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青燈紅帳
殘刃聽到這聲音,劍身猛地一顫,發出嗚嗚低鳴,半晌都不肯撤退分毫的劍尖此時卻猛然調轉,徑直飛了出去,直將封在頭頂的巨石劈開一個洞,洞口瞬間射入滿目清輝,葉零落從指縫間望出去,已分不清是月光還是劍光了。
外面立刻響起了叮叮的劍鳴聲。
葉零落慌忙跑到上官羽身邊,先是目光由上及下掃過他全身,然後才小心翼翼的在他未染血的半邊身子拍了下去:「上官羽,你醒醒,快醒醒!」他依舊雙目緊閉,毫無轉醒跡象,周圍的綠光越來越亮了,葉零落抬頭望去,沒了殘刃,那些怪物果然不再畏懼,嘴角咧著得意的笑,慢慢朝這邊收縮包圍圈。
「上官羽!你這次,是真的窮途末路了嗎?」她瞪著一步步逼近自己的怪物,兀自輕喃著,手下不動聲色的胡亂摸索,原本她並沒指望自己真的能摸到什麼,只是一時害怕,希望能夠自救的自我安慰罷了,可誰知,她最後竟真的在上官羽腰下摸到了一個劍柄,沒有想過他腰下為何還會有一柄劍,也沒細想這劍是誰的,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她直接一把抽出,用上官羽染血的衣襟擦過整個劍身,然後反手握劍,沖了出去!
青皮怪物一擁而上,兩隻前爪直接往葉零落胳膊抓去,葉零落眼神一凜,手腕微轉,原本貼於小臂下面的劍身頃刻翻轉,正好在怪物爪子貼上來的時候將刃端對外,劍刃刺進怪物的爪子里,登時入骨三分,青皮破開的地方刺啦一聲,發出黑色煙霧。周圍還待再上的怪物見此情狀,俱都停住,沒想到那把仙劍不在,憑這丫頭,竟也能傷到它們!徘徊幾圈,終是不敢再靠近,做匍匐狀嘎嘎叫著。
這邊上官羽的血與那些怪物接觸,紅光大盛,後面就聽上官羽幾乎在同一時間,終於輕嘶一聲。
葉零落心中大震,飛奔而回,見上官羽此時輕皺著眉頭,人雖醒了,可身體卻一動不動,看來似乎十分痛苦難動。
「你醒了!太好了!你的傷……」
上官羽急喘兩口氣,雙目迷濛,勉強睜開一條縫轉頭看了一眼旁邊的青皮怪物,左手想要抬起去摸右肩,可才剛抬起沒多高就還是無力垂下了,他輕閉雙目,啞聲道:「我沒事,外面有人,你別出聲,先把這些青頭鬼控制住。」
葉零落為難道:「可是……我怎麼打的過這些怪物,你現在又不能動,我該怎麼控制它們?」
上官羽胸口艱難起伏,牙關緊緊咬著,額頭已有黃豆大的汗珠隱隱浮現,似是在極力隱忍著什麼。
「我的血,你剛才不是用的挺好的,把……把我的血塗在這把劍上,插到前面,然後取出我懷裡的藏墟袋,從裡面……找塊紅菱,掛起來。青頭鬼嗅覺敏銳,眼神卻差,有我的血在前,它們必會覺得紅菱之上也全是我的血,一時半刻不會靠近。」
葉零落答了聲好,將上官羽的血又仔仔細細的塗滿整個劍身,插在他們身前兩丈的地面上,那些青頭鬼果然不敢靠近血劍,血劍周圍頓時空開一片空地。她又回去,要從上官羽懷裡取藏墟袋,上官羽的胸口猶在劇烈起伏,口鼻間的喘氣聲極粗極重,在這空洞的石洞里響起若有若無的迴響,整個空間突然變的異常安靜,葉零落的手突然在他衣領處停下了,遲遲沒有伸進去。
眼下情勢刻不容緩,見她遲疑,上官羽心中一股焦躁衝起,強忍著躁意道:「快拿啊,還在等什麼!」
葉零落猛然回神,順從答道:「嗷,是。」說罷把手伸進了進去,誰知,她一下手,指尖雖隔著一層布料,但卻因為早已被汗打濕,所以她還是能清楚的感受到他胸口那一片滑膩柔韌的皮膚,她的手立刻抖了起來。
上官羽也是冷不防被她的手燙了一下,胸口登時彷彿有一陣電流躥過,**之感波及全身,低低一聲呻|吟。
剎那間,兩人全都僵住了。
在旁環伺的青頭鬼突然低低吠吼起來。
上官羽強自平穩氣息,刻意放柔了語氣:「別怕,你繼續,只是……要快些。」說話間,他的氣息已經微微顫抖,似乎有什麼東西正忍得難受,馬上就要失守了。
葉零落見他如此難受,不敢耽擱,對此微妙氣氛假裝不察,以最快速度從他懷裡摸出了一個巴掌大的袋子,因為找的時候太過慌亂,所以還帶出了他懷裡的其他東西,玉哨和紙扇掉落地面,發出玉石交碰的清脆聲響。
她在藏墟袋內一頓翻找,幾乎倒出了大半個袋子的東西,才終於找到了一塊五丈見方的紅色紗綢,心中一喜,立即把四角掛在石壁凸起的石塊壁縫間,月光照射進來,透過輕薄紅紗,他二人瞬間被籠罩在一片旖旎的昏紅光線里,氣氛隨著光線的變暗,愈發難以言表起來。
葉零落輕咳一聲,默然半晌,方才開口:「然後呢?」
她這話剛說完,身後就傳來一聲巨響,轉身看去,竟是殘刃撞在了洞口上,大片碎石從洞口劈落,翻滾著砸下來。殘刃撞完一下,立即彈起,復又飛旋了回去。
葉零落退了兩步,顫聲道:「它……」
上官羽則只是淡淡瞥了一眼,眼神陰厲:「他不敢進來。」說著深吸一口氣,看向葉零落,「你過來。」
葉零落遲疑片刻,走了過去。
上官羽右肩微微聳動一下,染血的右臂似乎還想掙扎著抬起,可最終卻也還是像前幾次一樣徒勞無功,只能五指顫抖的抓著地面,他目光投向自己的右肩,話卻是對著葉零落說的:「從藏墟袋裡隨便找把匕首,過來把我右肩的傷口豁開。」
葉零落跟著他的目光看過去,那裡的確有一個血洞顏色較其他地方更深些,可是那個血洞的位置卻離頸脈極近,直連咽喉,若稍有不慎,必會傷及動脈,登時斃命!
她不禁驚駭:「為什麼!」
「別問為什麼,讓你豁你就豁!」上官羽神志愈發模糊,心中躁意如浪涌般席捲而來,忍不住厲聲喝斥。
說話間,他的肩膀又有鮮血成股流下,在地上攤開一片殷紅。
洞外又有動靜傳來:「哈哈哈……老朋友,怎的這麼半天了還不見你出來,只留一把劍出來接客,怕是不妥吧?不妨不妨,我來找你便是,哈哈哈哈……」
葉零落聞聲,心中更急,目光在洞口和上官羽身上來回切換,急怒之下一咬牙,轉身跪在地上,又在滿地狼籍中一通划拉,很快就拿著一把匕首回來了。她神情肅穆,目光堅定,似乎知道上官羽已極為不耐,不想再惹他動怒,所以即便尷尬,卻也還是動手脫了他的上衣。褪去衣衫,上官羽精壯的肌肉暴露無遺,雪白的皮膚上赫然有大片血跡分佈在肩膀、小腹和側腰處,傷口深可見骨,皮開肉綻,直到此時還不住的在流血,可反觀上官羽,他卻只是輕輕喘著氣,沒有哼一聲,也從沒正眼看過自己的傷口。她扳著他赤|裸的上半身,將他快速扶起,靠在洞壁上,上官羽背心貼著微涼的岩石,頓覺身體的燥熱退了些許。
二人此時面對面,相距不過半臂之隔,葉零落如此近距離的看到**的胸脯橫闊,尤其還帶著汗珠起伏不斷,往日里那麼不可一世的人,此刻卻在她面前以如此姿態全心託付,一動不動,這不禁使她一時心神搖曳,失神片刻。驚覺自己有了怎樣一種齷齪想法后,她直在心裡暗罵自己混賬!快速收斂心神,垂下眸,不再去看他的胸膛,輕輕將他的頭髮捋至身後,露出了肩膀,那裡的確有一個極細的圓形洞孔,似是被什麼東西洞穿而過的。葉零落手握匕首,哆哆嗦嗦半天也不下刀,不知該從何處下手,上官羽閉目冷冷喝道:「順著傷口豁開。」
葉零落舔了舔嘴唇,深吸一口氣,似是不忍親眼看著,對好位置,閉著眼一刀刺下,所幸正好刺進傷口裡了。她已經強制自己冷靜下來了,可手卻還是忍不住發抖,她每抖一次,那匕首就在上官羽傷口裡攪動一分,心急之下忙不迭撤了手,不敢再碰一下。
上官羽大概也知道她在想什麼,放柔了語氣:「沒事,繼續來,快。」
葉零落啞聲道:「是。」這次她為了穩住雙手,一隻手扶著上官羽的肩膀,另一隻手握匕首,肌膚相觸,又是一陣灼熱感順著她的手流竄到全身,不知是不是因為太過緊張,她的手心不知不覺間已布了一層薄汗,濕滑溫熱的觸感在上官羽肩上遊走,從肩膀到脖頸,從脖頸到鎖骨,再從鎖骨到胸膛……葉零落在極度的緊張之下已不知換了多少個姿勢了。
上官羽卻在她的胡亂摸索之下苦不堪言,只覺全身酥軟麻木至極,恨不得後腦往石壁上狠狠一撞,昏死算了!
就在葉零落的手又摸上他喉結的時候,身後傳來撕拉一聲巨響,葉零落驚然回頭,卻見紅紗帳被殘刃一劍撕裂,從中間裂了個口子,而殘刃則被帳外一個模糊人影摔在了地上,彈了兩彈,再也掙扎不起。
葉零落心頭大驚,來不及思考,回身就把地上的乾坤扇撿了起來,她記得,這把乾坤扇是上官羽的護身法器,十分厲害,所以危難之際,她毫不猶豫的選擇了這個。
可是上官羽見狀卻大驚,急忙怒喝:「那不是……別動它!」
但是已經晚了。
葉零落舉著扇子一揮而下,那幽綠色的人影瞬間化為煙霧,消散不見了。凝滯片刻,葉零落恍然大悟,飛身奔回,卻見上官羽竟全身顫抖,雙手捂著頭痛苦哀嚎,她趕忙湊了過去,無措的叫著:「上官羽……」
誰料她這一聲叫出,上官羽猛然抬頭,眼中閃著野獸般狠厲貪婪的精光,不容分說就一把將葉零落撲倒,跪|壓在她身上,雙手按住她的兩肩,瘋狂的低頭吮吸,他的唇在她的頸窩髮絲間游移,那是對男人來說最甘甜的味道。溫熱、柔軟、清香,那是最令人愉悅的感覺,也是最致命的誘惑,上官羽的頭停在她頸間,突然再也不往下前進分毫,正在彎曲的臂肘也好像被什麼東西釘住了一樣,驟然頓住,他興奮的眼神里斷斷續續有清明的光芒閃出,可每次卻又十分簡短,一閃而逝,他全身不停的顫抖,呼出的粗氣在葉零落耳邊吹拂,一股騷|亂之意正在二人體內噴薄欲出。
「你別怕……我不會把你怎麼樣的……我……我不動……你繼續把我的傷口豁開……要快!」上官羽的聲音已顫抖不已了。
葉零落沉溺在一派旖旎氛圍中,大腦完全一片空白,此時聽他言語,方才回神,驚覺他二人此時所做之事,後背登時驚出一身冷汗,忙道:「好!我馬上!」說罷,目光朝他肩膀看去,那匕首仍插在上面,她這次沒再緊張遲疑,一狠心,直接將傷口翻了開來,生生剜下一塊皮肉,裡面可見隱隱白骨。
一陣尖銳的劇痛從肩膀炸開,蔓延至全身,將熱|潮盡數驅散,上官羽右臂顫的更加厲害,唇邊溢出一絲鮮血,咬緊牙關道:「把裡面的樹枝拔出來!」
葉零落初聽這話,只覺自己是聽錯了,他說他的傷口裡有樹枝?簡直莫名其妙,剛要問他是不是因為疼痛難挨,神志不清,所以說錯了,可抬眸之際卻又看到他的傷口裡果真正有一根樹枝穩穩插著!
這樹枝和普通的樹枝並無不同,纖細翠綠,短小筆直,可就是這樣一根再普通不過的樹枝,竟然能被人直插進上官羽的身體里,還分毫未斷,完好無損!
葉零落感覺到上官羽的身體抖得越來越厲害了,更糟糕的是,他的下|體好像也越來越低了!她知道這東西一定就是上官羽痛苦的根源,遂當機立斷,手指掏進他的傷口裡,拽著樹枝一端用力往外拔,可奇怪的是,這樹枝竟像是長在了骨頭上一樣,任她怎麼拔都拔不出來!
上官羽感覺到她的力氣越來越小,寬慰道:「我沒事,你儘管用力!」
葉零落怔怔的看著他,不知為何,心裡好像突然湧上一股無名的振奮之意,她知道他現在很痛苦,她必須幫他,她也是此時此地唯一能幫他的人了,所以她不能猶豫膽怯。她像是終於下定了什麼決心,突然傾身而起,一手抓樹枝,一手勾住上官羽的脖子,發力之際用身體頂住他的身體,讓他能在劇痛發作時身體有所依靠,耳邊血肉撕裂的聲音夾雜著上官羽的低低呻|吟,兩道急促的呼吸交纏在一起,在他們幾乎碰在一起的耳朵里不斷迴響,他們的衣襟都已濕透了,卻還是緊緊的貼在一起。
洞口有風吹進來,紅紗在清風的撩動下起起落落,兩道緊貼著的人影在開開合合的紅紗間時隱時現,帳外青燈粼粼、鬼魅環伺,帳內昏紅溫暖,風情月意,夜靜的只剩下男人吃痛的喊聲,穿透層層屏障,傳向曠野天際。
葉零落用盡了畢生的力量,卻也只是把那根樹枝拔起了一半而已,而這一半的間隙卻讓葉零落看清了它為什麼這麼難拔。只見那樹枝與血肉粘連的地方竟憑空生了十幾條根,俱都纏繞著最裡面的骨頭,像是已經長進骨頭了一般!
葉零落大驚失色。
這是什麼鬼東西!
它既已長進骨頭,那又怎麼可能拔的出來?
上官羽似是感覺到了葉零落的情緒,勉力抬起左手,握住她的手腕,跟著電光火石般用力一扯,伴隨著一聲怒吼,那帶著十幾條根的樹枝從他身體里如抽絲般脫離,卷出了大片血肉。
喊聲落下,上官羽終於如釋重負的倒下了。
葉零落依舊處在呆怔中,從上官羽握住她手腕起,所有的動作一氣呵成,毫無停滯,所以她根本就沒有時間反應,直到現在也只是盯著地上那還在不斷蠕動的樹根發獃。等她回過神的時候,只看到上官羽雙目無神的仰躺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呼吸,似已筋疲力盡了。
又是一陣風過,紅帳輕起,在他二人間簌簌紛飛,她隔著紗帳怔怔的坐著,良久后,視線才從上官羽身上移開,轉而望向洞口那一輪明月。
月,還是那麼亮;夜,還是那麼靜;插在空地上的血劍,被月光映襯出妖冶的赤色光芒,閃爍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