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五章 終結與新生
蕭清荷的話,聽得吳悠不禁又是一怔。
李林到還好,畢竟怎麼說他也見過蕭清荷白面書童,而且也知道年前年後這些天來,他們一直都在我家周圍。但是吳悠就完全不同了,無論是白面書童和蕭清荷的先後出現,還是他們用極為友善的語氣和自己打招呼,對她來說都是從未有過的經歷,不是一下子就能從這種詭異的氛圍中適應過來的。
而我今晚帶她來的目的,就是為了讓她知道,我所處的這個不為常人所知的世界究竟是什麼樣子,讓她對我的處境有一個清晰的認識。
「我和青賜先行一步,你們後面來吧。」顯而易見,此時已經沒有時間,讓這個心靈受到了一定衝擊的女人慢慢去適應和接受了,於是又對她輕輕一笑后,蕭清荷便看向我回到了正題。
隨著兩者輕輕飄起進入工地,那扇銹跡斑斑,嚴重風化的鐵門上同樣銹跡斑斑的鎖鏈,便在一聲「砰」的微響聲中鍛煉了開來,窸窸窣窣划拉著鐵門墜地,又隨著一股略微冰寒的風吹過,塵封已久的大門,也在一陣略微令人牙酸的難聽聲響中緩緩被推開。
不得不說,蕭清荷這樣的女人就是體貼,絲毫不費吹灰之力的一個細微舉動,就直接為我們省去了翻門牆的麻煩。
儘管蕭清荷已經確認,偌大個工地,除了一開始發現的那個中年婦女,沒有再發現別的陰魂怨魂存在,但就像心裡已經起了執念,不親自去看一眼就怎麼也不會甘心似的,就著隨身帶來的一把微型手電筒,摸進夜幕中陰森宛如一座墳墓的大樓,轉了一圈好不容易找到樓梯間后,並未直接去蕭清荷白面書童此時在的九樓,而是先去了商鋪三層,尋找那一根曾經封印著一具屍體的柱子。
商鋪層很寬,除了一根接著一根的柱子和剪力牆,沒有任何隔斷,行走在其中,就宛如行走在一座陰森空曠,絕對靜謐的幽冥宮殿,安靜得甚至彷彿能聽見自己心跳的回聲,和汗毛一點點立起來的聲音。任何聲音在這裡面都會被無限放大,令人會不自覺地將自己的腳步聲放輕一些,小電筒的光也根本擴散不了多遠,就會被周圍的黑暗所吞沒。
我已經習慣了各種各樣的環境,行走在這樣的空曠環境中不會有什麼壓力,但看得出來,無論吳悠還是李林,此時都有些緊張,儘管已經盡量保持了鎮定。毫無疑問,這時候若是有我們三個人之外的其他聲響突然發出來,一準會將他們嚇一跳。
真是想什麼來什麼,心裡剛剛冒起這個念頭尚未落下,一陣像是某種尖銳的東西刮在鋼鐵上來回摩擦的尖銳聲響,就毫無預兆的突然從左側某根柱子後面傳了出來,令人頭髮直立,毛骨悚然。
還沒來得及這聲音究竟是什麼發出,「喵~!」的一聲聽起來極為凄慘的貓叫,便突然從那個方向又傳了過來,電筒剛剛照過去,一隻肥碩的黑貓,就從十多米外的一根柱子後面衝出,兩隻眼睛反射著幽幽的綠光,從電筒光束籠罩的範圍內一閃而過。
「哎呀」一聲,離我最近的吳悠神色慌張地一下子緊緊抓住了我的手,指甲都有些嵌進了皮膚里,略微刺疼,走在最後面的李林,則更加誇張,直接大驚小怪的叫了出來:「我去!凶貓!它來了!趕快跑!」
說罷,果真轉身拔腿就往來的方向跑。奔命一樣瞬間跑出去近十米,驀地卻發現我和吳悠好像沒有跟上,停下轉身看了看,發現我們就在原地根本沒動后,整個人都有些愣住了。
「跑啊,繼續跑啊,一隻貓就能把你嚇成這個樣子,真是丟老李家的臉。」要不然怎麼說干陰陽這一行,寧願自己單打獨鬥,也千萬不能帶容易大驚小怪的膽小鬼,就像現在,明明就根本沒有什麼,也被這殺豬一樣轉身就跑的傢伙嚇得不輕,尤其再想到這外強中乾,一有情況表現得連個女人都不如的傢伙還是我親弟,更是有些氣不打一處來。
恨鐵不成鋼的語氣,聽得李林不禁又是一愣,然後撓撓頭面有悻色。
正要開口說點什麼緩解一下尷尬,身後方向,卻突然毫無預兆的又響起了一聲瘮人的貓叫,嚇得他再也顧不上說話了,拔腿就往我們這邊跑了回來。
「讓你少看點那些亂七八糟的電影,非不信,還凶貓呢,你咋不說這樓里盤著一條大蛇王,正張著血盆大口準備把我們吞下去?」饒是知道這傢伙現在已經挺緊張,也還是忍不住沒好氣瞪了他一眼。
「這……這不是第一次來這種地方,有、有些緊張過度反應過度嘛。」心知肚明自己剛才出了個大洋相,李林也不怎麼為自己辯解,回到身邊撓頭訕訕一笑后,便低下了頭不再言語,和我們的距離也比剛才更近一些了。
這時我發現,剛才那隻黑貓跑出來的柱子後面,好像又傳來了窸窸窣窣的聲音,也就懶得再和這膽小如鼠的傢伙計較了,瞥了他一眼后,便重新將電筒照了過去。
剛才情況突然,來不及觀察什麼,此時才發現,那根柱子周圍散落著很多敲碎的混凝土隨便,而朝著我們的這一面,雖然乍一看是完整的,但實際上已經爬滿了裂縫和大大小小的洞,看起來給人的感覺,也比一堵牆都還要薄。
終於找到了地方。
不用想,那根柱子就是曾經凝固著小工頭屍體,案情付出水面真相大白后,被警方敲碎取出屍體的那一根。
「就是那個地方了,過去看看。」這時驚魂初定的兩個拖油瓶也發現了那根柱子的不一樣,聽我開口確定,連忙跟著我一起走了過去。
更加凄厲瘮人的貓叫聲,也隨著我們往那根柱子走重新響了起來,一聲接著一聲越來越近,聽起來也多了幾分憤怒的意味。
柱子那邊窸窸窣窣的細微聲響依然沒停,聽起來像是什麼東西在發出極為微弱的叫聲,這會我已經大致猜到了那裡有什麼,所以沒有距離太近,而是繞著柱子,慢慢去到了正面,或者說被敲開的那一面。
大大小小或扭曲或筆直的鋼筋散落一地,整根承重柱,從距離頂上一米多的地方,一直到距離地面二三十公分的地方,整個被砸開掏空,只剩背面和左側這一面,還剩下幾根主筋叼著已經破碎的混凝土塊,其餘兩面已經完全被破壞,像被迫擊炮命中過一樣,除了靠下方几塊混凝土看起來顏色有點深,像是塗過油一樣,已經看不出屍體存在過的跡象。而在柱子底部留下的二三十公分的檯子上,則是一個鋪著幾件看起來還有些新,也還算乾淨的毛毯衣服之類的東西弄成的窩,幾隻顯然剛出生不久,眼睛都還沒有睜開的小貓,正在窩裡蠕.動著,發出微弱的嗷嗷待哺的叫聲。
這時更加憤怒,更加刺耳明亮的貓叫聲又響了起來,距離我們也更近了。
沒有拿電筒去照叫聲傳來的地方進行驅趕,想了想后,我抬起一隻手攔在吳悠和李林面前,示意他們和我一起,緩緩又往後面退了幾米。
「不是說就一隻貓,沒什麼大不了么?既然沒什麼大不了,幹啥子還要怕它,莫非還真敢衝過來咬我們不成。」似乎是想為自己剛才的洋相找回些場子,停下來后,李林有些不解,又有些不服的嘀咕起來。
吳悠看了他一眼后,重新看向柱子裡面輕聲解釋道:「看到那些剛生下來沒多久的小貓了嗎?母貓,尤其是流浪無家可歸的母貓,對人氣味很敏.感,通常在發現某隻孩子沾上陌生人的氣味后,為了其它孩子和自己的安全,都會將沾染人氣的那一隻拋棄、驅逐,不再哺養。現在這窩小貓才剛剛生下來,為了安全起見,我們就得離遠一點,不然萬一留下了我們的氣味的話,弄不好就會害了這一窩眼睛都還沒睜開的小生命。」
李林微微一怔,旋即恍然大悟,連忙又往後面退去。
「這樣啊,那是應該離遠一點,哎呀!我去,這是有鬼么。」沒想這一退,一不留神就退到了後面一根柱子前,沒有半點防備的撞了上去,慌裡慌張的又嚇了一跳。
頗有些誇張的反應,弄得吳悠不禁笑了笑,然後把目光看向我。
雖然這根柱子,曾經在將近兩年的時間裡藏著一個死人,無論從任何角度看,都是一根「不祥之柱」,一隻流浪母貓又把這裡當成窩,產下一窩小貓崽,用常理來判斷,也不是什麼好徵兆。畢竟貓對任何氣味都很敏.感,又屬於因其偏重的通靈之物,選擇這麼一個不祥的地方做窩產仔,怎麼聽都有些詭異瘮人,若是落在那些下手更果斷狠厲的同行前輩手裡,肯定就會立馬當成不祥凶物斬草除根了。
不過要我自己來說,我更願意理解成,這根「不祥之柱」是給一個本來好好的三口之家帶去死亡厄運的地方,而我們今晚來這裡的目的,就是為了終結纏繞在這個不幸家庭上,纏繞在這棟廢棄大樓上,纏繞在這根柱子上的一切往事,既然碰巧遇上同一個日子,有幾隻新的生命在這裡降生,就說明,這不是什麼不祥的徵兆,而是代表過去終止,新生開始。
總而言之,這應該是一個好的,而且還是很好的徵兆,象徵著黑暗不幸的厄運終結,而新的生命,新的希望,也從幾隻小生命降生那一刻,從這裡開始。
想著想著,看那幾隻小傢伙的眼神,不知不覺就變得柔和了許多,也不再忍心用手電筒的光直射.了,將光束往上移了一點后,又拉上吳悠往後面退去。
「很好啊,我們今晚來這裡,是為了終結這裡恐怖又不幸的故事,剛好在今晚,又有幾隻小貓,在引發一切不幸的這根柱子里出生,這是一件好事,一個好兆頭。相信這幾隻小貓,將來一定會茁壯健康自由的成長,貓媽媽也可以順順利利地將每一個孩子帶大,快快樂樂無憂無慮的過每一天。」心裡一柔,嘴上就開始有些把不住,一邊退,一邊笑著說起了沒頭沒腦的話。
確切說,是沒頭沒腦地,對著幾隻貓說起了祝福語。
吳悠輕輕一愣,然後看看我,又看看柱子里剛出生不久的小貓,也露出了同樣的笑容,原本被我抓著的那隻手,也不知不覺中反過來牽住了我的手。
貓聽不懂沒關係,只要這一刻,人心裡是這麼想的就行了。
接下來,略微神奇的一幕開始發生——不知是有聽懂我剛才的話,還是從我們身上感受到了善意的氣息,過了大約兩分鐘后,之前被我們驚到,沖我們怒吼發出警告的貓媽媽,一點點從電筒照不到的黑暗中走出,回到柱子前,迎著電筒光抬頭看了我們一眼,發出一聲溫和了許多的叫聲后,回到窩裡趴了下來,將自己的孩子全都保護在了溫暖的肚皮下,接著自己也緩緩的微微閉上了眼睛。
既然這彷彿通人性,能感受到我們沒有敵意,對我們也放鬆了戒備的貓媽媽需要休息和哺養孩子,我們自然也就不能再過多打擾了,於是最後往象徵著新生的柱子里看了一眼后,便遠遠繞著路輕手輕腳離開。
「看不出,原來你這人還是挺會說話的,就連一隻受到了驚擾的流浪貓,都好像聽得懂你的話,對我們沒有了敵意。」又轉了幾大圈,才重新找到對的樓梯間繼續往上爬后,跟在身後的吳悠拽了拽我衣角笑說,因為剛才一幕的發生,這女人基本上從工地後門外的所見所聞中緩了過來,又恢復了沒心沒肺的樣子。
「那母貓看起來很有靈性,聽不聽得懂是其次,主要是它能感受到我們身上的善意,所以自然而然就沒有戒意了。」此時我的心情,也因為剛才發生的事開始變好,輕笑著便開始了信口胡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