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安王
?安王死了,而且還是早在六月便病逝了。
可,如今都過了兩個月,朝中卻是一點消息都沒有。
裴寶兒做賊心虛地往外面看了一眼,才小心翼翼地將那張紙完全抽出來,細細查看。最先落入眼帘的卻不是內容,而是落款的日期。
這信函是月初寫的,前幾日送到,按理說,齊珩自然是知道了的。但,中秋前外頭一派風平浪靜,一點也不像是已經知道了的模樣。
雖說安王就是個不爭氣的親王,明面上還是個已死的身份,但他到底是當今太后的親子,先帝的嫡皇子,喪禮也沒有辦過,他落入北狄人之手的事實已是朝廷官員默認的,甚至連消息靈通些的商人都知道這事。若是他真死在北狄人手裡了,消息傳過來,怎麼也要風言風語一陣子的,不可能這麼平靜。
所以,是齊珩故意將消息壓下來的。
他心裡有著什麼謀划,裴寶兒不知道,但她心中的那股子「山雨欲來風滿樓」的預感更加強烈了。
她沉思片刻,索性讓人去正院打聲招呼,決定今天就在這兒等著,一應起居飯食全賴在這邊了。她還就不信了,若是沒出什麼大事,他還能人影都不見?
結果還沒等到中飯的點,宋岩卻帶著個病怏怏的他回了,而且聲勢頗大,齊珩是昏睡著被一頂軟轎直接抬進院里的。
「宋公公,這是怎麼回事?王爺可是有犯了舊疾?」
宋岩一臉愧色道:「都是老奴不好,沒能勸著點王爺,昨兒晚上也就眯了不到兩個時辰,這都是累的。」
裴寶兒看了眼跟在後頭的兩個御醫,這才稍稍放下了心。
「昨天晚上,王爺都去了哪些地方?沒有出京吧?怎麼忙得連家都回不得?」
宋岩瞟了眼身邊眾人,低聲道:「王妃,此處人多口雜,還是到外頭說話。」
避開了人群,他這才一一道來。
「昨晚上在宮裡審了那刺客以及其餘舞者,只是一無所獲,那刺客一口咬定是私仇,說要為她那個被太後娘娘害死的美人姐姐報仇。後來在她的住處又發現了些綾羅、金銀之物,顯然還有內情,便連同刑部、大理寺一起提審了許久,熬到後半夜,王爺才堪堪合眼。今兒一早,還進宮去參加大朝議,這一出宮門就倒下了。老奴實在有罪啊……」
裴寶兒有些氣惱,朝裡間看了眼。
「這個人!也太不將自身當回事了!就會讓身邊的人擔驚受怕!」
埋怨完了,她又問:「那刺客的金銀之物可查出來源頭了?」
「這……」宋岩猶豫了下,「老奴只是在外頭伺候,具體的也知之不詳。王妃還是問王爺吧。」
裴寶兒像是察覺到了一絲什麼,只點了點頭,轉身進去了。
今天來的兩位御醫仍是老熟人、老面孔,一個關公邵院判,一個沾親帶故的張御醫,這都是近年來經常給齊珩看病、請平安脈的。
裴寶兒也不必忌諱什麼,直接張口就問:「我們家王爺到底如何了?有沒有大礙?」
邵院判仍是一如既往的委婉,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張御醫的心直口快。
「恕微臣直言,王爺若是自己不愛惜自己的身子骨,即便是華佗轉世、神農再生也救不得。」說罷,念叨了一堆醫學術語,然後臉色臭臭地開了方子丟給葯童去抓藥。
等熬藥的間隙里,張御醫又覷了個空子,私底下和裴寶兒十分嚴肅地重申了一番「肺腑之言」。
「說實話,王爺若繼續這樣下去,只怕天年不久。王妃還當多多上心,勸著王爺點才是。」
這無異於是在裴寶兒頭上降下一道驚雷。
其實,這番話和先前青雲子的警告差不多。只是,當時見齊珩稍有起色,她暫且鬆懈了心神。卻沒想到,不過短短數日,竟然又到了這般地步!
照青雲子的說法,若是能離了京城,對他的病情大有益處,可看如今的情形,只怕一時半會是走不了的。所以,也只剩下那個辦法了吧……
喝葯的時候,是裴寶兒親手伺候的。
悠悠轉醒的齊珩有些迷茫,渙散的眸子不過片刻便回復到了平日的冷靜審慎,見到是她才多了分暖意。
「你是自己來,還是我喂你?」
齊珩目光在她唇上打轉了一圈,嘴角微微蘊起一絲笑意。
「喂葯這活兒,你不熟練,還是我自己來吧。」
裴寶兒也不知想到了什麼,忽然有些赧然起來。
偏巧他不接葯碗,反而湊過去她臉頰一側聞了聞,還趁其不備偷香了下,又一本正經道:「王妃可是替為夫親嘗葯湯了?一股子藥味……」
裴寶兒沒好氣地將那葯碗往他手裡一塞,懶得回答。
他喝葯向來面不改色,直接仰頭分幾口喝完的,今日卻是剛入口便頓住了。眼神又落到裴寶兒身上,最後在她多了個紅印子的手背上停住。
「這葯,是王妃親手熬的?」
裴寶兒微微垂眼,嗯了一聲。
齊珩抽出一隻手,按住她手背上泛著紅印的地方,笑道,「怪不得葯裡頭有股煙熏火燎的味兒,是不是藥罐子都被王妃燒焦了?」
裴寶兒臉上一紅,起身甩開他的手,催促道:「哪這麼多話,快喝吧你。」
等齊珩笑眯眯地將整碗葯都喝完了,她才幾不可聞地鬆了口氣。
恰巧,此時的院門外,有個婢女前來回事,幾個侍衛見著眼生,正準備攔人,正好被路過的宋岩瞧見,連忙將人放了進去。
「瞧你們這幾個沒眼力見的,竟連王妃身邊的人都敢攔!都給記住咯,這是白蘭姑娘,下不為例,知道嗎!」
侍衛們只得抱拳稱是。
白蘭很有些誠惶誠恐地謝過宋公公,而後小碎步地進去尋裴寶兒稟告。
「什麼?林側妃要回娘家?她不是前些日子才回了一趟,又去了次懷寧侯府么?這幾日城裡定是要戒嚴的,昨兒我也說過,讓她們各人管好自己的人,緊閉門戶,怎麼就是聽不進去,非要往外面跑?」
白蘭弱弱道:「興許是昨天的事,林側妃想回娘家去打聽消息。」
裴寶兒有些不悅,揮了揮手:「不批,又沒什麼急事,讓她過些日子再回。」
白蘭點頭準備退下,心想,林氏這也是捨近求遠了,就是想打聽消息,她娘家難道比王爺更手眼通天?隨便找王爺、王妃哪一個,哪裡還能問不出來呢?
不過話說回來,齊珩見林側妃的頻率也是少得可憐,即便是見了,說的也多半是齊邢如何如何,林氏想要從他口中打探朝廷大事,難度還真不小,更別提裴寶兒這個恨不得一年三百六十天見不著林側妃影兒的王妃,也是沒法打聽的。思來想去,林側妃可不就只能靠娘家了?
白蘭正要走,卻被裡間傳出來的男聲攔下。
「她要去,就讓她去吧。要是她樂意,在娘家住上兩日也無妨。只是有一條,齊邢不能去。」
裴寶兒有些詫異,「王爺的意思是……」
齊珩頓了頓,又道:「把齊邢也送到北院去,多陪陪母妃,跟郯兒一道盡孝去。」
「既如此,那你便去西院遞個消息吧。該怎麼說,你應該有分寸。」
裴寶兒看著白蘭離去的身影,總覺得齊珩突然管起了後院之事,不像是偶然的心血來潮,倒像是有所圖謀。
她這副憂心忡忡、欲言又止的模樣明顯得很,看得齊珩有些好笑。
「王妃就沒有話問我?」
裴寶兒狐疑:「我若問了,你肯老實回答?」
齊珩一本正經道:「自然。」
她咬了咬唇,卻問起了一件跟林側妃無關、亦跟昨夜宮宴刺殺無關之事。
「早上,我在你書房,不小心看到一封信。呃,我保證就看了這一封,真的是湊巧……」頂著他灼灼的目光,她辯解的話也說不下去了,一閉眼,豁出去道:「安王人已經沒了,這事,你壓下來是何打算?」
齊珩不答反問:「王妃覺得呢?」
「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蟲,誰知道你又在琢磨什麼……」裴寶兒白了他一眼,「朝中人人皆知,安王早在四年前便『死』了。如今就算再死一回,也不過是正經辦個喪禮罷了,沒什麼可擔心的。你不欲宣揚,是怕柳國公那邊么?」
柳國公乃是安王妃親父,膝下兒女雖多,但嫡女只有安王妃一個,對安王妃很是疼愛,前些年與安王也相處甚歡。
先帝駕崩前,儲君未立,站秦太后、安王這一派的人最多,比先帝元后留下的嫡皇子瑞王還多,便是因著安王有個好岳丈,雖不得先帝青眼,卻執掌著東南兵權,權傾一方。北巡之亂時,若安王留在京中監國、或是逃出生天,只怕如今這帝位就是安王的囊中之物了。
只可惜,安王沒這個命,不僅沒做成皇帝,反倒是成了蠻夷敵國的階下囚,苦熬了數年,最後窩窩囊囊地病死在北邊。
齊珩這些年仍舊用著柳國公,看著似乎未有削兵權的意思,手裡又捏了個柳雲、以及其他的把柄,但人心似水,誰曉得柳國公知道了這消息,會不會礙著先前的那點翁婿情分,以及安王妃的情面,被秦太后一系籠絡了去,拼著跟他兩敗俱傷的風險也要擁立新君、改朝換代呢。
「聽硯兒說,安王府的大郎很是聰穎,課業上並不輸旁人。」裴寶兒若有所思地補了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