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黃雀

第八章 黃雀

水聲潺潺,不時就有水花濺到臉上。隱隱的,似乎還帶著一股腥味。

蘇幕清醒過來后嗆了幾口水,他睜開眼,剛好對上從樹縫裡漏出的陽光。

緩了一會,昏迷前的記憶才浮出腦海。

偏了偏頭,不出意外在兩步外看見了那個只剩中衣的人。溪水從那邊衝過,流到蘇幕這裡時便染上了紅色。

真真是天降橫禍,還好深秋多落葉,雖然是從山坡滾下來,但全身也就多了些擦傷,並沒有真的傷筋動骨。

就連昏迷,說不定都是被轉暈的。

喘了幾口氣,蘇幕撐著石頭站起來。走到那人身邊試了試鼻息,發現他的呼吸雖然微弱但也還算穩定。

舉目四望,半山腰上雲蒸霞蔚,他根本分不清現在的位置到底是在那。嘆了嘆氣,就算等人救援,那也得先把衣服弄乾,說不定今晚得在山中過夜。

蘇幕把那人從水中拖出來,然後放在溪邊有太陽的地方。剝開他的上衣,發現此人肩頭的刀傷已經被泡的發白。

在他身上搜了搜,發現這人帶的東西還挺齊全。藥膏火摺子匕首不說,甚至連鹽巴都有。

嘖嘖稱奇了一會,蘇幕用匕首把他的內衣劃成布條,給傷口上完葯后便進行粗略的包紮。

半坐著欣賞了會蝴蝶結,蘇幕起身撿了根棍子拄著去尋找能夜宿的地方。

草木茂密,蘇幕謹慎的用棍子敲打前方的草叢。深秋季節,要是冒出條毒蛇把他給咬了,那樂子可就大了。

順著溪水的流向朝前走,道路越來越窄。拐了個彎,一顆結滿黃果子的樹從山石上垂下來。

蘇幕不太認識這是什麼樹,但看見很多果子上都有蟲眼和鳥啄的痕迹后便摘了幾下下來。就在他拉住樹枝后,被重重果子掩藏的洞穴口露了出來。

夜幕降臨,不算寬敞的山洞裡燃燒著一堆火,上面坐著口鍋,正在咕隆咕隆翻滾。米粥的香氣漸漸逸散,讓原本寒冷的夜晚平添了几絲溫暖。

蘇幕把烤乾的衣服穿好,然後再拿起另外一套湊近火堆。

旁邊的石塌上,那個受傷的人躺在被子里。透過糊了一臉的血污和泥土,隱約能看出這人應該有著不錯的五官。

蘇幕百無聊賴的想:他們也算是走運,掉下山崖還能找到山洞。而且這山洞似乎有人居住過,被子火坑什麼都是齊全的,甚至還讓他找到了幾捧白米。

蘇·寫手·幕腦洞大開,會不是是有一對男女意外掉了進來,然後兩人患難見真情,從此就把這兒當成紀念地了……

等到粥煮好后,蘇幕手上的衣服也完全烤乾了。

夏侯遮醒過來的時候聞到了米香,他感覺出自己差不多全身赤裸,包裹著他的被子也泛著霉味。這種熟悉的感覺讓他有著片刻的怔忪,一切都與前世一模一樣,只除了……

只除了他睜開了眼,清清楚楚的看到了火光中那人的模樣。

不是記憶中他高燒不醒時模糊的感覺,而是真真切切的見到了那個抱著他從山坡上滾下去的,救了他的人。

正在端粥的蘇幕察覺到異樣,他一轉身就直直對上了那雙明亮的眸子。咦……這人的眼睛似乎有點熟悉。

「醒啦。」

夏侯遮抿住嘴不敢說話,生怕不小心驚醒了這場美夢。

蘇幕把鍋端到一旁:「你要吃點東西嗎。」

夏侯遮喉結上下滾動,略微艱難的吐出一個字:「吃。」

雖然早有準備,但這些傷卻也是實打實受了的。夏侯遮捂住胸膛,眉頭微微皺起。

看到他臉上的隱忍,蘇幕略有些心虛。他把人拖進山洞的時候這人又吐了好幾口血……

因為心虛,所以蘇幕在等粥涼了端過去后,看到這人抬不起手便乾脆拿了勺子來喂他。

夏侯遮受寵若驚,終於確定這不是夢了。因為他從來都不敢做這麼美妙的夢。

自從回到了過去,除了最開始去找人,夏侯遮每一步都走的小心翼翼。因為他害怕,他怕因為自己的某個舉動而導致了與蘇幕之間產生意外。

清粥寡淡,蘇幕側坐在石塌上,看著這個陌生男子半靠著石壁一口一口吞咽。

火堆里木材噼里啪啦作響,跳動的火焰將兩人的影子拉的很長。

一碗粥喂完了,蘇幕剛要起身,夏侯遮沙啞著聲音道:「我叫,夏侯遮。」

蘇幕挑眉,這個姓……他盯著夏侯遮被糊住的臉仔細看了半響,有個想法浮上心頭:「那戰神夏侯翎,和閣下是?」

夏侯遮直視著他的眼睛:「是家父。」

蘇幕恍然大悟,怪不得覺得眼熟,這不就是之前在御街上看到的那位將軍嗎!想起這位的樣貌,再看看他如今的樣子,蘇幕覺得簡直就是暴殄天物。

他把之前打的水端過來,隨便扯塊布擰了擰:「原來是夏侯將軍!你是不是覺得不舒服,不如在下幫你清理一下吧。」

看到他笑吟吟的樣子,夏侯遮滿腔濃情里夾雜著些許酸味:果然不管是否重來,他家這位喜歡看臉的臭毛病是改不了了!

在徵得同意后,蘇幕小心的把他的臉擦乾淨。隨著布條的移動,夏侯遮線條分明的面孔露了出來。

由於失血,他的面色有些發白。蘇幕想,原來自己寫的字句真的有人能完全吻合。高挺的鼻樑,薄薄的嘴唇,劍一般的眉毛斜斜飛入鬢角落下的幾縷烏髮中。英俊的側臉,面部輪廓完美的無可挑剔。

迎到這人深邃的眼神,又看見眼底的那抹幽藍后。蘇幕才恍然,怪不得他五官會這麼深邃,原來是混血。

戰神夏侯翎為南疆異族,就是因為這個出生,所以即便獲得了巨大的成就,朝野上下依然有人會攻訐一句:非我族內,其心必異。

夏侯遮收斂起眼中的情緒垂眸,蘇幕定了定神後有些唾棄自己。他洒然一笑:「之前遠遠與將軍有一面之緣,如今同時落難,也算是機緣巧合了。在下蘇幕,姑蘇人士。」

夏侯遮似乎有些歉意:「蘇公子你應該是被我連累,如今更是救了我,實在讓人不知該如何報答。」

簡陋的洞穴內,蘇幕差點脫口而出:不如以身相許。

而視線望著牆角的夏侯遮也十分迫切,此時不是該說要以身相許了嗎?

清咳了一聲,蘇幕鎮壓了心中邪念,他正氣稟然道:「將軍您真是言重了,在下不過舉手之勞,您不必挂念在心。」

「……」

夏侯遮不敢抬眼,因為他怕掩飾不了自己的失望。

欣賞了下石塌上那人的盛世美顏,蘇幕笑眯眯的把他烤乾的衣服拿來:「將軍你趁熱把衣服穿上吧,山間露重,可千萬別著涼了。」

為了避免尷尬,蘇幕很貼心的把衣服從被子下塞進去。

然而,半靠在那的夏侯遮剛抬手想穿衣,卻在被子滑落後悶哼一聲。

裹著白布的肩膀滲出縷縷血跡,被子掉落到腰間,露出他強健而精悍的胸肌。凌亂的白布和傷口非但沒有破壞美感,甚至還陡添了幾分血性。靠近后,能發覺夏侯遮的身上縈繞著淡淡檀香。似乎他剛從佛堂中出來,氣味還未散盡。

明明之前給他脫衣的時候沒什麼感覺,但此刻人一醒,蘇幕竟然莫名有些不好意思。

「別動!傷口怎麼就裂開了?蘇幕皺著眉把被子提起來蓋好:「我幫你重新包紮一下。」

夏侯遮有些隱忍的抿著嘴,半響后搖頭:「我不動就沒事了。」

蘇幕有些發愁,他瞅著面前這個受傷的小可憐,無奈的嘆氣:「不穿衣服可不行,要是將軍你不介意,不如讓在下幫忙吧。」

夏侯遮陡然抬頭又飛速扭過去,嘴裡的話輕不可聞:「本來……衣服就是你脫得。」

蘇幕沒聽清他說了什麼,但還是秉承著沒拒絕就是同意,反正已經看過來再來一遍也無所謂的觀念幫夏侯遮穿好了衣服。

不過是裡衣外衣,但等搞定后兩個人還是都冒出了汗。

夏侯遮微微屈膝擋住某種反應:「多謝。」

蘇幕的手上還殘存著剛剛的觸感,他耳朵莫名有些泛紅:「不客氣。」

隨後,山洞裡便陷入寂靜。

就在空氣越來越粘稠,蘇幕心裡的怪異感即將達到頂峰時,突然一陣冷風從洞口吹來,火星四濺。

看到他打了個冷顫,夏侯遮眼神一凝。

「……山間露重,要是蘇公子不介意,不如上塌一起休息吧。」

這是把蘇幕之前的說辭全拿來用了。

原本已經回到火堆旁的蘇幕有些好笑,他抬頭去看夏侯遮,卻發現那人的眼神竟然無比誠懇。

他確實有點冷,本來小蘇幕的身子骨就不好,雖然好好調理了兩年,但底子畢竟是壞了。

山洞裡的東西一眼可望盡,除了石塌上的一床破被,確實沒有其他保暖的東西了。

蘇幕沉默了片刻,在又一陣冷風吹進來后,他揚起笑臉:「那就,卻之不恭了。」

明明是無比寒冷的秋葉,身上的傷口還陣陣作痛,但夏侯遮卻感覺到了巨大的幸福。他不敢亂動,只是貪婪的呼吸著身邊人的氣息。

淡淡的墨香摻雜在冷意中,一如前世戰場中最後的那些時光。

蘇幕第一次與人同塌,本來還有些彆扭。但聽著身邊人平穩的呼吸,他漸漸放下了警惕,不知不覺中陷入了夢境。

彷彿回到了山寨那晚,莫名的喧囂中他被蒙住眼睛,正一步一步牽著綢緞朝前走。滿屋的紅布在他眼前映出大片緋紅,合著走調的禮樂聲,那個充滿侵略性的男人靠在他耳邊低語。

這只是利息。

……真是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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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幕有遮(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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