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8章 玉簪
屋子裡一時都沒人說話。
等長公主緩過來,裴謝堂才接著說:「我們時間不多,呆久了,也怕旁人發覺,長公主,我長話短說。高行止目前如何,他的手真的沒救了嗎?」
「嗯。」一提起這個,長公主的心就揪著一陣疼,忍不住垂淚:「沒了,好好一雙手,說毀了就毀了。」
裴謝堂蹙眉:「他身體還好,精神還好嗎?」
「還好,我昨天去見,他還寬慰我不要擔心。只是我瞧著他心生不寧,不知是在想什麼,他從來不肯跟我說這些。」長公主低聲說:「哪怕他是我生的兒子,可我在他小時候就丟下了他,他跟我的親近都隔著距離,也是怪我,陳昭那老東西才會想著要利用他,是我害了他……嗚嗚,是我害了止兒!我可憐的孩子,這輩子都被人毀了。」
這話一出,裴謝堂登時呆立當場。
她從未想過,高行止跟長公主竟然是母子!
她腦中立即響起從前高行止對她說過的那些話:
「我來京城尋親,尋我母親。」
「人是找到了,但她跟我離得太遠,不可能隨我回去。」
「怎麼辦?能怎麼辦,我爹日日夜夜都思念她,這次將我從秦嶺攆了出來,就是希望我能跟母親相聚,一輩子別再回秦嶺。他關心我娘,又什麼都做不了,我也只能隨了他的願,默默的在這裡看著她吧。相認是不能了,我以後也不會隨便去找她。」
她從前還覺得奇怪,明明都找到了,怎麼又不認,如今總算是得了答案。
原來竟是因為,他的母親不是普通人,而是高高在上的長公主殿下!
她啞然失笑。
回過神來,忍不住用手敲了敲自己的腦袋,是她自己蠢,這當真是怪不得旁人。難怪每一次連她都見不到長公主,高行止卻次次都能見到。難怪她明明不在京城,雖說自己罩著高行止,但總有顧及不到的時候,可偏偏高行止一步步從一個小商人,一路順風順水的坐上了皇商的位置,這其中定是長公主在護著,說不定還到宣慶帝跟前去求過。難怪上次,高行止能從長公主嘴巴里掏出往事,回去之後又是那樣的一個表情……
她可真蠢!
一直以來,她居然是把明珠當成了魚目!
裴謝堂真想給自己一耳光。
朱信之倒是沒覺得多奇怪,他從前就猜到了一些,後來也在長公主的嘴巴里得到了證實,並不覺得這是一個令人震驚的消息。
長公主哭得動容,他便出聲寬慰:「姑姑別哭,陳昭總會付出代價的。」
長公主又哭了一會兒,才慢慢收了聲音,問道:「你們是來做什麼?郡主總不能是來看我這糟老婆子的吧?」
「長公主不老。」裴謝堂笑笑:「說出去,誰會相信你有高行止那麼大一個兒子?我現在才知道原來你是老高的娘親,難怪從前高行止總護著你,旁人說一句你不好,他就能跳起來同人拚命。」
長公主聽她提到高行止,眉目頓時柔和起來:「他那麼說過?」
裴謝堂便將從前發生的事情說了一些。
長公主的心情便在她說故事的時間裡慢慢好了起來。她一直都很想親近高行止,可惜,跟兒子的距離就好像隔著山海,她萬萬沒想到,原來在背後高行止是如此的維護她。她心中暖暖的,便也跟著更加痛恨將高行止折磨至此,也逼迫她至此的陳昭。
等裴謝堂說完,長公主便道:「你今日過來,是想讓我替你給高行止帶話?」
「嗯。」裴謝堂點點頭:「我實在擔心他,只是先前我身體不適,也不方便來見長公主,怕誤了王爺的事情,故而才拖延至今。明天就是中秋家宴,我總不能什麼都不做,我也需要高行止知道,我一定會想辦法救他出去的。」
「好。」長公主痛快的答應了:「你有心了。」
先前裴謝堂沒有動作,她每次去見高行止的時候,都能看齣兒子的失落和擔憂,如今卻是真好。
她笑了笑:「我明天上午還會見他一面,中午的時候,陳昭就會將他轉移,我得讓他知道這些。他要是知道你挂念他,一定很高興。」
聽聞這話,坐在一旁的朱信之眉目一跳。
不過,他終究還是沒說什麼,只垂下了頭讓這兩人說話,高行止覬覦裴謝堂也不是一天兩天,如今裴謝堂肚子里都有了他的種,他還能怕了這人不成?
他釋懷得很。
裴謝堂便將先前寫好的紙條拿了出來,遞給了長公主。
長公主收入袖中,方要說話,陳舟尾已推門進來了:「陳昭來了,已到外門。」
長公主臉色一變。
朱信之站起身來:「明天就是中秋,他來得並不奇怪,既然話都說完了,我們就走,可不能讓他撞見了。」
裴謝堂點點頭,三人便從窗戶外走了。
張嬤嬤方關好窗戶,陳昭便推門進來,見主僕二人都站在窗戶邊,他詫異的問道:「你們在做什麼?」
「屋子裡悶。」長公主若無其事的走了過來坐下,不耐煩的抬眼看他:「你來是有什麼事情,大晚上的,你我都一把年紀了,別沒來由的惹旁人說閑話。你素來不要臉面,我卻是還要剩下的幾分薄面的。明天之後,皇兄未必會護著我,我的日子不好過,可別給我添麻煩。」
「不會的。」她一說話,陳昭的雙眼就隨著她轉個不停,方才那點疑心盡消,他放低了聲音:「我怕你今夜不好過,過來看看。」
「我再是不好過,也是你的緣故,何必貓哭耗子?」長公主對他沒什麼好臉色:「你如果真體恤我,就讓我見見我兒子。」
「今日不是才見過?」陳昭問。
長公主道:「你關著他,我每次去看也是在你眼皮底下,你又有什麼不放心的?今日看過,就不能再看?明天還不知道是個什麼結局,是生是死,我想多看看我的兒子,你又有什麼立場說不?左右不是你的兒子,要易地而處,你該如何?」
一番話,質問得陳昭無話可說。
他只得說:「你明天一早再去看,不行嗎?」
「可以。但我要一早上都跟我兒子一起。」長公主說。
陳昭看了看她:「好。」但他也提了個條件:「今晚我留在公主府。」
「你!無恥!」長公主氣得渾身都發起抖來。
陳昭忙道:「你放心,我就宿在旁邊的廂房,我什麼都不做。我只是擔心你,明日兇險,那朱信之何其狡猾,我也是怕的。你就讓我在這裡待著,明天一大早,我便帶你過去。」
長公主被他的無恥驚到了,但她也拗不過陳昭,有求於人,她只得背轉了身子,不甘不願的喊了張嬤嬤去安置陳昭。等陳昭走後,她的嘴角幾不可察的勾了起來。不過,轉念想到明天還有一場惡戰要打,她頗覺疲憊的閉上了眼睛……
八月十五。中秋佳節。
每一年的這個時候都是京城裡最為熱鬧的時候,京城裡的四門大開,四方街來來往往都是人,早早就有人在京都大道上擺了攤或是佔個位,等著到了晚上懸挂花燈攬客。
東陸的中秋節有簪花的習慣,這一天在大街上溜達的男男女女皆簪花出行,各色各樣的顏色,頗為好看。
裴謝堂昨兒回來又磨了半個晚上,幾乎沒怎麼歇息,到了天蒙蒙亮才合眼。這一睡就睡到了晌午時分,飢腸轆轆,總算被朱信之從床上拖了起來。
他今日穿了親王服,那樣中正的顏色穿著格外好看,正氣凜然。不過,在他的髮髻之中卻簪了一朵花,並不是時下的鮮花,而是一株白玉玉蘭。那樣溫和的玉色,越發襯托得他眉目如畫,微微一笑,眉眼生輝,顧盼之間,引人遐想。
裴謝堂看得愣了愣,等反應過來,人已被朱信之抱到了妝鏡前。
朱信之吩咐屋子裡的丫頭:「給王妃梳頭。」
丫頭忙張羅著替裴謝堂盤頭髮。待頭髮梳好,他才笑著從袖中取出一根同樣質地的發簪,輕輕的插入裴謝堂的髮髻里。
銅鏡之中,一朵白玉的牡丹花在她鬢髮里綻開。
「哪裡來的?你上午去買的?」裴謝堂摸著簪子覺得奇怪。
朱信之笑道:「不是買的,是我做的。先前你不是看中了書房裡的那一方白玉雕嗎?我拿了那雕,做了幾支玉簪子。」
裴謝堂忍不住笑了起來。
朱信之說的白玉雕她記得呢,擺在書房的櫥櫃里,質地極好,曾有人說那是和氏璧的姊妹玉,當初她想要,朱信之不肯給,她還暗暗的罵過他是個小氣鬼。後來她再去那書房就沒見到那玉了,朱信之說是送給了宣慶帝,她還鬱悶過一陣子。不曾想,這人不是小氣鬼,原來是大騙子,悄無聲息的就將那好的玉做了這麼一對簪子。
見她開心,朱信之也開心,端詳了片刻說:「好看。」
接著又吩咐丫頭打水給裴謝堂洗漱,霧兒替裴謝堂上妝后,他更是誇得停不下來:「阿謝,你真好看,宮裡的女人沒一個有你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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