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誠不似故人
辛木二人相視一笑,辛千徹說道:「這把劍是我一位故人的遺贈,名字叫做驚鴻劍。」說著拔劍出鞘,奉英眼前寒光一閃,只覺一陣寒意吞肌刺骨,好一會兒才適應這亮光,只見霜刃潔白如水,近劍格處銘了一隻巨鳥脫翅欲飛,甚是威武。辛千徹笑著看了木丹陽一眼,還劍入鞘,接著說道:「我那位故人曾是名將軍,少年時從軍追隨李氏父子起兵反隋,幾番征戰,屢立戰功,從無名小卒直升到將軍。成了故太子李建成的臂膀。」說到這裡,辛千徹眼中閃爍起光芒繼續說道:「太子當時用的,正是這柄驚鴻劍。」奉英叫道:「啊,這原來是太子的佩劍。」辛千徹說道:「正是,太子每次征戰,總是身先士卒。萬軍叢中如入無人之境,靠的,就是這驚鴻劍和一套驚鴻劍法。」奉英又叫道:「還有劍法嗎?爹爹你知道嗎?」辛千徹假嗔一句:「這麼多嘴,還想不想聽故事啦?」奉英立刻低頭用手捂住臉嘴,不再說話,只露出兩隻小眼睛咕嚕嚕看著木辛兩人,滴溜溜地轉個不停,直看得二人忍不住笑將起來。辛千徹接著說道:「這驚鴻劍原是龍泉名師所鑄,相比普通刀劍,堅硬了數倍不止可正因如此,也重了數倍不止,旁人無論是誰,拿了都不稱手,更不能揮舞,可太子天生神力,臂力遠大於常人,一日做客龍泉,聽人談起此劍,便慕名拜訪,那鑄劍師諒他使不稱手,也不阻攔,只欲待他揮舞不動時調笑幾句。沒想到太子持了那寶劍揮舞起來起來,竟是輕重適中,甚是稱手,不由得拍手稱快,口中連連贊道:『好劍,好劍。』便要重金購下。」奉英心想:「這下子那個鑄劍師肯定是坐地起價,獅子大開口。」又聽辛千徹道:「沒想到那鑄劍師見他舉重若輕,揮灑自如。竟有了種良駒識伯樂,伯牙遇子期的激動之情,當即分文未取,將寶劍贈與建成太子。二人八拜為交,結為兄弟。還花費數月教會了建成太子一套驚鴻劍法。二人年齡相差二十幾歲,可一見如故,竟成莫逆之交,成為當時一段佳話。」
奉英忍不住好奇問道:「爹爹,為什麼他不向建成太子要很多錢呢?」辛千徹微笑不語。木丹陽摸了摸奉英的頭說道:「奉英,你現在還小,不了解其中原因,等你大了,自然就明白,千金易取,知音難求了。」奉英嘴上『嗯』了一聲,心裡卻在想:「要是我的話,一定會要很多錢的。」
辛千徹接著說道:「那人原來也是名絕世劍客,只因中年誤殺摯友,一悔之下棄劍出塵,漂流四海,最後來到龍泉隱姓埋名做了一名鑄劍師,他性本孤傲,行事皆求盡美,鑄劍也是如此。不出數年便成了遠近聞名的鑄劍師。」他頓了一頓繼續說道:「漸漸的,普通的金屬已經不能滿足他的鑄劍要求,這位大師鑄劍成痴,為尋求理想的鑄劍材料,只因史書中隨口記載幾句說秦始皇陵中有天外隕鋼,便大發聯想,竟想尋找秦王陵墓所在,尋取天外隕鋼。時人皆笑他痴心妄想,他也不以為然,打點行囊,悄然離開了龍泉,這一去,便是數年沒有音訊。」
奉英聽得出神,忙問道:「那他最後找到了嗎?」辛千徹看了看天空沒有回答,過了一會兒方才說道:「三年後,正當所有人都以為他死在外地了的時候,他卻悄無聲息地回到了龍泉,一連幾天沒有出門,直到第七日他鑄劍房的煙囪向外噴煙的時候所有人才知道原來他已經回來了。畢竟已是鑄劍大家,而且王陵尋劍之舉更是讓人對這位鑄劍師愈發神往,不過幾日,龍泉這個小鎮便車水馬龍人山人海,上至王孫貴族,下至江湖豪客,無不蜂擁此地,有人不遠萬里,只求一劍。更有人一擲千金,要求那大師用天外隕鋼打造兵刃。可不知為何,無論來者如何哀求,那大師都是一笑拒之,後來更是閉門不出,外客一概不見。眾人見此,也無可奈何,只得各自去了。」
木丹陽之前並未聽辛千徹談起驚鴻劍由來,現在聽他講述,竟也聽得入了迷,不由得問道:「可是因為沒有尋到那隕鋼,苦悶抑鬱了嗎?」
辛千徹苦笑一聲道:「隕鋼的確是找到了,只不過他為何如此卻是無從知曉了。那鑄劍師後來將那隕鋼融了,混以五金,做成了一把兵刃,便是後來鼎鼎大名的驚鴻劍,聽說當時為了捶打草胚,直敲壞了數十把鐵鎚,足見其堅。」
奉英這時候更加疑惑,便問道:「那這把劍又是怎麼跑到爹爹朋友手裡的呢?」
辛千徹看向妻子,眨眨眼睛笑著對奉英說道:「建成太子有了這驚鴻寶劍和驚鴻劍法,自是如虎添翼,無論大小陣仗,都是身先士卒,異常剛勇。我那故友時任副將,使命正是保護建成太子安危,可惜他武藝不精,徒有忠勇,卻只能看著太子在敵陣中衝殺,半點幫不上忙,建成太子有驚鴻劍和驚鴻劍法護身,自然是臨陣不虛,時間一長,這副將一職,倒顯得無足輕重了。那副將每每想到如此,不由得心灰意冷,自覺名不副,大有尸位素餐之感,終有一日,那副將面見太子,跪求太子免了自己的副將職位,允做個百夫長。建成太子問了原因,我那故友心直口木,便照實說了。建成太子聽罷哈哈大笑,對我那故友說道:『好,你想保護上級的生命安全,那就要好好練武,從今日起,每天來和我練劍,我將那驚鴻劍法傳授給你。等你學會了它,不就能好好保護我了嗎?』我那故人大吃一驚,百般推辭不得,只得跪謝,從此便日日與太子練劍。」
奉英一無所知,聽得神往,自是深信不疑,木丹陽卻早已聽出端倪,便笑道:「我猜你那位故友一定是粗蠢非常,學了許久也沒學到建成太子的一招半式吧?」
辛千徹白了木丹陽一眼,眼中得意洋洋,說道:「瞎說,我那故人雖是木訥,學武不快,可有道是勤能補拙。建成太子每日花三個時辰教他練劍,等回到營中,他自己又另外練上數個時辰,練到入迷處,竟是走路吃飯之時也不忘拿手指筷子比劃一番,有時夢中練劍,手舞足蹈,竟打傷了數名身邊熟睡的軍士,自此無人敢與他同塌而睡。如此數月,竟也小有所成,那驚鴻劍法本就精妙,他雖只學個大概,可於臨陣殺敵已經是有極大用處,漸漸的,他也能與太子並肩殺敵,二人日漸親密,漸漸的平日里也不互稱主從,只以兄弟相稱,後來隋滅唐立,建成太子念他護主有功,便將那驚鴻劍贈送給了他。」
奉英兩眼放光羨慕地說道:「哇,那位叔叔好厲害啊,爹爹,他叫什麼名字啊?」
辛千徹沒想到奉英忽然問及姓名,登時卡住,說道:「嗯,他叫...嗯...叫...」一時竟不知如何接話。
木丹陽看出丈夫窘境,忙接道:「你爹爹那位故人叫石儒復。」辛千徹得妻子解圍,如釋重負,忙說:「對,正是叫石儒復,那石儒復後來與我相識,一見如故,之後他卸甲歸田,雲遊四海,那柄驚鴻劍,便留給我了,同樣傳給我的,還有那驚鴻劍法。」言畢,滿是得意之色,便彷彿自己就是那位大俠一般。
奉英一下子蹦起來抱住辛千徹的脖子大叫起來:「哇,爹爹你也會驚鴻劍法啊,我要看我要看!」神情之中甚是興奮。
木丹陽隱隱覺得不妥,雖說自家院內,舞刀弄劍也算不上什麼,但畢竟現在客居長安,隱姓埋名,若讓傳了出去,只怕有性命之虞。忙說:「你爹爹年紀大了,現在可舞不起那驚鴻劍了,千萬別閃了腰才好,還是別舞的好吧。」奉英聽罷,神情瞬間頹了下去,『嗯』了一聲,便撅起小嘴,扭頭不語。
辛千徹本來說得興起,雖也有意持劍耍上一耍,但自知有諸多顧慮,便強忍技癢,按劍不出。現在見奉英悶悶不樂,便要想法兒子逗他一樂,又聽妻子說自己年老體衰,雖然明知是說給奉英聽的,為的是不讓他舞劍,可偏偏他又是個不服老的人,妻子那一番話,無異於問:「廉頗老矣,尚能飯否?」於是當即站起,右手反手出劍,左臂棄了劍鞘,捏了劍訣,凜然道:「奉英,來,看好啦。」木丹陽知道他技癢,也不再阻撓,當下牽了奉英,二人撤了板凳,退到一旁。奉英抱了劍鞘,看著爹爹持劍站在院子中間神采奕奕,宛如一位絕世大俠,不由得手舞足蹈,喜不自勝。適時天色尚晴,遠方烏雲未近,小雪欲落還停,辛千徹大喝一聲,向前橫劈一劍,右手在招尾時刻變反握為正持,身子右傾,借劍鋒去勢一揮,舞成一道劍盾,將後背與頭頸覆住,緊接著反身一腳踢出,帶起一陣雪花,左手順勢接劍,向後急刺三劍,第四劍卻在刺出途中折返,仍是向先時方向刺出。只是短短片刻,右手長劍已送出百餘招。
奉英看他持劍舞動,只知道劍法飄逸凌厲,卻不知這驚鴻劍法是那鑄劍師專為建成太子量身創造的劍法。正是用於敵眾我寡之時,亂軍奔騰之際,如此場景,每每出招便需提防后側敵人,聽聲辯位,或格明槍,或避暗器,進退皆可,攻守兼備。可見那劍法創者武功上的造詣。
辛千徹越舞越興起,越舞劍越快,舞到後來竟把那重如玄鐵的驚鴻劍舞成數百道寒光,將周身護住,正是驚鴻劍法中的『鴻翼凌雲』。此招用以應對敵人放箭,以快打快,雖只有一劍,卻能擋百千箭簇,格物而不傷身。辛千徹運劍成風,直舞得地上積雪漸起,環繞周身,隨劍而動,忽地聽他大喝一聲:「去!」橫劈一劍,奉英只覺得耳邊嗡得一響,緊接著便是『嘭!』地一聲巨響。竟是那圍牆上磚瓦紛飛,被辛千徹生生一劍擊出一個大洞來。
奉英看辛千徹舞劍成風,便想起幽並客之前以快劍斬殺強盜,不由得心中對比,心想:「也不知爹爹的劍法相比那幽並客又是如何。」又忽然想到自己的妹妹雲錦,登時黯然神傷,待見辛千徹劍風擊牆,摧磚傾瓦,不由得眼前一亮,心想自己要是學會了這套劍法,將來一定能找到自己妹妹,那幽並客縱使阻攔,也未必攔得住自己。如此想著,便要上前央求父親交自己這驚鴻劍法,可誰知不待他開口,辛千徹竟慘呼一聲,撲到在地。
木丹陽和奉英嚇了一跳,忙圍上前去,將辛千徹扶轉身子,只見他臉色慘白,額間冷汗不斷,木丹陽只當是適才練劍給仇家發現,中了暗器,奉英只當是幽並客藏在附近,暗中傷人。二人各有所想,都是心慌意亂,木丹陽急切欲泣,問道:「哪裡中了暗器?快告訴我。」聲音顫抖,甚是惶恐。
辛千徹躺在地上,雙目緊閉,面色極為難看,只見他嘴唇微動,臉上神情甚是痛苦,艱難地說道:「我...我扭到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