。
「他做殺手這麼多年,曾殺過很多人,其中有仇人、恩人、兄弟、同門、恩師,甚至包括女人和孩子,可卻有兩種人,他從沒動過手。」黑衣男子搖晃著手裡的茶盞,淡笑著幽幽道。
「什麼人?」身後坐著的灰衣人淡淡開口。
黑衣男子轉身看向灰衣人,灰衣人穿著一身特別寬大的長袍,身體藏在其中看不出輪廓,所以並不能看出此人的身形,他帶著一個斗笠,將臉全部遮住,容貌自然也看不清。
「親人和二十四刃。」黑衣人答的乾脆。
灰衣人輕撫茶杯的手頓了頓,卻沒說話,只聽黑衣人輕笑一聲,又道:「你說他這次會不會動手?」
灰衣人將茶杯輕輕放下:「他動不動手我不知道,不過有一點我知道,他不和你們動手,總不會是因為顧念兄弟情。」
黑衣人聞言一愣,聳了聳肩,有些無奈道:「是啊,作為一個殺手團,當年二十四刃為了達到配合無間的境界,同吃同住同訓練,整整五年形影不離,那五年的時間裡,我們幾乎摸透了彼此所有的習性和心性,就為了這個,我愣是被逼著和一群大老爺們同住了五年,整天面對的都是那幾張糙漢臉,都看噁心了!現在想想都覺得痛苦的很,也不知道自己當初是怎麼熬過來的,一同遭遇如此慘痛的經歷,再加上五年的朝夕相處,說我們是兄弟,的確不算過分。」
灰衣人聞言先是愣了愣,隨後低笑一聲。
「你笑什麼?」黑衣人不解。
「沒笑什麼,我只是在想,人都說殺手無情,可你們卻還能一邊派人殺他,一邊又毫不臉紅的說你們是兄弟,真不知道你們到底是不是殺手,或者說你們到底還要不要臉了?」
黑衣人聞言卻也不怒,竟哈哈大笑了起來,應道:「我們這點感情糾葛算什麼啊?和你們叔侄比起來那可差遠了!我們幾個這頂多算是有利則聚、無利則散,反正我們本來也沒什麼牽扯,可你們血親之間還能鬧到你死我活卻又彼此利用的地步,那才真是令人唏噓呢!」
灰衣人握著茶盞的手猛然收緊,骨節發出喀喀聲,說話的語氣也驟然陰森,帶著毫不掩飾的憤怒和威脅:「已經很久沒人在我面前說過這些了。」
黑衣人像是根本沒把他的威脅放在眼裡,照常以開玩笑的語氣道:「是啊,當年流火島的雙日爭輝,的確很多年沒人提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