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 唇槍舌戰寶玉死心
不說賈母這氣氛尷尬,眾姐妹並寶玉從賈母處出來也默默無語。寶玉自聽了諭旨后就走了神,一概事情都不理會,全憑襲人擺弄,也沒了素日的靈氣。寶釵雖得償所願,終究覺得對不起黛玉,自己也怪沒意思的,只低著頭靜靜往園裡走。黛玉因知道遲早有這麼一天,倒也沒事,只心裡微微發澀罷了,紫娟怕她出事,小心翼翼地扶著。探春雖有心安慰,一時也不知道說什麼,惜春看著眾人都不說話也無語,李紈更是沒話說。
到了瀟湘館門口,黛玉緊走幾步,向寶釵道:「寶姐姐大喜,恭喜寶姐姐了。」寶釵猛的抬頭,看著黛玉,神色複雜道:「林妹妹。」黛玉面容平靜,看不出悲喜,似乎此事和她無關,寶釵到不好說什麼了。黛玉淡淡道:「賀禮改日在送到府上,我先回去了。」說著扶著紫娟進去了。其他人也各自散去。
寶玉回到怡紅院,此時院里的丫頭婆子都知道了,忙進來伺候。襲人端了一碗荷香茶,道:「二爺,喝碗茶解解渴吧。」寶玉一把抓住襲人的手,茶翻了燙到手也沒察覺,急急問道:「襲人,你告訴我,剛剛指給我的是誰?」
襲人笑道:「二爺怎麼了,當然是寶姑娘。金玉良緣大家都知道的。」寶玉登時大怒,滿臉彤紅,額上的青筋斗出來了,拍桌子道:「什麼金玉良緣,我只要木石姻緣。」又把玉摘下來扔到地上,踩著罵:「都是這勞什子鬧的,你們還當寶貝,今兒我就把這塊石頭砸爛了。」眾丫頭忙上來搶的搶,抱的抱,襲人哭道:「你要摔什麼不成,何苦摔這命根子,這是要我的命呢。」寶玉怒道:「一塊破石頭有什麼的。」還只管要砸。眾人見鬧大了,早有幾個膽小的去回賈母王夫人知道,免得擔不是。
賈母聽了,急道:「都要我的命呢,哪天我閉眼了也就乾淨了,偏偏還有一口氣。」忙扶著王夫人鳳姐過來,此時怡紅院正亂成一團,見賈母來了,忙烏鴉鴉跪了一屋子,寶玉哭著向賈母道:「老太太,你是最疼我的,大姐姐不知道我的心思,我們讓大姐姐收回諭旨。」賈母摟著安慰道:「諭旨怎能隨便改?你寶姐姐也是好的。」寶玉鬧著:「我只要林妹妹,其他人都不要。」王夫人怒道:「什麼林妹妹,婚姻大事哪有小孩子心思的,大姑娘若有這個心思也不人不鬼了。」寶玉哭道:「太太,我和林妹妹是從小玩大了的,我們要一輩子不分開的。」王夫人氣的發抖,直道:「娘娘已經下來諭旨了,你想抗旨不成?」寶玉只管大哭大鬧,想到不能和林妹妹在一起,一時心急直挺挺倒了下去。
眾人忙七手八腳把他抬到床上,鳳姐一疊聲的吩咐請太醫,賈母王夫人哭的死去活來。一時太醫進來,賈母王夫人也顧不得迴避,忙催太醫看視,太醫診脈道:「二爺像是受了刺激,傷心過度,也無大礙,我開些安神的葯。」又囑咐這幾天順著他些,當心傷心過度傷及內臟。
襲人忙親自把葯煎了,給寶玉喂下去。一時寶玉醒了,不哭不鬧,也聽不見別人說話,眼光獃滯沒有焦距,如同一個木偶。王夫人哭著「兒啊」「肉啊」的叫他也沒反應,只偶爾聽他喊「林妹妹,你別走!」,王夫人哭的更是傷心,心裡有些後悔把寶玉逼急了。
鳳姐忙讓小丫頭把沒走遠的太醫請回來,太醫看了,面色凝重道:「這像是怔忡之症。」賈母忙問:「可有大礙?」太醫躬身道:「這也不算是病,想是受了刺激。」賈母不等他說完,就說:「你別啰嗦這些,只說怎麼治。」太醫道:「也沒有好法子,一劑猛葯下去,好了也就好了,不好……」王夫人急道:「不好怎麼樣,你快說。」「不好可能永遠就這樣了。」太醫說著搖了搖頭,葯也沒開就走了。王夫人直站在那裡,半響才哭著問賈母:「這可怎麼辦啊!」心裡後悔死了,早知道寶玉這樣,把黛玉給他又能怎樣呢。
賈母怒道:「哭什麼,好好個孩子被你逼成這樣,他若有個好歹看我饒的了你們哪個。」王夫人抽泣道:「老太太快想想辦法,我就這一個兒子了。」賈母看著王夫人只知道哭深感無力。
此時大觀園眾姐妹都知道了,忙過來看視。紫娟向黛玉道:「姑娘也去看看吧,都在一個園裡住著。」黛玉淡淡道:「我又不是太醫,會看什麼,那裡那麼忙亂,我沒的過去添亂。」說著從桌上拿了本書,靜靜翻了起來。還沒看兩行,琥珀就過來傳話:「林姑娘,那裡叫你快過去呢。」黛玉忙起身道:「請姐姐去回老太太、太太。黛玉不懂醫術,過去也是添亂。等二爺好些了,我在過去探望罷。」
琥珀走了沒多久,鴛鴦就過來了,拉著黛玉道:「林姑娘,老太太說知道你心裡委屈,看在老太太面上過去看看吧。」黛玉詫異道:「我委屈什麼?讓我一個姑娘家去二爺的房裡成何體統?」鴛鴦只當她說氣話,硬拉著道:「好姑娘,你就當疼我,看我的面子罷了。」死活把她拉了過去。
看黛玉過來了,小丫頭忙打帘子回道:「林姑娘來了。」黛玉一進門,全屋子的人都看著她,黛玉從容福禮道:「見過老太太、太太。不知喚我來可有什麼吩咐。」賈母還未說話,王夫人已道:「這裡這麼大動靜,大姑娘也不過來看看。」黛玉回道:「聽說寶二爺病了,甥女兒不懂醫術,過來也幫不上忙,反到讓老太太、太太分心,所以就只吩咐丫頭們勤打聽著。再說二爺是要成親的人了,我一個姑娘家自當避著,哪有一個女兒家往爺屋裡跑的理?不知太太覺得有何不妥。」王夫人冷聲道:「以前大姑娘不也常過來,現在反說不該往爺屋裡跑。」
黛玉一怔,心裡無限悲涼,冷笑道:「不知太太從哪聽來的。即使以前過來,也是和姐姐妹妹一起的,若說常往爺屋裡跑,還請太太說個明白,要不這罪名甥女兒可不敢認。」王夫人頓時無語,這些話都是襲人說的,自己也沒認真查過,只聽一個丫頭的話實在說不過去,也就不語。
賈母怒道:「還不閉嘴,寶玉都這樣了還說這有的沒的。」黛玉道:「既然沒我的事了,請恕黛玉告退。」說完轉身欲走。賈母忙拉住她道:「好孩子,我知道你委屈。只是你二哥哥有些怔忡之症,需得你開解開解才是。」黛玉道:「老太太高看我了,我對醫術並不懂,怎能幫二哥哥。倒是寶姐姐博覽群書,對各方面都是懂的,或許可幫助一二。」寶釵聽了滿臉通紅,寶玉一直喊林妹妹,讓她再也抬不起頭來,又不好退出去,在那裡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此時忙道:「我哪讀過什麼書,不過認識幾個字罷了。」
賈母不理寶釵,只拉著黛玉道:「玉兒,婚事已昭告天下,不可更改,你要勸勸寶玉才是。」黛玉心裡冷笑,我勸勸他,誰又來勸我,如果不是奶娘事先開解知道,此時恐怕都沒命站在這裡了。又轉念一想,若是勸,豈不承認和寶玉有情,那自己的名節、清白可就盡毀了,這不是要我的命嗎?眼前這個滿懷希望的老太太,是真心疼她的嗎?恐怕她最看重的是賈家的榮華富貴、爵位名聲。自己以前想的太簡單了,以為老太太是賈家的老封君,不得已才委屈自己的,現在只剩一片心寒。
賈母看她不說話,以為她不好意思,輕輕道:「玉兒,玉兒。」黛玉回神,淡淡道:「老太太,您讓外孫女兒說什麼?婚事是由父母做主的,二爺想不開也該由父母來勸才是,我一個姑娘家知道什麼?」王夫人急道:「你讓寶玉對你死心就是了。」一出口也覺不妥,可已經晚了。
黛玉臉立即漲的通紅,直視王夫人道:「太太,請你說明白些,我一個清清白白的女兒家不知道什麼心不心的話。」又環視滿屋子的人,淡然一笑,清清冷冷的嗓音聽著格外清晰:「老太太,今兒外孫女就把話說明了,省的那起子小人在背後亂嚼舌根。我自小過來,就是老太太養在跟前的,和二哥哥也比別人親密些,對二哥哥也像親哥哥一樣敬著,二哥哥看我可憐,也像親妹妹一樣疼著。至於太太說的什麼心思,我聽不懂,也不是女兒家該懂的。這些年來,我時時小心在意,自認也沒有做過出格的事情,更沒有想過不該有的心思。請老太太、太太給我做主才是。」
「你說的可是真的?」寶玉從床上坐起來,一臉絕望地怔怔看著她。黛玉有一絲不忍,卻也知道此時斷了他的念頭對彼此都好,就平靜道:「二哥哥,我一直待你如親生哥哥,這些年來謝謝二哥哥的愛護。」說著福了福身。黛玉靜靜看著他,原來似泣非泣的含露目此時澄清明亮,沒有一絲的痛楚和不舍,通身的氣派如同遺留在人間的仙女,讓人不忍褻瀆。寶玉看著她平靜無波的臉,從衣服里拿出隨身帶的荷包,幽幽問道:「林妹妹,這個荷包。」黛玉微微笑道:「那年你生日,姐妹們或送一字畫,或送一針線,都是賀禮,沒什麼特別的。」寶玉急道:「你輕易不做針線的,這荷包這麼精緻肯定費了你不少心思。」
黛玉道:「我自幼身子弱,針線耗神厲害,所以也不得做。這荷包只因用慧娘針線,所以看起來精緻,我是姑蘇人,蘇秀是每個姑蘇女子都會的,沒什麼了不得的。」寶玉聽了如同三魂六魄具被抽走,軟癱在床上,淚水無聲的從眼角流出,手裡的荷包也跌落在地。黛玉看著不忍,終究嘆息一聲轉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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