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靈山寺是京城附近最大的一座寺廟,京城裡上至達官貴人,下至平民百姓都喜歡來這裡燒香拜佛,所以香火十分鼎盛,據說每月初一十五和佛誕日,通向寺廟的小路都堵得水泄不通。好在許攸她們來得早,一路過去倒也還順利。
給廟裡的菩薩們拜過後,阿初便拉著許攸要去爬山,又道:「我聽人說,站在靈山山頂可一覽京城全景,老早就想來了,可以一直不得空。今兒好不容易出來一趟,定要爬上山頂才好。」
小玉有些擔心地勸道:「大少爺,這山可高了,您是男孩子興許能爬得上去,大小姐恐怕就不成了。到時候停在半山腰上,上不得上,下不得下,可要怎麼得了?」她和小環以前都是在大戶人家伺候的,跟著從前的主人來過靈山,這種事她可不是頭一回見了。
阿初卻一點也不在意,「我姐可不是那些走幾步路就氣喘吁吁的千金小姐,她體力好著呢。對吧,小雪姐姐。」
許攸點頭,力壯山河地一揮手,「我們上山!」
丫鬟們見說服不了他們,也是沒轍,只得硬著頭皮跟上去,心裡頭卻始終惴惴,生怕許攸走到半路就不肯動了,結果,她們姐弟倆硬是一口氣上了山頂。
果如阿初所說,屹立靈山山頂可一覽京城美景,尤其以城北的皇城尤為壯觀,宮殿高樓層層疊疊,琉璃瓦在陽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輝。
「真美啊——」阿初道。
許攸伸開雙臂感受獵獵的山風,深吸了一口氣,又朝空曠的山谷間亮了亮嗓子,「啊——」
阿初被她陡然的高聲嚇了一大跳,旋即又覺得挺好玩,於是也學著她的樣子,沖著山谷喊了幾聲。
「喊一喊,心裡頭倒是舒暢了。」阿初笑道,又伸了伸胳膊和腿,繞著山巔跑了幾圈,一會兒,又過來尋許攸說話,「這裡景色真美,我們早就該來的,下回叫上小順哥和平哥兒一起。唔,要不,把茶壺和小綠也帶上……」
「小順哥忙著呢,人家可不一定有空。」許攸涼涼地道。
「怎麼會沒空!」阿初高聲笑道:「只要小雪姐姐下帖子請,小順哥再忙也能抽出空來。」他的話剛說完,眉頭忽然皺了皺,凝神看向不遠處的山腰,有些疑惑地低聲問許攸,「小雪姐姐,你看那是不是小順哥?」
許攸心裡陡然顫了一顫,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山腰的棧道上果然有一行人在不急不慢地往上走,因離得並不遠,憑著她的眼力,很清楚地能看清來人的相貌。
那是一群年輕的貴族男女,衣著華貴,僕從成群,趙誠謹就在最前頭,一邊走還一邊與身畔的年輕女子說說笑笑,狀似歡喜。
許攸腦子裡忽然轟了一下,也不知心裡頭怎麼想的,她竟然立刻把腦袋縮了回來,轉過身,道:「我們……從別的路下山。」
「啊——」阿初頓時就愣住了。
阿初雖然還小,但多少已經懂了些事,見許攸臉色不對勁,立刻猜到了原因。不會誤會吧!阿初頓時就急了,婚事都定下來了,他可真不信趙誠謹會忽然移情別戀,可任誰都能看出許攸和趙誠謹之間有點問題,要真這麼誤會下去,兩個人還不得鬧翻?
「走不走啊你!」許攸走了幾步,發現阿初沒有跟上,猛地回頭朝他喝了一聲,狀似不悅,阿初慌忙應聲,悄悄朝身邊伺候的小書童擠了擠眼睛,書童會意,趕緊湊到他身邊。阿初遂低聲與他耳語,「……一會兒世子爺上來,就跟他說,我們從別的路下去了。」趙誠謹人那麼聰明,總該猜到原因。而後,又趕緊追到許攸身邊笑嘻嘻地和她說話,「……小雪姐姐你走這麼急做什麼?你真不等小順哥嗎?」
許攸抬頭看了他一眼,腳下卻不停,過了半晌,才悶悶地小聲道:「我不想見他。」
「因為他身邊有別人?」阿初小心翼翼地問:「你吃醋了?」
許攸沒說話,忽然停了下來朝他怒目而視,表情非常不善,小玉和小環都低著頭一聲不吭,看著腳尖發愣,好像完全沒有聽到他們兄妹倆的對話。阿初也打了個哈哈,趕緊把話題岔開,裝模作樣地朝四周看了看,乾笑道:「那個……這條路要怎麼走?」
小玉她們也沒走過這條小路,茫然無知地搖搖頭,阿初心裡頭就有些打鼓,「都沒走過?我們還是小心為上,原路返回吧。萬一走錯了路,在山裡頭走丟了怎麼辦?」
許攸被他一說,也覺得有些道理,可是一想到回去后又會遇著趙誠謹,她心裡頭又怪不是滋味的,正猶豫不決著,一向不怎麼說話的小環忽然開口道:「這條路好像不能走,以前京城裡就傳言說,靈山有片鬼林,進了山便找不到方向,活生生地被困在裡頭,甚至還有人被困死的。」
真的假的?阿初睜大眼睛看著小環,心中暗暗豎起了大拇指。許攸也有些發懵,好奇地問:「我以前怎麼從來沒有聽說過?」她前前後後在京城裡也算住了有四五年了,怎麼一點風聲都沒聽過,靈山寺這樣的地方居然會有鬼林,這好像有點奇怪。
小環面色如常地回道:「不是每天都有,每月初九那鬼林才會出現,三天後那林子又恢復正常了。大小姐若是不信,我們往前走一段,路上保准立了警示牌,就是靈山寺的僧人們立的,離這裡不遠。」
她說得有理有據,由不得許攸不信,想了想,還是乖乖地回了頭。雖然她倒是有心想去見識一下那個所謂的鬼林,可是今兒身邊還有阿初和兩個丫鬟呢,萬一真困在了裡頭,可不就連累了他們。
一行人又飛快地上了山頂,趙誠謹他們還沒到,許攸卻一眼瞧見了守在山頂的小書童,立刻就明白這是阿初乾的,狠狠朝他瞪了一眼,小聲埋怨了一句「多事」,問小環把帷帽要來戴上,然後深吸一口氣,這才端了端架子,雄糾糾氣昂昂地往山下走。
果然,走了沒多遠,就瞧見趙誠謹他們了。
雖然許攸戴著帷帽遮住了整張臉,但趙誠謹還是一眼就認出了她來,更何況,阿初還跟在她身後朝他擠眉弄眼呢。他還沒來得急朝孟家姐弟打招呼,許攸已經上前客客氣氣地朝他行了禮,語氣既不疏遠,也不親近,但聽在趙誠謹耳朵里卻怪不是滋味的。
「你們出門,怎麼也不跟我說一聲。」趙誠謹雖然看不見許攸的臉色,但也能敏感地察覺到她這會兒心情不好。他倒是沒往吃醋的方向想,主要是因為從來沒想過許攸有一天也會因為他而吃醋,只道是她在哪裡受了委屈才不高興,所以才關切地這麼問。
許攸倒是有心想刺他一句,只是一想到這裡人多,她說得越多,就越顯得自己心胸狹窄、尖酸刻薄,遂又強忍住了,將胸口的鬱氣壓了回去,低聲回道:「忽然間想出來就出來了,怎麼好連這點小事都去麻煩您。世子爺您忙,我們一會兒還有事,就先下山了。」說罷,朝趙誠謹微微頷首,又朝與他同行的眾人微微彎腰行了一禮,便領著阿初往山下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