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卧龍寨 第二十五章 趙大炮的傳聞

第一部 卧龍寨 第二十五章 趙大炮的傳聞

馬老哈故去了之後,那棵古椿樹下清靜了幾天,儘管趕黑兒晚飯後人們閑著沒事兒覺得無聊,畢竟老椿樹下沒了馬老哈。人們聽馬老哈講寨子里發生的事兒聽得習慣了,眨瞪間沒了這個人,心裡多少總覺得空落。不過,沒有了馬老哈,日月還是那樣的過法兒,晚末節兒飯後還是沒有啥子揪角兒,悶在家裡總覺得有啥子丟失了。於是,人們又稀稀落落地來到了來到老椿樹下,哪怕大伙兒在一塊兒不說話,湊在一起抽上兩袋煙,也就覺得這一天算是過得完整了。起初,人們只是在老椿樹下抽兩袋悶煙,有一句沒一句地說點兒家長里短的話,然後就各自回去了。後來,老椿樹下來了趙大炮,就漸漸地熱鬧起來。

趙大炮跟馬老哈算是差了一個輩分的人,跟馬國海、趙淌油他們年齡不相上下。馬老哈在的時候,有時他也會在老椿樹下說幾句話,但不招人熱和。人們都說他趙大炮說的那些話放屁似的雲山霧罩的,沒個依據,不如馬老哈說的那些發生在寨子里的事兒聽起來真切。眼下馬老哈沒了,人們在老椿樹下除了聽寫東家長西家短的事兒之外,也覺不出啥子新鮮,慢慢就有人要趙大炮講他聽來的那些雲山霧罩胡說冒撂的傳聞。

「這回我是從牛行店那邊聽說的,說這事兒的人跟我詛咒發誓說是真事兒,信不信由你們。」趙大炮把那條稍短一點兒的腿拎了兩下,一手握著嘴裡的旱煙袋,一手抓著褲筒子往上提溜了兩下,整個后脊樑往老椿樹上一靠,很有些中心人物地坐了下來,然後吧嗒著嘴裡的老煙袋吊人們的胃口似的四周圍瞅了瞅。

對於趙大炮以前說的那些傳聞,人們就當他放屁臭人了。可這次,聽他那口氣,詛咒發誓的,像是真有影兒的事兒。人們給趙大炮唬得不淺,個個瞅著趙大炮等待他的下文。

也難怪他趙大炮,地里的活兒負不了重,羅鍋背還不說,腿也不大好使,每天就撅著一個糞筐一點一蹦地沿著河坡兒路邊兒尋著狗屎人粑粑地撿。運氣好的話,撿上滿滿的一糞筐,他又撅不動,就會找個地兒挖個坑兒埋起來半筐,然後做個記號,等下次出來的時候就直接奔著埋起來的半筐糞去了。有時候他做的記號倒提醒了別人,趁著他回了,就挖地雷似的把他埋下的半筐糞給弄走了。遇到這種情況,他趙大炮就會扯開喉嚨蹶蹦著罵個沒完,能把偷他的半筐糞的那個人罵得祖墳里冒涼氣。要是他運氣不好,逛悠了半天沒能撿上幾泡狗屎人粑粑,就會跟碰上面的糞友撂開糞筐,河坡上一坐,一手扳著腳脖子一手把著旱煙袋,扯東拉西地天南海北說個沒夠,直說得天昏地暗了,這才打著哈哈往回走。

趙大炮吊足了人們的胃口,吸了整整一鍋子旱煙,還拿架子似的瞅了瞅老少爺們兒們。

人們見趙大炮還沒有下文,禁不住就追問趙大炮到底聽到了啥子稀奇。

「上邊下來騸人的專政隊了,牛行店兒那邊都開始騸了,男人女人一起騸。上邊還給了個好聽的說道兒,不叫騸人,叫結紮,叫啥子計劃生育,讓少生孩子。」趙大炮見人們追著問他是啥子稀奇,把羅鍋脊背在老椿樹上來回蹭了兩下,瞅了瞅老少爺們兒們,句句犯驚字字帶恐地說,「自古騸貓騸狗的,還真沒有聽說過騸人的,除了太監,老百姓哪有騸人的?這是個啥世道兒,咋的要把人給騸了?」

趙大炮的話讓老少爺們兒們一下子都沒了聲響兒,老椿樹下一陣的不安與恐慌。

「這上邊的人是給咱們養飽了沒事兒幹了,反過來拿咱們的這些人的傢伙什兒折騰著尋開心啊!」一個氣憤抱怨的聲音。

「就是,狗拿耗子多管閑事!誰生孩子誰養活,礙著他們蛋疼脖子抽筋了?」又是一個氣憤不滿的聲音。

「真的不給他騸又能咋的?還能咬掉誰的雞X?我就不行這個邪了!」一個氣憤而不服氣的聲音。

「就你頭大呀?專政隊跟著,你還能翻了花兒?」趙大炮聽了這句話,馬上反問了一句說,「知道嗎?當年的專政隊都是手裡拎著專政棍兒,你不老實就拿專政棍兒捅你。自古都是鼻子大了壓嘴呀,你還能咋的?倒是聽說牛行店那邊有個叫五愣的,不給騸,還拿著刀子要捅大隊幹部,結果咋的?讓上面來人綁起來活生生地給騸了。」

「就是啊,自古都是一個道理兒——民不跟官抗。不管你多有種,不管你的頭有多大,都抗不過的。不過,他們有他們的千條計,咱們有咱們的老主意,鞋底子抹油溜了,讓他們抓不到屁影兒,還能拿咱們啥辦法?」一個很老道的聲音這樣說。

「咱有咱的老主意,人家有人家的千條計。你覺得咱們的傢伙什兒雖說在咱們褲襠里長著,其實也在人家手心裡握著,這跟騸豬騸羊一個道理兒。豬再倔羊再歡,總歸是在圈裡圈著。咱們想把它劁了騸了,它還能長出膀子飛出圈去?咱們也是一樣,就算是溜,又能溜到哪兒去?跑了和尚跑不了廟,離開這幾畝地,咱們還真的沒個活路。想騸你了,咋的你都沒轍兒,挖地三尺也能把你給找出來。我估摸著這騸人的事兒不是哪一個地方的事兒,應該是整個國家的事兒,哪兒都在騸人,你跑到哪兒都是一樣,給抓到了一樣地騸了。只是可惜了,給騸了之後再也不能要孩子了。我琢磨著要是這個時候女人能一下子跟老母豬下崽兒兔子生羔子似的就好了,一窩噗噗唧唧屙出來十個八個的孩子,騸就騸吧,反正他們也不能再把孩子給塞回去。」一個無可奈何而又很遺憾的聲音。

「家可以不要,但咱們的傢伙什兒不能丟,真的老老實實地給他們騸了,就對不住老祖宗了。老祖宗給咱們傳下來這個東西,是要咱們傳宗接代延續香火的。我看啊,還是躲著他們吧,能躲多久就躲多久。實在躲不過去,那是咱們命里就該這個時候成為太監。」一個傢伙接著前面的人的話說,「咱們就跟他們兜圈子轉悠,能躲掉就躲掉,躲不掉就算。」

「騸人的專政隊萬一到了咱們這個寨子里,倒是老光棍和馬老摳不擔心會被騸了,他們兩個的傢伙什兒就是撒尿用的,沒地方日弄去,也就免去被騸了。」一個傢伙這個時候不知道是羨慕還是嘲諷,竟然扯到了老光棍和馬老摳。

「別瞎扯,讓他們兩個聽見了多不好!這話,不是在笑話人家兩個沒有女人嗎?」馬上就有人這樣不滿意地制止了這樣的說話。

扯到老光棍和馬老摳的那個傢伙馬上就沒了言語,似乎已經感覺出自己這樣走嘴跑風說的話有些傷老光棍和馬老摳兩個人了,照著自己的嘴巴啪唧啪唧拍了幾巴掌,算是對自己傷了老光棍和馬老摳的一個懲罰。

這個時候,趙大炮很響地乾咳了兩聲,像唱曲兒的臨上場前的清嗓子。他這兩聲乾咳,倒是把整個老椿樹下唬得一下子安靜了,幾乎所有的人都轉過臉瞅著靠著老椿樹的趙大炮。儘管趙大炮的身影子在這樣的新月馬上就要落地兒的天色里顯得很模糊,但他嘴裡給他抽得一明一暗的老煙袋,似乎在向人們顯示著他在這個傳聞中的權威。趙大炮乾咳了兩聲之後,並沒有馬上開口說話,而是接著抽他的旱煙袋。他這樣的舉動,把人們唬得更是一愣一愣的,不知道他趙大炮到底接下來會說出啥樣子的稀奇。

「這個世道兒是變了。」在不少人的追問下,趙大炮這才拔開嘴裡的旱煙袋,這樣嘆了一句說,「以前吧,上面催著要多生快生,不是有那句口號嗎?——『多快好生(省)地建設社會主義』,就是要人多生快生。這才幾年的光景呀,不讓生了,還要把人給騸了。這就有點兒逆天理了。」

人們見趙大炮並沒有說出別的啥子稀奇來,馬上都紛紛泄了氣兒似的嘆了一聲。但是,趙大炮關於騸人的傳聞還是讓人們心裡不踏實,這事兒,也不能因為趙大炮平日里雲山霧罩地說些不著邊際的話就不當一回事兒。這次還真得當回事兒出去打聽清楚了,萬一趙大炮這次說的是真的,還真得提前想個法兒,就像剛才有人說的那樣,能躲就躲,能跑就跑,通竹竿似的,通一節兒是一節兒。儘管人們對於最終是不是能夠躲得掉心裡根本沒個準兒,但似乎除了躲之外,也沒有啥子好的辦法,

人們一陣議論之後,最後似乎達成了一個共識,就像當年打日本鬼子似的,採用游擊戰術,嚴格遵照毛領袖的「敵進我退,敵退我進」的教導,說不準就能取得最後的勝利。在新月落地之後,人們這才各自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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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地與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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