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七章 迷離往事
?綠珠在宮人的帶領下穿過層層守衛向後宮深處行去。
她已經多年不曾來過這裡,恍然記得第一次來的時候她還是個只有十多歲的少女,轉眼間二十多年過去,此時舊地重遊,記憶中那些早已模糊的景象倏忽間就回到了眼前。四顧之間,入目之處,整個宮廷似乎並沒有多大改變,猶如她記憶中那樣,繁花似錦中帶著森嚴之意。
太后居住的宮殿位於西宮中央,須穿過重重宮宇才能到達。一路上,除了偶爾碰到幾個負責洒掃整理的宮女內侍外,沒有碰到一個後宮中的后妃。除了天氣寒冷不便出行外,皇帝遣散後宮的舉措大概也是造成如今後宮這般蕭瑟的原因之一。現如今,在這東西十二宮中,有品位的妃子兩隻手就數得過來,有好幾座宮殿是空置著。
宮人將她一路引到慈寧宮的偏殿門口。她在門口稍微等了一會兒,就有女官出來宣她入內。
整座偏殿被布置成了佛堂的模樣,供奉的是大慈大悲觀音菩薩,好看的:。綠珠在梵音繚繞中給太后請安,很快就聽到太后的聲音。
太后命人賜坐賜茶,在她落座后又向她道了聲辛苦。
「那是屬下應該做的。」綠珠怎敢受太后這樣的誇讚,趕忙站起來回話。
「坐吧,不要拘謹。這些年你不在京里,謝萌又被皇帝扔到西邊去了,哀家這裡連個說得上話的人都沒有。」太后的聲音中有些說不出來的落寞。
這樣的話題綠珠不敢輕易接,太后那話中的意思實在太多,況且皇家內務,不是外人可以插手的,便小心轉了這個話題,談起了剛剛到手的那場南征大捷。
太后仔細聽她述說其中的種種關鍵,那些東西,軍報上有,不過最關鍵的地方總會語焉不詳,只有親歷的人才會知之甚詳。
這段時日,皇帝行軍在外,朝中的諸事由三殿三閣大學士並六部尚書決斷,無法處理的急件由太后決斷,非急件則直接送往了前線。所以太后雖然沒有操心瑣事,大致的情況她還是都知道的。
皇帝的理政處事能力是值得她肯定的,沒有辜負她多年來的悉心教導。可惜皇帝的心太大,想要擁有的東西太多,再加上他身邊的那個人,這樣的帝王對皇朝而言也不知是福是禍。太后想到這裡,又想到自己的身體一年不如一年,怕是看不到那麼遠以後的事,便有些無奈。
「等皇帝回來后,哀家會提醒他一聲,他可能會召見你,你心裡有個準備。」沉默很久以後,太后再一次開口了。
「是。」綠珠恭恭敬敬應了聲。
皇帝召見她肯定不是要閑話家常,太后這句話的意思是準備要將自己手中最重要的力量轉交給皇帝了。
兩人正說著話,有女官來報說二皇子要來給皇祖母請安,綠珠想退出已經來不及,便站到了一邊。
這位由太后親自撫養的嫡長子據說很得太后喜愛,有傳言說太后一直是在將他作為皇帝繼承人教導。
綠珠仔細看了他兩眼,二皇子小小年紀,在太後面前說話行事已經有板有眼,想來傳言不虛。
二皇子請安后,太后笑著問了他幾句,打發他出去了,繼續和綠珠說話。
「哀家這幾個皇孫中,就這個孩子最可憐,皇帝又常常對他橫鼻子豎眼睛地挑錯,也實在是難為他了。」如同所有愛孫心切的祖父母一樣,孫子永遠是好的,只有兒子才是應該被責備的,就算尊貴如太后也不能免俗。
「陛下必是愛之深才會責之切。」綠珠微笑著回話。
世人都說儲位遲遲未定,是因為皇帝不待見二皇子偏愛三皇子造成的。綠珠現在可以肯定未必是這個原因,先不說嫡庶不可廢,長幼不可亂,光是太后對二皇子的那份喜愛之情,只要太后在世,就斷斷不會有別的皇子能越過二皇子登上儲位。
「哀家知道皇帝的心思,他是想要一個寬厚仁慈的繼承人,不過他也不想想,這是皇家……」後面的話太后沒有說下去。皇家這兩個字已經道盡了一切,寬厚仁慈這種東西在皇家一般是作為勝利者的裝飾品存在的。但是皇帝需要一個寬厚仁慈的繼承人是在為他百年之後衛家以及他身邊所有的重臣寵臣的家族考慮,所以她心中雖然對皇帝遲遲不立太子略有不滿,也沒有明面上表示出來。
「殿下還年幼,太後娘娘不必急在一時。」
「不說了這個了。哀家一直忘了問你一件事,當年到底是怎麼回事?那個孩子真的是永寧侯的子嗣?」
綠珠早就知道太后召見她必然會問這個問題,也做好了準備,事到臨頭還是有些結舌,。
「是。那是一個意外。屬下無能,辜負了太後娘娘的期待,請娘娘責罰。」很多事情解釋是無法解釋的,而且有時候解釋太多更是讓人起疑心,所以綠珠對這件事採取的應對方法就是直接認錯。
「算了,這些年你為哀家做了這麼多事,至今孑然一生,這件事就到此為止吧。」太后擺了擺手,示意她不會再追究下去。其實事到如今,也沒有追究的必要。就算沒有那個孩子,皇帝要為永寧侯脫罪也有的是辦法,她只是沒想到真的會有這麼一個孩子而已,「哀家累了,你告退吧。」
「是。」綠珠又行了個禮,才慢慢退到殿門口出去。外面冬日的暖陽正懶洋洋地照射著,但是她感覺不到絲毫暖意。
沿著來時的路重新走了一遍,到了宮門口上了送她來的車,她吩咐車夫去趙石的府邸。趙石的府邸坐落在京城南區,離近衛營的駐地很近,車夫走了足足半個多時辰才到達。
趙家的人早就得了關照,一見她就把她迎了進去。
「怎麼樣?」主客寒暄落座后綠珠沒有客氣,直接問了來意。
「世子答應了見面,不過需要挑一個隱蔽處方可,等他確定了地方會讓人送信來。」趙石對於她的直接也不以為意,原原本本將他收到的回話告訴了她。他們曾經一起受訓一起生活,彼此間有很深的了解。只是趙石後來由暗轉明,又隨著永寧侯在外幾年,綠珠則一直負責幽州那邊的事,後來又隱在黑暗中多年,趙石沒有想到他們有生之年能在京城重逢。
「有這必要?」雖然對皇帝知道她回京后可能會有的醋意有了足夠多的估計,綠珠還是覺得沒必要偷偷摸摸成這個樣子。她那日讓趙石代她送封信去,主要目的是想探探兒子的口風而已,畢竟她這麼利用了兒子,真的沒那麼厚的臉皮直接找上門去相見。
「相信我,絕對有這必要。」永寧侯在府里多待一天陪陪兒子都能讓皇帝醋意橫飛,一個有可能成為永寧侯府女主人的女子的存在會讓皇帝忌憚到何種地步趙石閉著眼睛也能估計出來,為了大家的日子都安生一點,這場母子會面須瞞得嚴嚴實實才好。若皇帝那邊瞞不住,至少侯爺那邊要瞞住,否則的話,可能會有大麻煩要發生。
她就這麼見不得人?那她過幾天還要被皇帝召見呢?綠珠不明白趙石在擔憂些什麼,同樣趙石也不知道皇帝可能會召見她這回事,兩個人敘了些別後離情綠珠留下了聯絡的方法才告辭。
未見面時衛敏文有很多問題想問她,真到了見面的那一刻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
最後確定下來見面的地方是城郊某個向人租來的莊子里,母子兩人坐下后隔著桌子對望,相對無言。
「孩子,這些年你過得還好嗎?」再能幹的女人在面對兒子的那一刻也只是女人而已,綠珠才說了一句話,眼圈就慢慢紅了。
「很好,衛家上下都待我很好。」衛敏文認真回答,只是語氣有些冷。雖然他的父親無法用常理推論,但是毫無疑問衛家上下都是把他當真正的衛家子弟相待,疼他都是疼到了骨子裡,關於這一點衛敏文從來就沒有否認過。
「這就好,這就好,這樣娘就放心了。」綠珠語聲哽咽,眼角開始有淚光閃爍。
見她這副樣子,就算有再多的怨言衛敏文也無法惡言相向,掏出懷中的素帕遞了上去。綠珠接過來,一邊擦一邊抽泣,就這樣過了片刻,明顯感覺到剛才緊張的氣氛緩和了下來,兒子一開始的那些敵意在消散。
「我真的是他的兒子?」見她終於平靜了下來,衛敏文問出了他最想問的那個問題。他口中的那個他自然是指永寧侯。這個疑問壓在衛敏文的心頭許多年。有時候那人試圖親近他失敗后神情黯然的時候他強迫自己去相信這一點,但是很多時候那些疑問卻在他的心頭盤旋,以至於相處的時候總會莫名有些彆扭存在,好看的:。
「是的。」
「有證據嗎?」這件事有無數的疑點存在,再加上眼前的人對他撒過無數謊,衛敏文有理由懷疑她沒有對他說實話。
「孩子,你可以懷疑我的話,但是你活著本身不就是證據?如果你真的是『幽王餘孽』,皇帝怎麼會允許你活下去?皇帝有無數的方法給永寧侯脫罪,但是他卻用了最笨的那種是為了什麼,還不是因為你是永寧侯真正的兒子?如果皇帝在知道了真相后依然毫不顧忌地讓你以『幽王餘孽』的身份死去,有一天永寧侯發現了真相,哪怕是萬一,皇帝恐怕都無法面對他,所以他最終選了那個方法。」
這件事從一開始就是個環環相扣的局,由太后授意,她去執行,只不過在某些細節處被她稍微改動了一下,出現的結果大致不變,不過細節卻偏離了一開始的設計。至於她這麼做的原因很多,卻無法向兒子一一解釋。
「為什麼?」既然他與幽王毫不相干,為什麼要把他陷入死局,他相信她有無數的方法達成目的,為什麼也要用最笨的那種。
「你的存在是個意外,我沒有預料到,但是我從來沒有後悔過。那時候你一天天在我肚中長大,我慢慢理解到一個母親的心情。我的手上染過無數的鮮血,但是那時候我竟然對一個可能會失去孩子的不知名的母親有了惻隱之心。如果是一個毫不相關的孩子,在這樣的局中必死無疑,但是如果是你的話,皇帝會讓你活下去的。」
「如果萬一呢?」衛敏文沒有想到會是這種答案。他的母親可真敢賭,只要那時候稍有不慎他現在就不會在這裡了。
「不會有萬一。」
見她說得這樣肯定,衛敏文沒有就這一點繼續問下去。很顯然,當年他們的居住地被泄露出去他們後來被擒都是局中的一部分。這一局,看樣子玩得的確足夠大。
「你今日要見我不會是為了問我好不好吧?」他們是母子,對彼此知之頗深,衛敏文不相信她今日要見他一面的目的這麼簡單。
「我這次來見你,一來是為了看你過得怎麼樣?二來卻是想問問你對以後有什麼打算?你過了年就要滿十五歲了,不知道有沒有仔細考慮過這件事?衛家的確可以給你安定富足的生活,但是衛家同樣有無數麻煩纏身,作為衛家的子弟,特別是永寧侯的世子,若沒有一點打算,以後要想過好日子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綠珠在腦中組織了片刻,才將她今日真正的來意道出。
她說得沒錯,要當永寧侯世子的確不是件容易事。衛敏文閉了閉眼睛,想到那些在他臨出門的時候還要他操心的瑣事,額角就開始突突的痛。
「衛家如今恩寵太過,皇帝在時或許不會怎麼樣,但是他日新帝登基,對於衛家這樣的權臣世家難免會忌憚十分。你若出仕,恐怕不太合適,但是不出仕的話,太平日子也很難過下去。」見兒子聽了她的話沒什麼反應,綠珠又添了把柴火。
「你有什麼建議?」衛敏文不是笨蛋,如今衛家整個的宗旨就是低調,不過有父親在,這低調根本沒法保持,皇帝在時沒什麼,到了他日卻是禍起的根源。
「叫娘。」綠珠不再繼續說下去,開始提出要求。
衛敏文愕然,然後無語。他早就有了身為衛家人的立場,很想知道如何做才能避禍,最後只能咬牙低頭:「請問娘有什麼建議?」
綠珠勾了勾手指頭,示意兒子把腦袋湊過來。
衛敏文極為不滿她這個如同招呼阿貓阿狗的動作,不過為了聽她的那個建議,最後還是乖乖將腦袋伸了過去。
綠珠奸計得逞似的笑了起來,附在他耳邊說了一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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