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趙誠謹點頭笑,「我心裡頭也嚇了一大跳,抬頭一看,卻只瞧見兩個小孩,大的八九歲,小的不過四五歲,朝我喊話的正是裡頭那個小姑娘。那些官兵裡頭有個姓孟的捕快是小姑娘的二叔,在那些人當中還有些威信,那胡人捕頭見我是他們的熟人,便不敢攔我,瞪了我幾眼便放了人。等他們走了,我再找那小姑娘一問,果然是見過的。」他說到此處故意頓了頓,又朝眾人看了一圈,果見大傢伙兒全都屏氣凝神地盯著他,心中微微滿意,遂又繼續道:「太子哥哥可記得當年我家裡頭有輛小馬車?」
太子幾乎不加思忖地立刻點頭,「沒錯,後來我讓人依著那樣子再做了一輛,卻不如你那輛好使。」
「就是送我小馬車的那個,」趙誠謹笑道:「我跟著母親去靈山寺燒香時認識的小姑娘,那會兒她才五六歲,沒想到幾年後居然又在雲州遇到了她,還救了我一命。」
「她居然還能認出你來!」太子又是驚訝又是意外,「都多少年了,那小姑娘記性倒好。」
太后雙手合什道了聲「阿彌陀佛」,又連聲道:「真是佛祖保佑,我們順哥兒福大命大,不管在哪裡都能遇到貴人。」
至於瑞王爺與瑞王妃,雖說早知道雲州城裡有個孟家,卻對別的事一無所知,關於許攸救人的事也是頭一回聽說,聽到此處也不由得對孟家那位素未謀面的小姑娘生出許多感激之情來,又道:「是該好好謝謝這家人才好,這可是救命之恩。」
趙誠謹點頭道:「父王放心,我心裡頭有數。」說罷,又朝太后笑道:「皇祖母以為小雪如何認出我來的?原來她壓根兒就不認得我,只是瞧見我胳膊上戴著的貓牌眼熟。就是先前雪團脖子上戴著的那個,後來雪團……它為了救我被叛軍殺害,我將它埋在城郊林子里,只留了它的貓牌在身上做紀念,不想,也正是因為這個才被小雪認出來。」
他提到雪團的時候喉嚨微微有些發硬,但這次好歹沒有紅眼圈,也沒有哭,倒是太后聞言有些傷心地擦了擦眼睛,難過道:「雪團……是那時候來過宮裡頭的那隻貓?」
趙誠謹點點頭。眾人的臉色也都有些黯然,出事的時候,誰也不在趙誠謹的身邊,最後一直護著他,甚至連性命都不要地護著他的,竟然是一隻貓。
皇帝陛下按了按眼角,長長地嘆了一口氣,「真是只好貓。」
因提到雪團,殿中的氣氛忽然有些凝重,瑞王爺見狀,強擠出笑容朝趙誠謹道:「你院子里原來的那些動物都去了田莊里陪著平哥兒,等京城裡的事完了,你也去田莊里住一段。」說罷,他又朝太后和皇帝解釋道:「前不久雲州鬧旱災,有流民闖進孟家,順哥兒因此傷了腿,到現在都尚未痊癒,所以想把他送去莊子里小住,算是養一養身體。若是留在京城,少不得有各種應酬,推了誰都不好。」
太后雖有些捨不得孫子,但也知道瑞王爺說得有道理,一邊點頭一邊道:「既是如此,這兩天就讓順哥兒出京,省得他累著。我一想到他這些年吃的苦頭心裡頭就痛得很……」說話時,太后又難過地捶了捶胸口。
皇帝與瑞王爺慌忙上前,又是勸,又是哄,好歹才把太后給哄了回來。
瑞王一家在宮裡頭用了午飯才回府,一進家門,許管事便抱了厚厚的一沓拜帖和請柬送了過來,瑞王爺一沓,瑞王爺這邊也是一沓。瑞王爺也懶得翻開看,徑直朝瑞王妃道:「要不,明兒一早我就送你和順哥兒去田莊里。」
瑞王妃斜了他一眼,「倒不必麻煩王爺,妾身和順哥兒都長著腿。」
瑞王爺被她堵了一句,倒也不氣,只賠笑了兩聲,悄悄地朝趙誠謹使眼色。趙誠謹卻不作聲,朝瑞王爺作了個您自求多福的表情,低著頭出了萱寧堂。
傍晚時分,已經出嫁的翠羽回府來給趙誠謹磕頭,待她離府,趙誠謹便在花園裡散步。
繞過一處鬱鬱蔥蔥的竹林,又沿著湖畔走了幾步,趙誠謹忽然聽到竹林後有隱隱的哭聲,他皺起眉頭沒動,目光在竹林上方盪了一圈,沈嶸悄聲道:「好像是張側妃。」
趙誠謹眸中厲色一閃而過,微一遲疑,便邁開步子朝那聲音傳來的方向走了過去。
「……王爺,王爺……」那哭聲越來越近,期期艾艾,如泣如訴,「……王爺明鑒,二少爺的事真的與妾身無關啊,王爺,王爺……」
瑞王爺冷笑,「與你無關?」他頓了頓,聲音愈發地冷厲,「你敢說順哥兒被人追殺的事也與你無關?」
張側妃的哭聲頓時戛然而止,彷彿完全沒有想到瑞王爺會忽然提及趙誠謹,猛然間沒反應過來,瞬間就露了馬腳。趙誠謹卻忽然停了下來,站在原地頓了一瞬,旋即又轉過身,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似的回了荔園。
第二日大早,瑞王爺便親自送瑞王妃與趙誠謹去了田莊,一行人浩浩蕩蕩,單是行李就運了好幾大車,大有在田莊要住上半年的架勢。
馬車走了小半天終於到了莊子,田莊的下人們早得了消息在院門口候著,遠遠地瞧見馬車過來,趕緊進院去給二少爺報信。於是,待趙誠謹下車的時候,還未站穩,就被一顆小炮彈給狠狠地擊中了,他還沒反應過來,又有個黑影朝他身上撲了過來,一把將他撲倒在地,然後,滿頭滿臉都被熱情的茶壺給舔了個遍……
「嗷嗚——」
趙誠謹被茶壺撲在地上狂舔了一陣,肩膀上還站了只鸚鵡,逮著空兒就用它的尖嘴巴去啄趙誠謹的耳朵,所幸力氣不大,只啄得他耳朵一陣陣地癢。瑞王爺和瑞王妃在後頭見了,也不上前去幫忙,都只是笑。
「順哥兒,順哥兒……」鸚鵡趴在他身上可勁兒地跳,甚至還忍不住在他身上滾了兩圈,「順哥兒我想死你了。」
茶壺雖然不會說話,但態度比二缺鸚鵡還要熱情,用舌頭和口水對趙誠謹進行了一番洗禮后,又咬著他的褲腳把他往院子里拖。趙誠謹總算起了身,把二缺鸚鵡放在肩膀上,拍了拍茶壺的背,笑著道:「你要拖著我去哪裡?」
茶壺耷拉著舌頭使勁兒搖尾巴,一路小跑地衝進院子,趙誠謹正欲抬腳追過去,院子門后忽地探出一個圓溜溜的小腦袋,白皮膚,烏溜溜的大眼睛,帶著一些期待和好奇地眨了眨,巴巴地瞅著趙誠謹。
趙誠謹的腳步頓時一滯,心中無緣由地一緊,好像被一隻爪子狠狠揪住,連氣都雨鞋接不上。
「……哥……小順哥……」門后的平哥兒忽然結結巴巴地開口,但還是有些害羞沒好意思撲上來,兩隻胳膊抱住茶壺的脖子,歪著腦袋看著趙誠謹,可愛極了。
趙誠謹只覺得眼睛里一熱,好歹忍住了沒落淚,緩緩地走到門口朝平哥兒伸出手,「平哥兒,我是你哥。」
平哥兒朝他身後的瑞王夫婦看了兩眼,見瑞王妃朝他含笑點頭,他這才放心地從門口走出來,伸出胳膊,一骨碌跳進了趙誠謹懷裡,「大哥,小順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