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張側妃隨手抓了桌上的杯子就往地上砸,杜鵑嚇得渾身一顫,悄悄往後退了幾步。
「你躲什麼躲,還能把你給吃了?」張側妃喝道,咬咬唇站起身,在屋裡繞了幾個圈子,最後索性一咬牙,下巴微揚,「我們過去瞧瞧。」
杜鵑臉色微變,微微瑟縮了一下,小聲勸道:「主子,王爺還在呢,這會兒過去,若是惹惱了王爺……」
「把三少爺抱過來。」張側妃得意地一笑,腦袋越發地仰得高,「有三少爺在,誰敢為難我?」說罷,又趕緊招呼著丫鬟給她梳妝打扮。
將將梳好頭,又抹了淡淡的脂粉,張側妃剛欲起身,院子外卻傳來一陣喧鬧,彷彿衝進來許多人,腳步嘈雜而沉重,甚至帶著毫不客氣的莽撞,張側妃當即就變了臉色,一甩帕子就沖了出去,厲聲喝道:「也不看看這是什麼地方,誰讓你們進來的?」
許管事似笑非笑地朝張側妃躬了躬腰,「見過側妃娘娘。」
許管事是瑞王爺的親信,張側妃也不敢在他面前太放肆,心中微微有些不安,但臉上卻還撐著,端著架子高高在上地質問道:「許管事,你這是做什麼?帶這麼多人衝進我這院子里是什麼意思?」
許管事客氣地笑笑,「側妃娘娘休惱,小的也是奉命行事。」說罷,把臉一沉,冷冷地朝一眾侍衛喝道:「都愣著做什麼,還不快動手。」
眾侍衛大聲應下,旋即便猶如猛獸一般凶神惡煞地往院子里和房間里沖,但凡是見著這院子里的下人,一句話不問便當即拿下。不過一眨眼的工夫,整個留園所有的下人全都綁在了院子里,就連張側妃貼身伺候的幾個大丫環也未能倖免。
張側妃大驚失色,臉上早已一片煞白,嗓音也因緊張和慌亂而變得尖利,「你們要做什麼?要做什麼?是不是王妃讓你們來的,你們憑什麼抓我院里的下人?我要見王爺,我要見王爺——」她一邊說著話,一邊不顧一切地往外沖,才跑了兩步,就被兩個五大三粗的侍衛給攔住了去路,張側妃頓時又是惶恐又是愕然,兩條腿都已微微發抖,只是眼下強撐著才沒跌倒。
「嚴哥兒,我的嚴哥兒呢……」
許管事依舊是那副雲淡風輕的模樣,又客氣又疏遠地朝她笑,「側妃娘娘還是不要為難我們這些下人了。若不是王爺吩咐,我們便是有一百個膽子也不敢沖著您亂來是不是。」說罷了,又立刻變了副冷酷又漠然的臉朝侍衛吩咐道:「把這些作死的奴才們全都綁回去,給我一個一個地審!」
審什麼?張側妃只覺得一顆心不斷地往下墜,一路跌至谷地,身上、額頭上,甚至掌心全都滲出了汗,不一會兒,竟把全身都汗得透濕。臉上的胭脂被汗液暈開,在臉頰上形成了一塊一塊不規則的紅,看起來煞是可笑。
怎麼會忽然變成這樣?
翌日清晨,瑞王府早早地就開了大門,早有侍衛在城門口候著,不住地朝遠處張望。直到遠處的官道上隱隱有了熟悉的馬車身影,這才激動起來,立刻派了人騎著馬奔回王府送信。
「那是齊王府的馬車吧。」路上的行人指指點點,「齊王殿下圍獵回來了?」
「那好像是瑞王府的人,怎麼跑城門口來迎了?」
「有貴客到吧。」
馬車上的車簾忽地掀開,齊王殿下從裡頭探出個腦袋來朝四周掃了一眼,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轉過頭朝趙誠謹道:「順哥兒,一會兒你真能自己走?」
「我的腿早就好了,」趙誠謹點頭道:「先前在雲州時就能走,只是孟大叔謹慎,總讓我多養一養。」許多年不曾見過瑞王爺與瑞王妃,趙誠謹實在不願讓父母看到他一瘸一拐的模樣,尤其是在平哥兒的腿已經受傷的情況下。
齊王顯然明白他的用意,倒也沒再多勸,笑了笑便應了。
馬車一路浩浩蕩蕩地駛到了瑞王府大門口,許多好奇的百姓甚至還跟了過來,議論紛紛地猜測著馬車裡到底是哪一路貴客,竟能讓瑞王爺與瑞王妃親自在大門口迎接。
「到了——」馬車還未停穩,齊王就已利索地從車裡跳了出來,快步上前去朝瑞王爺行禮,得意道:「二哥,幸不辱命!」
瑞王爺眼睛有些發紅,艱難地朝他點了點頭,眼睛卻一眨也不眨地盯著馬車上,壓根兒就不朝齊王看一眼。
沈嶸早已迎上前去給趙誠謹拉開了車簾,二人目光一對視,沈嶸頓時熱淚盈眶,一骨碌先跪在了地上,「世……世子爺……」
「世子爺?」
「瑞王府世子爺?不是早就已經死了嗎?」
圍觀的百姓頓時轟然,同時也愈發地好奇,齊齊地睜大眼睛,探著脖子盯著馬車的方向。很快的,便有個青色削瘦人影從馬車上緩緩走了下來,少年人有一雙亮如星辰的眼睛,不急不慢地朝眾人掃了一眼,目光最後落在門口的瑞王夫婦身上,眼睛里頓時孺慕與欣喜,「父王,母妃——」
俊秀的少年三步並作兩步地衝到瑞王夫妻面前,兩膝一彎正欲行禮,卻被瑞王爺一把托住,「我的順哥兒——」
一家人抱頭痛哭,許管事趕緊上前勸說,一邊招呼著護送的侍衛進府小憩,一邊將瑞王一家勸進府。
三年多不見,趙誠謹已經從什麼都不懂的幼童變成了青澀中帶著些穩重的少年郎,可瑞王妃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見了面倒先哭了個痛快。瑞王爺心中也是又心酸又欣喜,眼淚猶如泄堤的洪水嘩嘩地往下淌。
一家人互訴衷腸后,趙誠謹終於忍不住低聲問起平哥兒來,「父王,平哥兒人呢?」
瑞王爺臉上有些尷尬,瑞王妃則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伸出手把趙誠謹拉到一旁坐下,柔聲道:「平哥兒在城外的莊子里住著,過些天娘親帶著你去看他。」
趙誠謹見她絕口不提平哥兒的腿,心中愈發地難過,想了想,便不再追問,轉而擠出笑容語氣輕鬆地說起離別後的種種,一家人倒也其樂融融。
荔園裡的陳設還一如三年前,就連房間角落裡的貓窩都還在,趙誠謹的眼睛微微發酸,他好像又看到了雪團扭著屁股在屋裡打滾的樣子了。
物是人非,早先伺候他的丫鬟們嫁人的嫁人,離府的離府,幾乎已經無人剩下,唯有沈嶸還在。他個子高了很多,依舊很瘦,話也不多,但眼神一如既往的溫和沉定,看到他的時候,趙誠謹的心也會不由自主地安定下來。
「沈嶸,」趙誠謹忽然叫住他,低聲問:「胡御醫當初給平哥兒開的方子可還在?」
沈嶸一愣,臉上有一絲古怪,並沒有正面回答,反而問道:「世子爺要那方子做什麼?」
「我在雲州的時候住的那戶人家姓孟,孟大叔擅長治跌打損傷。我想寫信去問問他,若他能治自然最好,就算不能治,大叔還有師父。」
沈嶸的臉上愈發地古怪,猶豫了一會兒,才遲疑地道:「要不,世子爺還是去問問王妃?胡御醫開的方子都是她收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