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孤單赴邊關 飛箭傳書信
「表少爺你是怎麼知道的?」張熙漢脫口而出,肯定了的確有這門親事的存在。
摔在地上的華安邦一聽此言,如墜冰窟,愣愣地趴在草叢中心如刀割。如果凌波自幼便和表哥定下了姑表娃娃親,對他來說,一切休矣!
凌波是第一次聽說自己早已經許配了人家,不羞反急,怔怔地望著哥哥徐麟,好似在向他討主意。
而徐麟早就傻了眼。他本是玩笑之言,不曾想卻還真的有娃娃親一回事。這時代的婚姻模式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除非是皇帝老子,不然也誰都只能幹瞪眼。想他老三對凌波用情至深,徐麟也在儘力地撮合他們,不料卻猛然出現了一道天塹鴻溝,可該怎麼辦才好?
馬祥麟卻搖了搖頭,躍馬下來扶起華安邦,慨然道:
「匈奴未滅,何以家為?大丈夫保家衛國,雖九死亦無反顧!武將者,死官也,獵兔終需山上死,將軍難免陣前亡!想我那舅舅家人丁單薄,僅有寧瑾妹妹一人長成而已,又自幼遭拐不得承歡膝下,殊為可憫。因此,祥麟早已經稟明過家母,絕不連累我舅舅家的孤女將來做孤寡遺孀。徐兄華兄,你們倆不是武將死官,沒有戰死沙場的危險,以後照顧我表妹的重任,祥麟就託付給二位兄台了。」
華安邦大喜過望,感激得無言以對,虎眼濕潤地和那馬祥麟把臂言歡,以表欽敬。徐麟也鬆了一口氣,忍不住讚歎馬祥麟的愛人以仁。而表哥的這一番話說出來,讓凌波領略到了別樣的血脈親情,接下來的一路夜行中,她都陪在馬祥麟的身邊,軟語囑咐他一定要多加保重,不可與敵力拚。
不多久便到了通往順德府的路口,取道京師北上遼東的馬祥麟,要和大家分道了,眾人自有一番依依惜別。
只有那張熙漢,渾然未覺地跟著馬祥麟走了十幾步,忽地記起自己已經發誓今後僕從徐麟,這才猶豫地止了步,望著馬祥麟揮淚不已。馬祥麟對這曾經並肩作戰過的屬下也很是不舍,但他做人極為洒脫,只拍拍張熙漢的臂膀道了聲珍重,便甩鞭抽在馬臀,縱馬賓士出去,長嘯一聲,自壯行色,「努爾哈赤賊禿子,小爺來也!」
此時狼月西掛,蒼穹如洗,星漢燦爛,清風徐徐。英雄少年匹馬單騎直走大道,呼嘯如風蕭蕭易水寒之壯士發,奔騰之間竟帶起馬後一股滾滾沙塵,在皎皎月下久久可辨。
小崗上揮手作別的徐麟,看了那馬祥麟的孤膽豪情,忍不住血脈賁張,竟也有股慷慨之氣在心間激蕩,忽地大喝一聲,「張熙漢你也跟上馬將軍,去打那努爾哈赤賊禿子!」
張熙漢一愣,「末將現在是你的奴僕了啊。」
「末將個屁,老子看你就是國將之才。徐某何人,敢以國將為私仆?去吧,老子不要你了!」徐麟一擺手,勒馬就走。
國將?表少爺竟要我當國將!那張熙漢這才知道徐麟是認真的,頓時被他激勵得渾身發抖。興奮間,張熙漢手上已經不由自主地揚鞭驅馬了,卻又躍下馬鞍向徐麟的背影猛叩一頭,再復邁開大步猛追健馬上鞍而去,也是學著馬祥麟的模樣來了一聲壯行長嘯,「努爾哈赤賊禿子,國將來也!」
又是如出一轍的滾滾沙塵奔騰遠去。徐麟這次雖沒再目送觀看,但他聽著張熙漢的那洪鐘嗓,心頭卻早已經痴了,昔日上學里吟誦的那些豪放詩和詞,一連串地往腦海里蹦:壯志飢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鐵馬冰河,中流擊水,壯士扼腕,梨庭掃穴,直搗黃龍……
但詩詞蹦來蹦去,也只能是白蹦蹦而已。
徐麟既然供職在錦衣衛,抓逃犯才是他目前要做的本職工作。更何況,剛剛為了幫馬祥麟報仇而弄死了稅監使邱公公,就是「栽贓」在苑康等逃犯的頭上才得逞的,如果不趕緊逮殺掉苑康幾人的「本尊」,或者他們還沒有逃出關外的話,徐麟的栽贓將很有可能會穿幫。而一旦穿幫,擅殺稅監使的徐麟,就得吃不了兜著走,因為,稅監使都是萬曆皇帝的親信太監,任你徐麟再怎麼牛的後台,也牛不過人家龍顏大怒吧!
徐麟長嘆一聲,又開始抓腦袋了:苑康啊苑康,你們到底在哪裡呢?求求你們現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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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的是,儘管徐麟帶著屬下又在燕趙大地上奔走了半個多月,苑康等人還是如同人間蒸發,鬼消息都沒有一條。
這一下,別說徐麟了,便是凌波也急得茶飯不香起來……若為了幫她姑父報仇而導致徐麟落下大罪,讓她如何能夠心安?因此,一向貼身護衛徐麟的凌波也坐不住了,人多力量大,追捕兵團每到一地,凌波便把徐麟的安全交由當地的錦衣衛百戶所負責保衛,自己則跟著華安邦等人出去參與緝查。
八月初三日是徐麟死到明末來的一周年,這一天早上,徐麟一行抵達定州。本書轉載文學網.16k.cN
這時恰好有消息傳來,說努爾哈赤又陷明朝遼東重鎮清河堡。現在的徐麟,因為結識了馬祥麟和張熙漢的緣故,也無法再對明朝的邊境大患無動於衷了,不過他記得1644年明朝才滅的時間,倒也不是像別的官員那樣為此驚慌。
一張靠椅一壺清茶。等華安邦和凌波他們都出去布置設卡緝查事務之後,坐在定州百戶所的後院之中,他一邊品茶看著軍情塘報,一邊回憶著大致的戰爭走向,猛然間,塘報上一份明發奏章引起了徐麟的強烈關註:兵部右侍郎遼東經略楊鎬奏稱,建酋奴兒哈赤無端生事,計襲撫順,殘掠清河,公行叛逆,罪大惡極,法當誅討。宜於開春之後選精兵百萬,勇將千員,分路並進,務擒元惡,梟首藁街!
徐麟看完,悚然一驚。
咿,這不是那個明清之際蠻重要的戰爭,叫什麼「啥么虎」大戰的嗎?難道,那場據說改變了明清攻守之勢的大敗仗,明年春天之後真的就要開打了?如果沒有明年那場大戰的慘敗,明朝和后金是不是還很有得一斗呢?
徐麟越想,越覺得像是那場他叫不出名字的大戰。不知不覺間,半個月前馬祥麟和張熙漢孤膽赴邊關的場景,又一次浮現在了徐麟的眼前,這讓他很有一種為國效力的衝動。衝動也是一種動力,而且還一發不可收拾,徐麟端著茶杯,開始認真地閱讀起塘報上的遼東軍務起來。
「扯淡!」
不料,再次認真細讀了一遍塘報之後,本待想要為國家出一把力的徐麟,不禁有些恨鐵不成鋼的惱火,將那份塘報撕得稀爛,喘著粗氣罵道,「豬頭,全是豬頭,管理塘報刊發的中書舍人真該殺,如此重要的軍機奏章,本來就不適宜明發在塘報上。窺一斑而知全豹,大明朝的官員啊,你們怎麼能這麼掉以輕心呢,就算你們這些豬頭要發,也該把『開春之後』和『分路並進』八個字給抹掉啊!」
「大人說的是,該抹掉的,還是抹掉的好。」
他正罵著閑街,猛不丁,後院院牆那邊有人附和著他說了一句,緊接著,牆外茂盛的大樹上「嗖」地一聲弦響。
徐麟的反應倒是不慢,人家貿然說話之時,他就早已經滾翻在地,掩藏在了靠椅之下,親眼目睹到了一支箭射在茶几上。一旁侍侯著的定州錦衣衛緹騎立刻大吼起來,紛紛拔刀沖了出去,樹上那人卻迅速地跳下去,須臾間便是馬蹄得得地逃走了。
副千戶大人在百戶所里又一次遇刺,這還得了?定州百戶所立刻人馬雲集,想要全城搜捕。但徐麟卻拔起那茶几上的箭,阻止了他們。因為,那箭頭上別著一張紙,歪歪斜斜寫著滿滿的字。
而徐麟看了這份飛箭傳書,當真是哭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