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始終解不開的繩

?營業結束，一陣清脆的風鈴聲響起，林熙送走店裡的最後一批客人，店裡的小哥哥們在趕緊著搞衛生，準備下班。

林熙下班比往日早很多，回到店裡就是一臉陽光明媚的笑容，一直沒停，甚至一晚上都很積極地從這桌串到那桌跟客人們聊天。林熙的這一切看似很正常的行為在靜雅的眼裡卻是不正常的表現。

「誒，你沒事吧？」靜雅突然從前台出來拉住林熙。

「我沒事啊，我……該有什麼事？」林熙瞪大眼睛，一臉疑惑地著靜雅。

「真的沒事？」

「溜溜梅的梗早就過時了好嗎？」林熙笑，裝著沒心沒肺的樣子。

她該有事嗎？她該有什麼事？

「你今天有看新聞嗎？」靜雅問。

「我有時間看新聞嗎？我不用工作啊？搞得跟我偷懶似的，我除了坐下來招了個人你什麼時候看我閑著？」林熙白眼。

「你還沒看到高亞斯的新聞？」靜雅盯著林熙的眼睛，不允許她再撒謊，不允許她眼神躲避。

「我以為你要說閔謙和蕭瀟，」林熙滿不在乎地揮著手裡的抹布，去擦桌子，「他的那些破事又不是我該操心的事，我能有什麼事？」

「你要真不在意就好，反正我現在覺得你跟秦慕楓挺好的，不能總仗著自己帥就隨便亂搞，揮霍女生。」

「嗯～」林熙幽怨地瞪著靜雅。

她真的能沒事么？這幾年她除了髮型變了，也變得更能裝了，要是走了亞斯那條路，說不定也能拿座小金人回家擺著。

裝事情，裝傻，裝不在乎。

小時候靜雅可以隨便看透她的心思。可是人總是會成長的，她知道她只要不把眼睛聚焦在一個點上，情緒就會被埋藏起來。她知道只要不讓自己的腦子停在一件事情上，她的心思就不會表現出來，所以她需要去找點事做，而那些都是她每天必做的事。

可是不管她怎麼改變，怎麼裝，有人永遠都是她的福爾摩斯。

「哥，你跟林熙解釋過了么？」

酒過三巡，本來挺好的情緒，頭暈暈的都快睡著了，閔謙冷不丁地一句話又把亞斯給激醒了。

「你這問題尷尬不？我怎麼解釋，我憑什麼去跟她解釋？我又不是她的誰去跟她解釋這個一會兒她又罵我神經病了。」亞斯閉著眼睛，語氣里都是無奈。

死孩子，早知道就不大老遠趕過來找他喝酒了，越喝越糟心。

「你可真行，你都親人家了，出這樣的事你都……」所謂酒後吐真言，一般都是喝迷糊了就開始卸下包袱，放鬆警惕。閔謙話未說完，立刻意識到什麼，瞬間閉嘴。

「你……」亞斯的臉變了變色，向閔謙偷來審視的目光，因為他只跟閔謙說了單獨見過林熙而已。

「看到你們親個嘴沒這麼嚴重吧？」閔謙尷尬地笑著，身體慢慢向後挪。亞斯起身一手把閔謙壓在地上，不讓他動，就死死地看著他的眼睛。

「我不是怕你太寂寞了一個人睡不著，又開車繞回來了，然後在小區門口看到你們。」閔謙發出所有的求生欲，可是亞斯仍然步步緊逼，「那麼看著我？我就是想確認一下就跟進去了，然後就看到了。」

「是么？你不是早上才回家的么？」亞斯的眼神犀利。

「我媽都不讓我回去我哪敢那麼快回去？」閔謙的聲音弱下來。

「不讓你回來你還不是到家門口了？都到家門口了你還不回去？在哪待到早上？」亞斯眼神醉后的迷離，但絲毫不影響威懾力，「快說？你在哪待著，我走的時候你幹嘛不叫我？為什麼早上才回家？」

「……」閔謙被問得沒話答，看那咄咄逼人的架勢，一下子編個謊回那麼多個問題肯定就被拆穿了，「行了，我說實話，後來我在林熙家睡的。」

「……」

爽了吧，爽了吧。一個愣了，一個又大氣都不敢吭了。

靜雅和員工小哥哥們走後，店裡恢復寧靜。樓頂的寒風瑟瑟，頂棚的百香果搖曳著。林熙洗去一身疲憊，躺在床上。手機的瀏覽頁面顯示著亞斯最新的新聞。她每天都關注著他的動態，他出了什麼新聞她怎麼可能會不知道？

「渣渣，你個渣渣。」林熙在心裡默念N遍，心疼的再說不出話來。

她不可能沒事，更可能不在乎。

他剛離開的第一年，杳無音信，她不好意思再走進他們家，也不敢再打聽他的消息。第二年蘇媚向她發來亞斯的照片，說那是她的模特。第三年，他開始出現在各大時尚雜誌的Instagram和Twitter上，第四年，他如平驚雷驚艷了亞洲，而她只是他千萬關注者中微不足道的一份子。她得到的所有關於他的一手消息都來自於蘇媚。

她最終成為他生命里的局外人，他戀愛，跟很多人戀愛。

或者說那只是他的需求。

閔謙的一句話，亞斯的臉陰得跟雷暴前夕一樣。倒不是真的在意閔謙說在林熙家睡了。他根本就不相信閔謙說的話。他只是很清楚的知道，閔謙看到他和林熙接吻的感覺絕對不亞於他看到林熙跟閔謙接吻。

過去這麼多年，他沒忘記的人，閔謙又怎麼能那麼容易忘記。以前他可以說他小，心智不成熟，喜歡就是簡簡單單的喜歡和崇拜。可是實際證明，他的心智一直很成熟，他對她的喜歡一點不亞於他對她的喜歡，只是後來兩個人都變成同病相憐的螞蚱。

「騙你的，我開車到附近看日出去了，反正眯一會就天亮了。」閔謙看亞斯的臉陰了好一陣，以為他真的生氣了，趕緊去哄，可是亞斯只是沉著個臉看了他一眼，也不說話。

「親完了，爽吧？」閔謙又賤賤地湊上去，那張天真的臉永遠是隱藏內心最好的工具。

「爽？我讓你爽，讓你爽？」亞斯被氣笑，還像小時候一樣，掰過閔謙的屁股一頓抽。

這死孩子永遠把心思藏在心裡，然後裝作滿不在乎的樣子。

那誰又不是呢？

「啊，我爽什麼爽，爽的又不是我，我又沒親到！」閔謙捂著屁股在地上滾，「親就親了唄，多大的人了還害羞，還動不動就打我，我回去肯定要跟叔叔告狀。」

「告啊，你去告啊，使勁告，不告你就是大王八。」

「幼稚！啊！救命！」

那晚，閔謙甩掉那些跟著他車的人，從後巷穿回家，他不知道他們家門口還有沒有人守著，所以把車開進了林熙住的小區。

他望著她們家的陽台，竟然有燈光。多少次，他在樓下往上看的時候都是漆黑的一片。他望著陽台上的黑影，想到很多，都是開心的事，越是開心到最後越是悲涼。

許久，他又看到另一個黑影從前面的綠道走向那棟樓。那個黑影普天之下還有幾個？

看來家門口的那些人已經都走了，要不然老哥怎麼能跑來這裡？

他笑著，涼涼風從車窗邊緣刮進一陣苦澀。

他看著哥哥在樓下站了一會兒，樓上的黑影就離開了，不久后出現在樓下，然後帶著哥哥上了樓。

他們和好了嗎？

他們和好了吧。

挺好。

他趴在方向盤上，歪著頭看著樓下那盞刺眼的路燈，直到兩個身影隔斷了光線，一前一後，無聲無息地從他五十米開外路過。他看著他們消失的地方，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我想你了！」一句話讓他從夢中醒來，他笑：現在老哥表白起來都不帶羞了，痞里痞氣像流氓一樣。

再後來就看到林熙走過去，兩個人推搡兩下。林熙憤怒而嬌嗔地說了句「神經病」后就是好長好長的一個吻。

路燈下的光暈都是粉紅色的泡泡，他躲在陰暗的角落裡窺視著兩顆熾熱的心。

那一吻，他感覺他們吻了一個世紀。

他躲在車裡被迫咽下了世界上最難吃的狗糧。他想起他們小的時候，他和柯烊跟林熙都特別好。林熙和他們的關係比和他哥的關係親密多了。勾肩、搭背、踹屁股什麼的都很正常，但是她永遠都跟他們保持著安全距離，就算突然間湊近她，也會被她嫌棄地推開。相反，林熙總是跟哥哥刻意保持著固定的距離，太遠她就靠近一點，太近她就挪開一點。可只要哥哥主動靠近她，不管多近，她都只會變成一張大紅臉。

最後他就看到哥哥被丟在樓下，然後26樓飄下來一把東西，他英俊帥氣，風流倜儻的老哥在被什麼東西砸了腦袋后全程笑得跟個傻子一樣，撿金子似的把東西撿起來，寶貝似的揣在懷裡。

他就看著他的背影漸漸走遠。

他發動車子，靜悄悄地開出小區，停在河畔公園的路邊。

五年前，河堤邊換了新的太陽能路燈，光線冷冷的，但是很亮。整條河堤都照得通明，可以一眼望到頭。

他走下去，走到那個已經斷裂的石凳邊。

公測邊的流浪窩已經被管理員撤下了，慶幸的是，他們在商貿的寵物店旁邊設立了救助站。

不會再有人坐在石凳上為流浪的孩子等他的主人了。

這幾年他來過這裡很多次，他很後悔，假如那天他沒有出現在這裡，他就可以一直討厭她，一直到哥哥回國。或是柯烊，或是哥哥再介紹他們認識，那樣他就不會那麼喜歡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