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驟病

第6章 驟病

?何家人找上門來的時候,裴寶兒正在準備明天二度出師當妝娘的東西。

她雖然之前在蘇家出了迴風頭,但到底名氣不及老牌梳頭娘子,再加上這兩個月成親的人不多,故而,等到前幾日才有人過來找她。

這回的女家是個普通人家,姓康,這位即將出嫁的康姑娘正是蘇氏夫君康舉人的堂妹。因為明兒是個好日子,嫁女的除了康家還有縣裡大戶林家,而本縣最出名的專職梳頭娘子邱氏被林家搶先請了,那林家還不是嫁女,而是娶姨太太,排場可謂是很大了。於是,康太太心中憋氣,又聽新進門的侄媳婦蘇氏對這位名不見經傳的裴娘子好一陣誇,便退而求其次,派人去請裴寶兒。

裴寶兒接了新活計,不免幹勁十足,又再次在心中對蘇家和王太太感激不盡了一番。剛高興了會,卻被何家的消息嚇了一大跳。

「我們家姑娘都病成什麼樣了,你倒是挺悠哉的啊!」青梔掃了眼這老舊的小院,一臉鄙夷道:「明明只會些個歪門邪道的伎倆,也能哄得夫人和姑娘團團轉!哼,還不快隨我去夫人面前請罪!」

裴寶兒既擔憂又納悶,「姑娘出了什麼事?前日我去府上時不還好好的么?」

青梔翻了個白眼,只連聲催著她上車,還是另一個同來的僕婦告訴她原委。

原來,這何大姑娘昨晚半夜就開始腹瀉不止,整個人都拉得快虛脫了,請來的大夫摸著山羊鬍說了一大堆,她們也聽不懂,只聽了一句「脾胃虛弱」就被盛怒中的何夫人派來「押」人了。

雖說何夫人原話並不是這樣,但裴寶兒大約能猜到愛女如命的何夫人此時的心情。若是何大姑娘真是因為自己的減肥法子才病的,她這回麻煩可就大了。

裴寶兒只能匆匆忙忙將便宜兒子又託付給陳嫂子,想必經過上次一事,她估計不敢再輕忽了,這才跟著青梔等人去何府。

往常見著她時,何夫人雖不至於熱情洋溢,但客客氣氣總是少不了的。今日卻換了一副後娘面孔,看著裴寶兒的眼神跟殺父仇人似的。

伺候的下人也很懂何夫人心思,往常奉上來的香茗也沒有了,連杯白水都沒有。

裴寶兒只能苦笑著站在一旁聽訓。

「裴娘子,事情你既然都知道了,是不是該給我個合理的解釋?」何夫人眉眼冷凝,「我雖然不屑於以權謀私,但,若你那方子害了我女兒,她父親可不會坐視不理!」

裴寶兒賠笑:「若是那膳食方子果然不妥,奴家甘受責罰。只是,敢問夫人,大姑娘這病,大夫具體是如何說的?」

何夫人眉毛一挑,身後那個老成些的婢女便一板一眼複述道:「張大夫說了,大姑娘乃是飲食不節,導致脾胃氣虛,脾腎陽虛,邪氣留連,虛寒下利……」

雖然眾人八成聽不懂那些個四字真言到底是什麼意思,但「飲食不節」四個字還是比較好懂,青梔立馬聲討:「姑娘這一個多月來吃的都是你擬的膳食方子,如今大夫都說了,是吃食上的事,不怪你怪誰?」

裴寶兒想了想,更納悶了。

「可是,飲食不節好像是飲食不夠節制的意思吧?奴家擬的那方子,本就是幫大姑娘瘦身的,上面忌口之物頗多,姑娘還多次抱怨說飯菜不好吃……」

她看向何夫人,話中未了之意很明顯。她都刻意控制何大姑娘的飲食了,怎麼會出來個飲食不節呢?

何夫人便覺得裴寶兒說的有幾分道理。

青梔有幾分小聰明,又粗通文墨,立馬反唇相譏:「過飽、過飢都屬於飲食不節,八成是因為那方子,大姑娘長時間餓著,傷了脾胃,這才腹瀉不止。」

好吧,裴寶兒竟覺得她胡扯得有幾分道理。只是,她只聽說過吃太飽導致拉肚子,卻沒聽過因為餓肚子而腹瀉的。等等,吃太飽……

「夫人,奴家斗膽再問個問題,大姑娘昨夜病發前可吃了什麼不該吃的東西么?或者,能否讓白檀姑娘告知大姑娘昨天一整天的具體吃食?」

何夫人心裡記掛著腹瀉不止的愛女,只想把這無頭公案趕緊斷個清楚。若真是裴寶兒的問題,那方子以後也不必再用了,直接把人攆回去得了。只可惜,才瘦下來點就要半途而廢。不過,比起閨女的健康,那些都是浮雲了。

她隨意揮了揮手,讓人去找白檀。

等待期間,何夫人沒有出聲,就當裴寶兒不存在似的,支著手靠在軟墊上,微眯著眼似乎在小憩,任由青梔輕輕地在她太陽穴上打圈按摩。其他人也不敢言語,裴寶兒只能當自己是個木樁子,眼觀鼻鼻觀心。

好不容易等到那位白檀姑娘過來,答話時卻畏畏縮縮,眼圈紅紅,像是要哭出來似的。

「……回夫人,晚膳時姑娘進了一整碗海帶豆腐蝦片湯,粳米飯,還有單子上的兩樣小菜,一個素的溜菌菇,還有一個半素半葷的胡蘿蔔芹菜炒肉絲……」還雙手微顫著奉上了近幾日的膳食單子。

裴寶兒眉頭擰得死緊,難不成自己猜錯了,何大姑娘真是被餓出來的毛病?

「夫人,不是奴家為自己開脫。只是這方子跟一月前無甚差別,大姑娘初初有些不適應,後來慢慢都好了,怎麼過了這麼長時間才突然出問題?其中必有蹊蹺!興許,可以再請大夫查看一番,確認下是不是這膳食方子有問題,傷了大姑娘的玉體。」

青梔見自家夫人神色不耐,便替主子發話:「裴娘子可真是好口才,說得奴婢都險些信了。若是大夫來了,指不定你還要把病因編排到別的什麼上呢。譬如說,大姑娘睡覺不老實踢被子著了涼,又比如說,大姑娘喝了隔夜的茶水什麼的,是不是?左右不是你的責任就是了,巧言令色!」

裴寶兒看向何夫人,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她今日總在蹙眉的原因,她忽然意識到這位何夫人的印堂還挺窄的。面相學上說這種長相的女人比較容易鑽牛角尖,且多疑。不禁感慨,看來自己八成是要背下這個莫名黑鍋、然後捲鋪蓋滾蛋了。丟了這個大主顧事小,得罪了本地龍頭縣令一家,這後患可就無窮了。只希望不要禍害到王家,不然她罪過就更大了。

她嘆了口氣,準備承受何夫人的雷霆之怒時,突然聽到一陣喧囂之聲。

遠遠就聽見院子里有僕婦或婢女驚訝道,「大姑娘,您怎麼過來了?」然後便是紛紛勸她回去休息。

何夫人斥了句「胡鬧,不好好歇著跑出來做什麼?」青梔便領命出去,準備把人哄回去,只是何府眾人的噸位和何大姑娘一比都跟小雞子似的,完全是螳臂當車。

裴寶兒也探頭去看,她倒不指望這小姑娘能幫到自己什麼,何夫人雖然看著弱質纖纖,但到底是何家主母。她就是好奇,先前青梔的形容讓她覺得何大姑娘病得不輕,都快卧床不起了那種,如今還能活蹦亂跳跑過來,想必沒她說得那麼糟糕?

何大姑娘在眾人簇擁下硬是擠進了屋子,「娘,你不要怪裴娘子,都是我的錯,昨晚,昨晚是我貪嘴了……」

「什麼?」何夫人聞言瞪直了眼。「你再說一遍?」

何大姑娘在屋裡快速唆了一眼,然後一臉羞愧地跺了跺腳,跑到何夫人旁邊,拉著她的袖子撒嬌。

「阿娘,我知道錯了,您罰我跳操吧,別罰裴娘子了~好不好嘛~人家就是饞肉了,特別想吃燒雞~~」

白檀終於顫巍巍地跪了下去,哭哭啼啼地認錯:「是奴婢的錯,奴婢不該一時心軟,偷偷出去聚福樓買了燒雞給大姑娘解饞,害得大姑娘遭罪……」

原來,自裴寶兒告訴何家母女減肥大計還需要堅持半年到一年,何大姑娘就生出一絲無望的悲憤感。因為這個月實在是太難熬了,簡直是度日如年,還要熬過12個這麼漫長的折磨,簡直是生不如死啊!想想那些她最愛吃卻被裴娘子列為什麼三高食品的紅燒肉、糖醋排骨、炸丸子,還有整整一年時間不能跟它們相會,真是令人痛心啊!

於是,她昨天就忍不住,軟硬兼施地逼著白檀幫她「偷渡」只燒雞進府。因為她知道,府中的廚娘都只聽她阿娘的話,肯定不會給她做,她如果去要單子外的吃食,這消息不過一盞茶就能傳到她阿娘耳里,然後她明天的飯菜說不定會更加清淡難吃……

白檀跪在地上瑟瑟發抖地「招供」,卻被何大姑娘打斷。

「哎呀,不是說了讓你假裝不知道的嘛。你這麼一交代,阿娘肯定要扣你月錢了!」何大姑娘跟沒事人似的,說了白檀幾句,又一臉不耐煩地把她「趕」了出去,說是讓她去煎那張大夫開的葯。

何夫人哭笑不得,「行了,在我面前玩心眼,不就是怕我罰她么?」

兩母女膩歪了幾句,這才想起旁邊還杵著個面色尷尬的裴寶兒。一時間,何夫人的臉色便有些僵。

她自知錯怪了裴寶兒,自家姑娘腹瀉完全是因為她自作自受,先前吃了一個多月的清淡飲食,胃口都養嬌了,一時間暴飲暴食吃進去一整隻燒雞當宵夜,據說還吃了偷偷藏起來的月餅兩個,這樣不鬧肚子才怪呢!可她又拉不下臉來向裴寶兒道歉,只得含糊著說了句「都是一場誤會。」

裴寶兒無可無不可,何夫人對她來說就是個主顧而已,她不指望能跟對方能攀上什麼好交情,只要何夫人不遷怒她讓縣令大人把她抓起來就好了。畢竟,何夫人不是王太太,她老早就看出來這何夫人不大好相處。

本來她就不大樂意接這任務,還不是看著王太太的人情和何家的勢力,這才逼於無奈嘛。都說伴君如伴虎,作為一個升斗小民,跟七品芝麻官打交道都得提心弔膽,真不容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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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政王的小妝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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