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七章 吳悠
習慣真的是一件要命的事情,事實上,這三個字我已經不能再叫了。人生就是這樣變化無常,那些曾經以為不會走的人,往往會無聲無息走得更加徹底,而有的認為不會再回來的人,有時也會在你意想不到的時候,忽然又出現在你的面前。
「小薇家爸媽那邊來話了。」默默搬來一張小凳子坐下后,老爸也輕輕開了口,瞟了我一眼道:「意思不大好,你要有個心理準備。」
我心裡微微震了震,然後點點頭。
原來在我進家半個多小時以前,小媳……張曉微爸媽那邊曾打來一個電話,就老頭子的仙逝表示了問候,並且和老爸老媽提到了,找個時間把我家之前下的聘禮退回來的事,言辭誠懇,充滿了對於這個結果的遺憾,和對於我一家的歉意,但意思也表達的很明確,這件事再也沒有挽回的可能了。
儘管心裡已經有了數,但當真聽到這個結果的時候,老爸老媽仍然還是有些難以接受,希望張曉微爸媽那邊能把原因說清楚,就算兩家這門親結不成了,起碼也應該讓他們知道究竟是為什麼。
但是張曉微爸媽始終沒有說,只知道一個勁的表示遺憾和歉意。
其實也不能怪他們,因為他們也根本不知道原因為何,只是在今天一早接到女兒的電話,得知我們已經分手,徹底斷了的事情,然後按照女兒的意思,打來了這通電話。
結果非常不盡如人意,但好在已經提前知道了會是這樣,心裡已經有所準備,所以儘管還是非常難,但也並非無法接受了。於是沉默了一會後,便點頭接受了這個結果。
「既然現在已經這個樣子,你能不能老老實實告訴我們,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看我全程幾乎沒說話,也沒有要主動說話的意思,只知道點頭,老爸說完后皺著眉頭問,多少顯得有些不高興。
「沒什麼,她想走,就讓她走吧。總之你們也不要責怪她什麼,都是我的責任,她什麼也沒有做錯,既然她家那邊說退親,同意退了就是,我以後再給你們一個交代。」我實在已經覺得累了,這時候完全不想再多說話。
老爸老媽自然不滿意我完全迴避問題的回答,還想再問什麼,但看我丟下一句話,就起來鑽進了房間,知道我現在心裡不好受,也就不忍再問了。
「芸芸,你和小薇那麼好,就真的不能把他們分手的原因告訴我們一下嗎?或者幫我們問一下小薇究竟是什麼原因,兩個人感情那麼好,說要分就真的分了,也真的怪可惜的,現在這些娃娃真的不讓人省心,什麼都弄得跟兒戲一樣,完全不考慮我們當爸媽的感受。」眼看是無法再從我嘴裡問出什麼,老媽只好看向芸姐。
芸姐這些天也過得完全不輕鬆,又是幫我找人,又是幫忙打理老頭子後事,儼然完全已經成了家裡的一份子,一丁點把自己往外面摘的意思的沒有,所以這個年也和我們一樣,完全沒有過上。聽老媽問起自己,一隻手牽著小李諾,不知正想什麼想得有些入神的她,只好收起思緒安慰的笑了笑,說:「乾媽,你們也不要太為這事傷神了,走到這步也是他們兩個人的決定,我們再擔心也無濟於事,所以就尊重他們自己的想法吧。我現在也還不知道原因是什麼,不過你們放心,一旦知道了的話,我肯定會第一時間告訴你們。」
一聽這話,老媽頓時也找不到話說了,只得連連嘆氣,但是左思右想又覺得不甘心,於是又道:「那芸芸,乾媽能不能麻煩你幫我聯繫一下小薇,讓乾媽自己去問小薇是什麼原因?我覺得他們還是有感情的,走到這一步兩個人都不願意,應該還有挽回的可能,如果真的是念念做錯了什麼,乾媽還可以勸她一下。」
芸姐微微一愣,旋即苦笑,心感無奈。
知道這時說再多也沒用,猶豫了一下后,索性掏出手機,當著一家人的面給張曉微打起了電話,又發起了微信。
果不其然,手機仍然還是關機狀態,微信視頻語音也沒有任何回應。
確信即便是芸姐,這時候也完全聯繫不上「小薇」,老媽一陣嘆息后,也只得放棄了。
事情,也就此以張曉微爸媽打來的電話,和我的最終表態,及她本人仍然聯繫不上而有了確切的結果。儘管一家人都滿心惋惜,卻也毫無他法,只能被迫接受了這個結果。
包括看似主動的張曉微,實際上也是被迫去做的這個決定,所以整件事情里,雙方家庭每一個人都是被動面對並接受的這個結果,沒有誰是真正主動的。
把自己關在房間里睡了一天,也想了一天,始終都沒有誰再來打擾過我,直到天黑盡下來,實在不放心的老媽才開門進房間,將我拽起來吃了些東西。而在我渾渾噩噩似睡非睡期間里,滿爺和三個叔也都已經離開了,老頭子已經入土為安,和張曉微的事情也已經有了結果,他們自然也沒有必要再繼續留下去了,畢竟大過年的,各自都還有親戚需要去走動,不可能一直陪著我一家。
味如嚼蠟的將肚子塞滿后,又躺回床上繼續睡。
隨著大年初三的太陽已經高高升起,一絲明亮陽光透過窗帘縫隙灑進房間,灑在床上和我的臉上,微暖一片,人才豁然開朗似的,一下子好像想通了。於是再給了自己一支煙的時間去慵懶頹廢,賴著抽了一支煙后,便開始穿衣起床,決定先吃些東西,然後最後一次去陪老頭子坐坐。
依然還是很難過,但起碼能夠決定,用積極一些的態度去面對了。一家人之所以低迷,說到底也還是因為擔心我,只要我自己沒問題,一家人就能很快從陰影中走出來,大過年的,著實不應該,也沒必要再讓一大家子陪著我一起愁眉苦臉。
揉了揉惺惺鬆鬆的睡眼,讓自己顯得精神一些,剛開門走出房間剛下到院子,一個身材高挑,穿一身休閑運動裝的年輕女人,便提著滿手的禮盒剛好也進了大門。潔白如雪的衣服鞋子,在暖陽照耀下甚至有點刺眼,也彷彿令得整個院子更加明亮了幾分。
此時院里無人,一大家子都在飯廳那邊準備午飯,由於老頭子剛剛過世,又是過年期間,依照農村傳統風俗,白天不應該再大門緊閉,所以除了剛好出來的我,誰也沒有注意到這年輕女人進門。
「別看了,快過來幫我拿東西,可沉可沉了。」還沒反應過來,年輕女人就絲毫不見外的開了口。
「你…………?」我仍然還是沒有反應過來,當然人也沒有因為她喊就動。
「我什麼我,讓你過來幫忙拿東西吶,都進你家門了,還好意思讓我自己拿么?真是的。」一邊埋怨著我,年輕女人便一邊走過大門,來到了院子裡面,看得出確實挺吃力的,提東西的手指都都已經被勒得發白。
說話間,院子里的動靜,也引起了飯廳那邊的注意,一家人皆雲里霧裡的先後探出了頭來,發現是有客人來,連忙出門迎接。
「爺爺伯父伯母過年好,祝您們新年行大運,新的一年身體健康,萬事如意。」見一家人走了出來,女人當即也不再和我墨跡了,轉而笑靨如花的,向迎到院子里來的老爸老媽,和後面的爺爺說起了新年賀詞。
「是悠悠來了啊,快家裡坐,來就來,幹嘛還買這麼多東西。」老媽最先從這一幕中反應過來,連忙露出了笑容,同時支使我:「念念,快招呼客人到家裡坐。」
「應該的,應該的,過年嘛。」女人笑著回應說,然後看了看我,她的笑臉很燦爛,燦爛的甚至有點沒心沒肺,至少我認為是沒心沒肺。
「你……怎麼又來了?不是說過兩天再來嗎?」我仍然還是沒有動,有些奇怪地看著這個老媽叫「悠悠」的女人。
她嘿嘿笑了起來,自然中又不失一絲小小的尷尬。
這絲在我理解是刻意表現出來,實際上也極有可能是刻意表現出來的尷尬,老媽自然有察覺到,並引起了她對我那句話的反對和斥責:「這娃娃說的什麼話呢?人家好心好意來,哪有這樣說話的,書都讀到牛肚子里去了。悠悠快進家坐,念念說話就這個樣子,不要生她的氣啊。」
說完,也知道我大致是指望不上了,連忙笑著上前去接客人手裡的東西。
「不會不會,我和李念從小就認識了,知道他的性格,沒事的。」叫悠悠的女人笑盈盈回答,一邊把手裡的東西交到老媽手裡,一邊看了我一眼,笑容里隱藏著些許得意的味道。
至少我的理解是得意,她對老媽數落我的話很滿意,以我對她的了解來看,尤其那句「書讀到牛肚子里」更是說到了她的心坎里。
不論心裡如何矛盾複雜,也必須得承認的是,這個我曾經很了解,此時完全不知該用什麼樣的心情面對,也完全摸不透她來意的女人的到來,就如雨後驕陽一般,瞬間便將籠罩在這個家庭頭上的陰影衝散了些許。就連看似最沒事,實則心事不比我少多少,第六感也更加敏銳的芸姐,經過短暫的錯愕后,眉宇也因為這個女人到來而鬆開了些許。
女人叫吳悠。是我十二歲那年跟著老頭子來到省城后,除了老頭子和羅文信,我第一個認識,第一個漸漸走進心裡的人,同時也是我的同學。
唯一一個從我重讀小學六年級開始,一直到初中再到高中,最後再到大學畢業都始終還是同學的同學。
所以說我從小就和她認識,一點也不為過。
而我和這女人之間的那些事情,或者說回憶,也當然不僅僅只是同學關係這麼簡單。
進屋坐下后,看她能落落大方的和僅僅只是第二次見面的一家子說話,健談,自信但又不會顯得話太多,應付自如,也完全不會失去禮節,每一句話每一個笑都恰到好處,我漸漸地也明白過來了。
看來在到來之前,至少是這次登門之前,這女人顯然已經通過不知什麼渠道,對我家的情況做了一些功課,所以我家每一個人她都知道,不僅知道,而且還能很快就說上話,對芸姐母女的存在也不意外,對還在上中小學時,就已經見過不下十次的羅文信更不意外。唯一稍有意外的,就是她事先似乎並不知道王興的存在,所以初來乍到,也不知道該如何和這傻子搭上話。
這女人就是這個樣子,有時候看起來大大咧咧沒心沒肺,甚至傻裡傻氣,實際上鬼精鬼精的,不然也不會十多年同學做下來,在她手裡我基本上就沒討到過什麼好處,性格上也是那種,從來不會打沒把握的仗的人,要去做什麼事情之前,一定會背地裡做足了準備再去做,就比如現在。
冷眼旁觀了一會,又目睹她在老爸老媽的熱情招待下,一起吃過午飯,確定這女人是有備而來,而且也帶著目的而來后,我便不打算再繼續看她「表演」了,決定按原計劃先出門。
雖然對我家裡來客還要出門有些不滿,但畢竟老頭子剛剛過世,我心裡一時半會放不下也很正常,於是在聽到我要去陪老頭子坐坐,稍微猶豫了一下后,老媽便准許我出門了。
「伯母,我也要去,讓我和李念一起去吧。」果不其然,這叫吳悠的女人也很快提出了請求。
老爸老媽正愁我這甩手一走,不知道該如何招待這位明顯很特殊的「客人」,儘管大過年跟著一起去上墳,這事聽起來怎麼都有點奇怪,但她看自己完全不忌諱這個,也就欣然同意了。
於是等她笑靨如花的和一家人告別,並答應和我一起回來吃晚飯後,我便點上一支煙漫不經心的轉身出了門,她亦步亦趨跟上。
「你想做什麼?」離開三合院,來到昨天下車的地方后,我停下腳步轉過身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