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刺殺
?還沒等自告奮勇領了任務的白露將那楊春的底細查清楚,天大的變故卻驟然來了。
興許正是應了多事之秋這句話,今年的秋天格外漫長、難熬。先是中元祭上出事,好不容易裴寶兒養了大半個月的病好些了,齊珩卻又舊疾複發倒下了,等他將將能強撐著恢復朝議時,沒過幾日,中秋宮宴上卻又出了事。
按慣例,一年裡頭這些個節,宮裡最為重視的莫過於新年和中秋了,總是要宴請群臣共度的。
到了十來年前,如今的秦太后自一介小小宮女搖身一變登上皇后寶座,這中秋宮宴就更為隆重了,因為,秦太后的千秋日恰巧就是中秋這日。
如今,雖然帝位上的不是秦太后的親子親孫,但秦氏到底擔著個太后之名,敬獻壽禮的外地官員不少,比如說,意頭上佳的珊瑚啊玉雕什麼的。京官、勛貴們更是不落人後,要趁著這闔家團圓的時機順道給太后賣個好。後者不屑於送那黃白之物,也不敢太過露富,送的禮要麼是取個巧字,要麼是顯個誠心。要麼敬獻一篇才華橫溢的賀表,把秦太后誇得宛如洛水邊的神女本人,要麼呈上一面彭祖祝壽或是萬壽無疆的綉屏或衣衫,又或者乾脆排個新式的天女散花獻蟠桃的舞來逗老太太開心啦,諸如此類。
宮宴的前半段,秦太后確實被奉承得挺樂呵的,但問題恰恰就出在了那天女散花的舞上。
本朝風氣較開放,除了祭天地、祭祖宗之類的典禮上,這等宮宴上不會刻意將男女分開,這一次也是按舊例,男左女右,落座次序多半是某王爺對著自家王妃、某大人對著自家夫人,故而,裴寶兒是坐在右下首的第一位,正對著齊珩。
宮宴上的菜雖然好看,卻沒什麼熱氣,她也早有預備,進宮前就墊了墊肚子,此時只不過隨著大流舉了舉杯,稍微沾了沾唇。
放下酒杯時,視線卻對上了齊珩的。他仍是日常對著眾人的那張棺材臉,不苟言笑,坐在他下首的康王給他敬完酒,似乎想跟他拉兩句家常,也被那冰塊臉給嚇退了,轉頭去跟小弟寧王嘮嗑。
裴寶兒心裡卻有些嘆息,很是為這位棺材臉、冰塊臉同志的未來擔憂。本來就是這麼個權高位重、招人恨的身份,這麼個性子可不就更討人嫌了。
她心裡存著事,就沒留意到齊珩盯著自己看了好幾眼,然後轉頭小聲吩咐後頭的給使幾句不知什麼。
看了一會天女散花的唯美舞蹈,裴寶兒的桌上便多了一盤桂花糕,還冒著熱氣。
她有些詫異,看了看康寧二妃的桌上,以及其他人,都沒有這樣東西,正要質疑,一個細細的女聲自耳邊傳來:「王妃請放心,這是王爺特地吩咐奴婢們準備的。」
裴寶兒抬眼,果不其然,對面那人正柔和了神色看著自己,見自己看過去,眼神又落至那盤晶瑩剔透的甜糕上,點了點頭。
她夾起一小塊,送入口中,果然如同蜜一般的甜,卻一點沒有甜膩之感,反而清清爽爽的。
兩人視線再次對上,她笑了笑,旁邊的寧王妃也注意到她這邊,隔著康王妃偏頭過來,小聲調笑了她兩句。
就在這時,忽然滿堂喝彩,只因那天女中的為首一人,竟不知從何處變出了個約有兩拳大的蟠桃,正口頌祝詞,又笑盈盈地小碎步上前,要獻給今日的大主角秦太后。
「太樂署那邊還真是會拍馬屁,也不知打哪兒找了這麼個變雜技的舞女來。」寧王妃也忘了調侃裴寶兒二人琴瑟和鳴,只小聲嘀咕起來。
康王妃淡淡一笑,也附和了一句。
「懷寧侯世子便在太常寺任職,聽說他向來是個雅人,多半是他的巧思。」
裴寶兒聽到這懷寧侯三字,心中不禁一動。她不經意瞥了眼康王妃,竟有些拿不准她說這話到底是無意還是有心。
懷寧侯府也是個老牌勛貴之家,祖上靠幫本朝開國皇帝東征西討的軍功起家,到了齊珩祖父那一朝,也出了個傑出的猛將,當年攻破南越國就是他領的兵。只可惜,這位人傑英年早逝,而後子孫不爭氣,一代不如一代,還被先帝的重文輕武癖好帶偏了,搞起了棄武從文那一套。康王妃口中說的「雅人」,便是指的這個。
先帝時期,懷寧侯府日子好過一點,但齊珩掌權以來,可以說已經被擠到了權力中心之外了。也怪不得,他們會病急亂投醫,想要走林側妃的門路,卻又不敢做得太明顯,最後還是以個旁支嫡女跟忠武侯府聯姻,自家的閨女反倒是老老實實去榜下捉婿。
想起前陣子以這個借口回娘家的林側妃,裴寶兒不免又有幾分心煩,嘴裡的桂花甜蜜味淡了不少。
這時,那獻蟠桃的天女已經說完了祝詞,盈盈下拜,跪在玉階前,而秦太后笑容滿面,連聲招呼她走上前來,將那蟠桃親自獻給自己。
變故就發生在這一瞬間。
那舞姬生得花容月貌,身上的輕紗舞裙更是將其襯得仙氣十足,誰能料到,這麼個仙女般的嬌弱人兒,居然能在獻蟠桃時來了一番「荊軻刺秦王」,而那行刺的短匕正好就裝在那假蟠桃裡頭!
舞姬臉上的奉承笑意不再,雙目中滿是憤恨,那短匕直直朝著秦太后胸口而去。
坐得遠一些的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近前又注目著這獻壽桃一幕的重臣、女眷們都驚呼出聲。
「救駕!快救駕!」
可那舞姬離秦太后太近了,就連她身邊的護衛都來不及反應,更別提是座下的諸人了。
說時遲那時快,不過一個眨眼,那短匕便已沒入秦太后那身綉著繁複鳳紋的大禮服,透過層層疊疊的衣衫,噗的一聲悶響,秦太后吃痛倒下。
端坐在正中央的小皇帝被嚇了一跳,怔怔的竟說不出話來,坐在其右下首的魏太妃眼疾手快,那拈慣了佛珠的手猛地抓住這小少年的袍袖,帶著他就往自己這邊扯。
在一片匆忙的腳步聲、杯盞滾落地面的碎裂聲中,慢了一拍前來護駕的人將小皇帝團團護在其中,並將那舞姬擒住。
見狀,眾人鬆了口氣。
沒想到,那舞姬被制住之後,趁著那侍衛不備,竟不知從哪裡生出的力氣,將手中沾血的匕首往右前方直直擲去,正好是小皇帝等人所在的方位。
眾侍衛自然以為這女刺客是沖著小皇帝去的,更是加強防衛,在小皇帝和女刺客之間結成了一堵厚厚的人牆,其中一個最近的還持劍想將那匕首打下來。
結果,那匕首竟飛過了他們的衣角,巧之又巧地避開了那侍衛的劍,朝著旁邊的魏太妃而去。
裴寶兒的座次正好就在魏太妃下首,方才被這突如其來的刺殺嚇得呆了呆,這會兒已反應過來。也不知怎麼的,她自那女刺客將匕首擲出手時便有種隱隱的預感,總覺著那女刺客不是沖著小皇帝去的。
而在小皇帝旁邊的魏太妃,雖然也有侍衛護著,但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皇帝和一個老太妃的重要程度區別,幾乎所有的人都在小皇帝那頭,魏太妃這裡只有兩個人,而且眼睛還都放在皇帝身上。
魏太妃本人雖然也有些城府,不至於像下首的女眷般慌亂,還能臨危不亂拉了小皇帝一把,但她也萬萬沒想到,這素不相識的女刺客居然放著皇帝不刺殺,也沒再給已經受傷倒下的秦太後補上一刀,反而是轉頭往自己一個無權無勢、被秦太后三天兩頭就來一封帖子的盛情邀請下答應前來參加宮宴的太妃身上動刀。
她被婢女扶著退到一旁,正要鬆口氣,卻聽得一聲疾呼:「母妃,小心!」
是裴氏的聲音。
裴寶兒倒是想衝過去將人推開,但她和魏太妃之間的距離並不算太短,根本來不及,她情急之下,只能抄起案上那剛換了一遍、裡頭茶湯還熱氣騰騰的茶盞,往自己親婆母腿上砸去。
此時,四處都是女眷們驚聲尖叫的聲音、大臣們呼喊著救駕護駕的聲音、金戈鐵甲摩擦碰撞的聲音,她這裡的騷動也沒能引起太大的注意。
魏太妃雖然視線受限,沒瞧見自己已然成了靶子,卻也從裴寶兒的莫名舉動中猜測到了不好,順勢就著那茶盞之勢一個矮身倒下,將將避開了那直衝著她背心而來的短匕。只是,那似蘊含著風雷之勢飛來的短匕落下時,還是劃破了她肩上的一角衣衫,劃出了一道細細的血痕。
裴寶兒上前扶住她,見著那落在地上的鋒利匕首,仍是一陣陣地后怕。
這出鬧劇雖然驚險,可前後加起來也不過短短几息。
眾人的心情宛如隨著孫大聖來了個十萬八千里的筋斗雲,那叫一個起伏不斷。
直到魏太妃這邊也被醒悟過來的人護著圍了起來,那女刺客才得意洋洋地哈哈大笑起來,口中道著些莫名的話:「老天有眼啊~」
這時,齊珩也已經沖了過來,只是快步走了一段,他額上便滲出了點點冷汗,氣都有些喘不勻了。
自裴寶兒神色中得知魏太妃無事,他才放鬆了些,又給了裴寶兒個眼神,而後轉向問候了毫髮無損的小皇帝和鬢亂釵斜的受傷人員秦太后,恭謹有禮地問候了兩句,便開始發號施令。
「來人,傳令宮中禁衛悉數戒嚴。速速去請御醫為太后太妃診治。將刺客以及其餘舞者一併押下去,分開看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