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長相望 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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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我從前造了天大的孽,從冷宮放出來,皇兄便給了我兩個選擇——或是被剋扣用度,或是被禁足。
我那時天真,秉著「若為自由顧,兩者皆可拋」的原則,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前者,後有一陣子被現實擊倒,實在窮瘋了,我不是沒有悔的。
那一段貧困的日子,一直深銘於我心中,是以我雖是個公主,日子卻過得很省。提起這個,心中羞憤,實乃不足以對外人言。
此一時,李閑既然相邀,我便放開膽子去他府上蹭吃喝。他倒也很大方,變花樣兒般地,每日都張羅出點珍饈。時而老丞相那位如夫人也來搭夥,閑扯一些尼姑庵的桃色八卦,說到興頭處,還會佐酒一杯。
我做客做出意趣,不免往來跑得更加勤快些。
膳后,李閑便要拽我去書房陪他溫書了。我午過困頓,溫了幾日,被瞌睡擾得愁不勝愁,便與他提了這個苦惱。隔日去,書房裡頭便多了一張卧榻。我甚開懷,誇了李閑兩句,又去景陽街淘了些話本傳奇。
自此每至午後,小憩醒來,瞧上幾折戲文,至意興濃時,還可與李閑說上一出。
這日子,倒也不比我在天華宮的差。
許久沒見二皇兄,將入秋的時節,他才來我宮裡小坐。言語間,提起劉世濤因勤快過人,將要被擢升的事。
二哥順手摘了個熟桃子,放在嘴裡一邊啃一邊困惑道:「那狀元瞧著是個老實人,喜怒不怎麼形於色,這回曉得自個兒被皇上賞識,他簡直樂昏頭,歡喜了好幾日,走路也帶著風兒。」
言罷,若有所思地看著我:「莫不是你又做了什麼,將他給刺激著了吧?」
這話實在冤枉。我近日跟著李閑混,委實沒跟劉世濤打交道,雖然,也的確叮囑過太醫院顧看著劉才子的身子。
唔,也不知那幫庸醫又給他餵了什麼吃。腎好了,陽壯了,連性情也一併高調了。
我實在想不出劉世濤歡喜起來是個什麼樣,但他這股歡喜的勁頭,似乎一直沒能過去。
隔不久,歡喜著的劉世濤歡喜地給我捎來一張簽文。說他日前去一座廟宇燒香,順道為天華宮小綠問了一卦姻緣。
我展開簽文一看,上面寫著——
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桃花開。上吉。
彼時已入秋了,這遲來的「春風」,將我吹得甚迷惘。恍恍然,我才覺出近些日子,大皇兄已沒有拿著我與於閑止的姻親說事。早前聽說於家那位大世子來了京城,卻再未聽說有甚動靜,大抵他又回去了吧。
我在心裡合計,倘若不用嫁給於閑止,那本公主委實沒必要與劉世濤湊合。至於那千萬樹的桃花,同我也沒甚干係了。
今秋的殿試定在八月初八,其他書友正在看:。
初七這天,我循例去李閑府上陪讀。
李才子有個成大事的性情。饒是殿試就在隔日,任我如何言語刺激,他依舊拿出一副不溫不火的派頭。我甚覺無趣,便尋了本戲文摺子,倒在卧榻上翻看。
今日這折戲文頗趣味,講得並不是才子佳人的俗氣事兒,而是一名虎虎生風的將相之女,要從一眾爛桃花里挑選一支好桃花的故事。
我看得興濃,不留神手裡的書便被人奪走。
李閑坦然地拿了我的書,坦然地在一旁的八仙椅上坐了。隨手翻了幾頁,抬起頭來沖我一笑:「我當是什麼摺子,你竟看得這般入神,原是這個。」言語間,倒像不屑得很。
我走過去,抽出他手裡的書,端起邊兒上的茶水喝了一口:「瞧書的樂趣,除了故事本身,還為瞧出一個感同身受。」我復又躺回卧榻上,就著方才斷開的地方續看下去,又道,「這個理兒,你這種王孫公子,一向不大明白。」
那頭的語調抬高三分,盈盈笑著:「哦,你又曉得我是誰了。」
「遼東沈家,遠南於家,平西李家。我大隨的世家就這麼三個。」我從卧榻上爬起來,望著他,「平西王有十多個兒子,你姓李,八成也就是個平西世子。」
李閑臉上的笑意沒了,一雙眸子黑曜似,深不見底,語氣倒是挺平靜:「平西王有十六個兒子,你以為,我是哪一個?」
我打了個呵欠:「我怎知你是哪一個。」午後困意上頭,我拉過薄衾,在卧榻上躺平,添了句,「你是誰都不打緊,只一點我得給你提個醒。縱然遠南王一家子權勢滔天,你莫跟他家大世子於閑止走得太近就是。」
屋內良久沒了聲響,我卻越睡越不自在。朦朦朧朧張開眼,不慎駭了一跳。
李閑不知何時挪了過來,立在卧榻跟前,幽幽地盯著我。
見我睜眼,他頓了一下,忽而莫名其妙道:「你的成見倒是大得很。」
我「啊?」了一聲。
他不咸不淡地掃我一眼,舉步跨出書房,拋下一句:「陪我出去走走。」
我曉得人逢大事前,都有些反常。我大哥登基前,看了一晚的傳奇;慕央第一回出征前,拭了一宿的劍;二哥跟二嫂和離前,來我宮裡哭了一夜。
明日就是殿試,李閑不在書房裡溫書,反倒要出去走走,大約也要反常了吧。
我尾隨過去,打聽道:「你打算上哪?」
李閑腳步一頓,像是想起了什麼,唇角一勾又噙出笑來:「城西有座月老祠,聽說那裡的姻緣簽甚准,你隨我去搖一簽。」
他果然是反常了。
月老祠外有幾樹老榆,靠里栽了幾株胡枝子,淡紫的花串兒墜到紅祠門上頭,煞是好看。祠里香火尚好,往來的大都是一些愁嫁的女子和痴情的漢子,眉宇間自得三分紅塵色。
李閑拽我在紅箋上填了生辰八字,跪在月老像前搖出一簽,擲了三個聖茭,再拿籤條換籤文,如此可作功德圓滿。
午過起了涼風,天那頭鋪了薄薄一片雲,不見暉色。李閑立在祠門口,展開籤條一看,不由怔住。
我湊頭過去,那上面寫著——
夢裡不知身是客,一晌貪歡,其他書友正在看:。
是個下下籤。我納罕道:「你是惦記上了哪家姑娘,怎麼這般坎坷?」
李閑淡淡看我一眼,若無其事道:「若是她,不坎坷反倒奇怪。」隨手又拿了我的簽文,展開來看——
眾里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也是個下籤。
李閑漫不經心道:「莫說我,你也不大平順。」
我恍了恍神,擠出一絲笑來,「這月老祠的簽文,怕是不準吧?」
李閑悠悠地看著我,忽而也是一笑:「嗯,不準。」
將晚時分,我乘著李府的馬車回了九乾城。李閑這個人,皮相極好,才學極好,卻有一個破毛病——不分尊卑。
我下了馬車,他在後頭問道:「阿碧,你可仍住在天華宮?」
他一張臉襯在斜陽暮里,好看得不像話。
我默不作聲了許久,正色道:「阿碧這個名諱,慣來也就我父皇和兩個皇兄喚一喚,尋常的瞧見我,大都曉得稱一聲公主。」
李閑好笑地看我一眼,從車轅上卸了一匹馬,御著暮色走了。
我又默不作聲地盯著那簡約別緻,雕工精細的馬車,俄頃,吩咐兩旁的侍衛:「將這馬車給本公主拖到天華宮後院子去。」
小三登大約早就候在咸池門口,站了一天,一臉欲語還休。
我問他:「想說什麼?」
他支吾道:「還只是個揣測。」
他這副愁苦樣,我從前見多了去,那揣測了無新意,不外乎三種——父皇要整治我了,皇上要整治我了,二皇兄要整我了。
是以我淡然道:「那就憋著。」
等回了天華宮,小三登依舊躍躍欲試地要將他的揣測講給我聽,我不耐地打斷他,問:「今年殿試的輔臣,可有吏部董堂?」
他似乎沒想到我提這個,愣了一下,才道:「回公主,有。」
我痛心道:「去將我壓箱底的五百兩的銀票取出來。」
卻不是我想舍財,但有俗語叫「破財消災」。因我為趙良引路的把柄還在李閑手頭,只好將自己做成一隻螞蚱,與他捆在同一根繩上。
我預備塞點銀子給董堂,叫他將前三甲的位子留一空給李閑。倘若李才子不幸真中了三甲,也好落個行賄的把柄在我手裡。倘若日後我被他揭發,好歹有點底氣與他拼個你死我活。
嗯,明日又是一場硬仗要打。
這麼想著,我撓了撓頭,洗洗便要睡了。
只在那半夢半醒間,恍然又想起一個關鍵——劉世濤並不知我的生辰八字,之前他為我求的簽文,是如何來的?
轉念又想起今日那條不吉利的姻緣簽文,心裡頭又起了一個疙瘩。然而等兩個疙瘩擰在一塊兒,我也就睡死過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
T_T今天賣不出萌了,你們看著情況發言,明天再想個辦法繼續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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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