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九章 故地重遊記

莫名其妙的，竟然晃晃悠悠來到了，那座以前羅文信費了不少功夫才把我塞進來的小學。

可以說，這裡是我開始適應大城市生活，並在這裡成長的地方，同時也是和旁邊這個女人認識的起點。

誰也沒有提議，但就是不知不覺地來到了這裡。

「反正你就把我當成電影里那種被各路仇家追殺，每分每秒都有可能被找上門，朝不保夕過一天是一天，壓根不知道能活多久，也隨時都會連累家人朋友的黑社會就是。而且實際情況，只會比我說的這種更離奇更危險，所以離我遠一點總沒壞處，最好哪來的回哪去，不要再和我有任何聯繫。」隨著發現竟然來到了這地方，心在稍微柔和一些下來的同時，思緒也不住開始往十幾年飄，看著往空無一人的操場那邊輕聲說。

「你混黑社會了？」見我說得嚴肅，跟在旁邊的女人也難得的認真了幾分，起碼笑容不再那樣沒心沒肺惹人心煩了，多了一些動腦子思考的色彩，但實際上，經過那顆腦袋思考後說出來的話，卻是反倒比沒經過思考的還氣人。

「我還沒見過混得像你這樣寒酸，出門不是靠走就是打車，別說沒有一個小弟，就連一輛自己的車都沒有的黑社會。」

我一聲嘆息。

這女人……怎麼就聽不懂人話呢？我吧嗒吧嗒解釋半天，是在說我在混黑社會？

想到這，眼睛忍不住往這女人身上瞄了一下，都說那什麼大的女人才容易沒腦子，怎麼這都比太平公主也沒好多少了，還不多長長腦子呢？

天知道這樣經常不帶腦子出門的人，是怎麼做到從小到大都是三好學生的。

「你喜歡往亂七八糟的扯，曲解我意思隨你便，總之話我已經和你說得夠清楚了，不相信你今天真的沒帶腦子出門，連白痴都能聽懂的話都理解不了。實話告訴你吧，我師父的死，就和隨時會來找到我，置我於死地的人有很大關係，無論是為了自保，還是為給死去的老頭子報仇，讓他九泉之下安息，我唯一的選擇都是和對方誓不兩立，不是他死就是我亡，所以真沒心情陪你扯淡，你要是識相，也不想被我牽連卷進來的話，就哪來的回哪去，離我越遠越好。」

心煩意亂的說完，下意識就摸出了煙和打火機，結果還沒來得及打開煙盒掏煙，便被劈手奪了過去。

「少抽點吧，我看你煙癮大死了，總是一支接一支的，在學校門口也不知道收斂一點，一會再抽。」待反應過來，最近最大的心靈寄託已經被吳悠放進了自己褲兜里，眼瞅著一時半會是不可能拿回來了，「你的意思我聽懂了，既然處境那麼不樂觀，不想牽連別人，那張曉微和芸姐怎麼說？怎麼不見你把她們也往外推？」

「她們在的時候這些事情還沒有爆發，等到爆發的時候，已經被牽連進來，想把他們往外摘也來不及了，這麼說你能理解嗎？不然你以為我為什麼，如此輕易就接受她和我分手？」我越來越沒什麼心情去解釋這些問題。

「哦～我懂了。」吳悠點點頭，認真想了幾秒鐘后，看向我道：「兩種可能：要麼你現在很討厭我，甚至恨我，想以此為由讓我走得遠遠的，就此老死不相往來，要麼你是還很喜歡我，不想我因為你的這些事情受到牽連，寧願見不到我，繼續受相思的苦也要把我推出去。」

「隨便你怎麼理解，愛怎麼說都行，只要離我遠點，別惹我心煩就行。」我沒好氣瞥了她一眼，往大門旁邊開著的側門裡走去。

「我知道啦～」吳悠沒心沒肺的笑了笑，繼而跟上。

現在是寒假春節期間，學校里自然沒人，只有門衛還在值守，當然已經不是我們當年的那一個，見我們一男一女嘰嘰喳喳往裡闖，也經驗老到的一眼就看得出來，我們極大概率上小時候是從這所學校走出去的，現在不過故地重遊而已，所以也並未阻攔盤問，走到門衛室門口看了我們背影一眼，就縮回椅子里繼續看電視去了。

除了飄散著一些零星落葉的操場經歷過翻修，學校整體變化並不大，想去什麼地方都依然熟門熟路，漫無目的地逛了一圈后，不知不覺便來到了曾經那間教室門外。

而到得這時，身後的女人，也因為思緒逐漸回到了當年在這裡的種種回憶上而變得安靜了許多。

倚在窗台上，透過玻璃，很快便找到了當年我們坐的那張桌子，或者說找到了那個位置。

二組一排。

「你對不起我。」一起扒著窗子，往同樣的位置看了一會後，吳悠忽然輕輕說道，顯得有些突兀，有些沒頭沒腦。

但是我知道她在說什麼，所以沒有開口反駁。

「還記得你以前有多可惡，對我有多蠻不講理嗎？」又沉默了一會後，她看向我問。

我當然還記得，一點都沒有忘，只是對究竟是誰蠻不講理保留看法。

這是當年省城最好的小學之一，就算放到今天也依然還是，教學質量自然不是我老家當年那間鄉九年制學校能比的，完全就不在一個量級上。而即使是在那樣的，主要是為了普及教育，無法談及教育質量的學校班級里，我也不過只是中上層次，偶爾能有點亮眼表現，優秀一把的成績，離班級上那些真正的優秀生還有些距離，再放到省城最好之一的學校里，根本就不是不夠看，而是人家看都不看。

所以，以我當年的「資質」，本該是怎麼都進不了這所學校，塞再多錢也根本沒戲的，之所以最終能以極有可能是倒數名列前茅的成績轉進來，一切都要歸功於羅文信。

而轉進來后，班主任既是為了不讓本班整體成績受影響，也是迫於校長的壓力，和這位最大的「頂頭上司」搞好關係，也並未把我丟到一邊不管，而是本著不放棄任何一個學生的偉大精神，將我安排到了離講台黑板最近的二組一排，和當時班上成績各方面都最優異，同時還是班長的旁邊現在這個女人，當年的女孩同桌。

做為班長，做為整個年級學習成績不是第一就是第二的優等生，當時的吳悠，自然是頂瞧不上我這個成績倒數，偏偏還有資格和她同桌的人，所以雖然迫於老師的教導，不得不在學習上幫助我，但實際上打心眼裡就不喜歡我，沒少在老師沒發現的時候甩臉色。而我當時儘管我是初到異鄉，農村孩子生來就有的對於城市孩子的自卑，和人生突遭巨變的經歷，也使得我剛開始很難適應這樣的生活，在班級里是話最少的一個，幾乎不與人結交，而班裡的人也不屑於和我結交，但怎麼說也都還有自尊心，一來二去，農村孩子為挽回尊嚴，彪野，甚至蠻橫霸道，不講道理的那一面，就漸漸被勾了出來。

而我們的糾集，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

短短一年時間，我們就在表面的和平之下爆發了數不清次數的戰爭，經常斗得兩敗俱傷，雖然除了在體力方面佔有一定優勢，其他方面我一概不是對手，但憑藉著「上頭有人」這一點，我也總是能在關鍵時候扳回一城。儘管那時候還不明白大人的世界，不懂得這個世界那些不為人所知，但又人人皆知的隱形規則，能明顯感覺到班主任老師一點也不喜歡我，但處事態度卻一直很「公平」，並未因為不喜歡我就故意刁難，甚至天平經常還會向我這個「弱者」傾斜一些，於是每當斗得不可開交難以抵擋的時候，就乾脆把事情往班主任老師面前一捅，讓老師來「制裁」這個不可理喻的女魔頭。

這樣的結果，往往就是班主任意味深長地看我一眼后，轉頭開始苦口婆心地教育吳悠這個女魔頭，讓她要懂得有愛心，懂得幫助班上後進的人，不能因為同學學習成績不夠好，就用有色眼鏡看待，那不是一個好學生該有的態度。儘管實際上有很多次，其實是我在戴有色眼鏡看這個「女魔頭」，故意挑她的刺，而老師也心知肚明這一點。

而在老師的諄諄教誨下，和吳悠為了做好這個班長及三好學生，為其他同學做個榜樣，不得不經常忍氣吞聲委曲求全的幫助下，和我自己也憋著一口氣的緣故，短短一年時間裡，我的學習成績竟然也得到了飛躍性的提升，從年級倒數來到了中等稍稍偏上的層次，依然不能算優異，卻也至少不再拖後腿了。

但可惜的是，我從來沒有感謝過同桌這個「女魔頭」，發自內心地從來沒有。

所以她說我對不起她，一點毛病沒有，因為那時的我，確實像極了喂不熟的白眼狼。

「想不想進去看一看，坐一坐？」我發現她的眼睛，不知不覺游移到了緊閉的教室門上，於是心念一動，轉過話題問。

「能進得去？」吳悠問。

「沒有去不了的地方，只有不夠想去的人。」我回答，同時走向教室門，彎腰摸出錢包，取出一張沒用的卡片。

「呀，神偷呀，快展示一下你的開鎖技術，我要看我要看。」看我原來是要溜門撬鎖，吳悠當即來了興緻。

「不會說話就少說點，我不會把你當啞巴，絕對不會。」白了她一眼，我便開始專心研究面前緊閉的門鎖。

門雖然還是木門，但鎖卻已經不再是當年那種很簡單的牛頭鎖，而且門與框之間也沒有任何一絲縫隙，就算能弄開一絲縫把卡片插進去，能把鎖舌挑開的可能性也微乎其微，所以看樣子還得想其他辦法。

這就不是我所擅長的領域了，將身上所有鑰匙和不比鎖孔大的東西都摸出來試了一遍，當然沒有任何一樣是能把面前這把鎖弄開的。弄得額頭都有些冒汗了，該死的門鎖也依然紋絲不動。

正自覺愧對「神偷」之名，耐心也逐漸耗盡，恨不得一大腳把這該死的東西踹開，耳旁卻猛然間傳來了咣當一聲玻璃破碎的巨響，將注意力完全集中在鎖上的我嚇了一大跳。

做賊心虛似的連忙抬起頭，只見我們剛才往裡看的那扇窗已經破了，玻璃碴子散落一地，還有半塊不知從哪裡鑽出來的磚頭，而製造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則一臉沒心沒肺的笑容佇立在一邊，見我抬起頭來，還煞有其事地點點頭，眼裡滿是洋洋自得的色彩，哪有半點當年三好學生的樣子。

「快，抓緊時間，不然門衛過來就沒機會進去了。」還沒反應過來，這禍水就嬉皮笑臉地提醒。

這倒是大實話，空無一人的校園裡，只要不是個聾子，剛才出於信任，一句話沒問就把我們放進來的門衛就能聽得見。於是沖這膽大包天的禍水豎豎大拇指以表敬意后，便連忙清理起了窗台上和框上未掉落的玻璃殘渣。

剛先後小心翼翼鑽進教室，找到二組一排的位置坐下，還沒來得及重溫感受什麼，門衛果然就板著臉氣喘吁吁地趕到了。

「你說你們這些人究竟怎麼回事？要回來看看儘管看就是了，怎麼盡幹些撬門砸窗的事？好歹是培養過你們的地方，就是這樣對待母校的？」

沒有逃跑，當然也沒有急著鑽出來接受門衛的教育，和他拖延周旋著在桌椅上賴了一會，直到這位四十歲出頭的大叔真的要生氣了，才悻悻的又從砸破的窗戶鑽了出來，賠笑道歉連連。

桌椅早已不是當年的，桌子上畫了不知多少次的三八線，和後來互相退讓停戰劃出來的共享區域的痕迹也早已經不知消失在了哪裡，之所以不惜撬鎖砸窗也要翻進來，在同樣的位置上坐一會，無非想重溫一下當年的回憶而已。

好在門衛顯然不是第一次遇上這種堪稱胡作非為的事情，而且也有處置的方案，將我們領到門衛室教育了幾句，開票罰了兩百塊錢，又讓我們在一份證明上簽字，並留下聯繫方式作為根據后，便揮手讓我們離開，不許再進學校瞎逛亂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