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雹災
?因為何大姑娘的貪嘴導致腹瀉,減肥訓練只能暫時中止兩天,好讓她喝點湯藥恢復,順便補補元氣。
不過這次的事故也給裴寶兒提了個醒,長期這麼吃下去只怕要把何大姑娘饞壞,一年過後要恢復正常飲食,怎麼也得要一兩個月才能適應得過來。須得想個辦法,在控制好熱量攝入的前提下讓何大姑娘的腸胃不那麼饑渴。
只是,這年頭社會生產力不夠發達,食材還不夠豐富,她又沒法弄來什麼纖維素棒、蛋白質棒之類的低卡代餐小零食,該怎麼辦好呢?
裴寶兒想了好久,終於在次日去康家兼職梳頭娘子時想出了法子。
因為康家只是個普通莊戶人家,住在城外十裡外的大瀝村裡,裴寶兒去到康家院子里時便見著了一頭牛。是耕地的大公牛,油光水滑的。
她靈光一閃,喝脫脂牛奶似乎有助於腹瀉癥狀的恢復,既能補充優質蛋白質,保證營養攝入,又能防止脂肪攝入過多。雖然這時代還沒有脫脂一說,不過裴寶兒清楚,只需要加熱颳去牛乳表面那層薄膜、重複幾次即可。
她躍躍欲試,登時就想去何府提交她的最新「策劃案」,只是手頭這份活計還沒完,只能耐著性子恭維幾句今天的新娘子康姑娘。
裴寶兒還在新娘子閨房內見著了位熟人,正是她兩個月前施以妙手妝點的蘇娘子。
蘇娘子朝她笑了笑,她也笑著回了個禮。裴寶兒向來是個知恩善報的人,蘇娘子舉手之勞幫了她一把,她雖暫時沒什麼能回報給她,但多一分善意總沒錯。起碼,把這位康姑娘打扮得漂漂亮亮出門子,應該也算是一種回報方式了吧。
只是,半柱香后,裴寶兒開始覺得今天的喜錢不大好拿。
康姑娘先是嫌棄她設計的髮髻襯托不出她的「絕代姿容」——
「這是什麼髮髻啊?怪裡怪氣的,你給我拆了,梳個牡丹頭吧!」
然後開始對裴寶兒自帶的妝盒裡面的東西挑三揀四——
「這是品香閣的水粉么?不是啊,那我不要用,就用我自己的吧……那些個刷子弄到臉上怪癢的,還是別了……」
看著康姑娘傲嬌的圓臉,裴寶兒臉都快綠了。
古人詩云:「聞說江南高一尺,六宮爭學牡丹頭。」這牡丹頭是曾經風靡一時的流行髮式,鬢蓬鬆而髻光潤,髻后施雙綹發尾,據巧手阿弟劉雲說,這種髻最高的能梳七寸高,跟飛天髻也差不離,可以說是一種十分富貴雍容的髮型,只是現如今不怎麼流行了。
也不知這位康姑娘是不是崇尚復古,還是在特意跟她唱反調,裴寶兒委婉的勸慰一點效果都沒有,她很堅持。
牡丹頭必須加入大量假髮填充,而且因而體積大,插上去的首飾定然不能少。最重要的是中間的那枚華勝,必須要能鎮住場子。用大白話來說,就是要夠大、夠酷炫。這也是為何梳這種髮髻的多半是貴族婦女,起碼是家裡不愁錢花沒事兒就打幾套首飾換著戴的那種富家夫人。
裴寶兒瞟了眼新娘子妝匣里的首飾,唔,看起來倒是金燦燦的,只是她掂量了下,裡頭金包銅的佔了一大半。且那些頭飾幾乎全是細細的簪子或珠釵,她總不能用這些濫竽充數,插上去正面倒是沒問題,可側面、後面分分鐘可能露餡。
她臉上的為難之色明顯到半個屋子的女眷都看出來了。
康太太就不大高興,她覺得,自從邱娘子被那霸道的林家搶了,好像什麼都不順心似的。這個裴娘子一點眼色都不會看,自家姑娘的大好日子,非要處處跟她們對著干。要不是臨時找不到其他人,她才懶得跟裴寶兒打交道。
「咳,裴娘子,吉時快到了,姑娘要梳牡丹頭,你依了她就是。總不能讓新郎官一會在院子里乾等著!」最後一句語氣便重了些。
裴寶兒臉頰肌肉微抽,只得硬著頭皮開始梳頭。
罷了,實在不行用幾串珠花湊數好了,誰讓這個康家喜歡打腫臉充胖子呢?
鑒於康姑娘對她的新式化妝品十分鄙夷,驕矜地認為品香閣之外的產品都不能塗上她嬌貴的臉,裴寶兒只能就地取材,用那套她私心裡覺得很可能含有鉛粉的胭脂水恩給康姑娘上妝。
最後妝成時,康姑娘對著鏡子左看看右看看,口中嘟囔道:「也沒多厲害嘛,也就比我自己化得好看一點點。」
康太太也在背後跟一個婦人嘀咕,「這手藝確實一般,也不知我那侄媳婦怎麼就對她推崇備至,我也不好意思不給她這個臉面,唉。」
那婦人就點頭附和,誰說不是呢,畢竟這位侄媳婦嫁的是個舉人老爺,其兄又是縣裡的縣丞大人,以後還不知道能走到哪呢。雖是小輩,但總要多給幾分面子才好。這個妝娘著實是不給力,辜負了蘇娘子對她的一片期許之心啊。諸如此類的話。
裴寶兒第一次意識到什麼叫「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更可氣的是,明明旁邊就有米,非不讓她用,最後還說她沒做好飯!
她捏著那薄薄的紅封離開康家時,氣得連假笑都差點沒維持住。要不是王太太心腸好,特許她時不時可以請小半日假,還不扣她工資。不然,這點喜錢可能還真不夠扣的。可以想見這康家是有多吝嗇了!
走出小院沒幾步,卻被人輕聲叫住:「裴娘子,請留步。」回頭一看,竟是那位蘇娘子。
蘇氏今日是跟著婆婆一起來的,不好離開太久,只匆匆忙忙跟裴寶兒道了聲不是,又客套了兩句,才轉了回去。
人是她舉薦的,今日在康家受到的刁難蘇氏也都看在眼裡、羞在心裡。
她不大看得上堂叔一家的做派,分明不過是個普通莊戶人家,非要尾巴翹上天去,在裴娘子面前顯擺那副千金小姐的做派,彷彿把裴娘子踩下去就能拔高自己的形象似的。哼,還不是巴著公公和夫君才有的膽色?
這也沒什麼,哪個大戶人家還沒個窮親戚,幫襯一二也不過舉手之勞,可這麼蹬鼻子上臉的她還真是沒見過。蘇氏搖搖頭,心內盤算著改日回家跟長嫂討教一二。
裴寶兒這頭雖然有點氣,但氣過了也就算了,誰還沒碰過幾個奇葩呢,起碼這康家沒摳到不給她喜錢。
回到家,她就跟特意請假在家看孩子的劉雲吐槽了一番,劉雲也笑:「照你說的,那康姑娘,哦不,康娘子生得一張銀盤似的圓臉,偏偏還要梳這麼個頭,也不知新郎官掀蓋頭時作何感想。」
左右不過是一張大餅貼在一張花邊圓盤子上罷了!
裴寶兒撇了撇嘴,「她看不上我的家當,倒還省了我的成本開銷。今天這趟出去,倒也不算虧。」
她順手將紅封里那幾十枚銅板倒進家裡存錢的罐子,只是有些擔心今天效果一般,恐怕以後沒人請她過去做妝娘了,便憂愁地發了會呆。
與此同時,千里之外的京城,攝政王府。
作為王爺身邊最器重的貼身侍衛之一,雷明最近也覺得很憂愁。
自上個月回京后,他一直琢磨著娶媳婦的事兒,也得了王爺的恩准,意思大概是全王府未婚的姑娘隨他挑,可以說是十分體貼下屬了。
可這消息不知道被誰傳了出去,一時間,他竟成了個香餑餑。滿府的小婢女們看他的眼神都不一樣了,有的是好奇的打量,有的是審慎的端詳,更有些是火辣直白的拋媚眼。就連西院那兩位主兒都有意無意讓手下的婢女來前院送這送那,就為了專門「偶遇」他。這讓他很是受寵若驚。
因他天生皮膚黑,長相粗獷,又顯老,向來沒什麼桃花運。去年託了長兄雷昌的福,到王爺身邊做貼身侍衛,慢慢得了重用,他這一張被其他侍衛戲稱「老黑」的褶子臉居然也有人追捧起來了。可他看著那些姑娘長得似乎差不多,內斂的那些吧,他也看不出來性情好不好;大膽些的吧,他又覺得那些姑娘心懷鬼胎,不能娶,尤其是林側妃和柳姨娘院里的那幾個美婢。
於是,他只能借著追查王妃陵寢被盜一事躲開那些多情的婢女,恨不得每天都不用回王府最好。
八月十五這夜,他跟著王爺赴宮宴,本想趁機去找值守的兄長請教一二,畢竟他娶了先王妃的貼身婢女,應該算得上有經驗。沒想到王爺只喝了兩杯水酒就早早抽身,他只能跟著撤退。
回到王府,主子連蟒袍都沒換,徑直去了塵封已久的正院,還讓他抱著根鐵鍬過去。
這地方雷明還沒來過,他進王府不過一年,很多事情都不清楚,只知道那是過世的王妃故居。而且,王爺下了令,除洒掃的兩個婢女外,任何人無命不得入內。
入府前,兄長雷昌就告誡過他,多做事、少說話,尤其是有關王妃的事,不是王爺問起,千萬別主動提起。
滿京城的人都知道攝政王如今只有一子,便是林側妃所出,而王爺似乎又無續娶之意,都在猜想是不是準備將林側妃扶正。雖說大盛律法禁止側室扶正,但作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攝政王,律法這東西不還是他想改就能改的么?
故而,當時他還懵懂問是哪個王妃。聞言,雷昌臉色一變,更加鄭重其事道:「你要記住,咱們王爺只有一位王妃,便是已經過世的裴王妃。西院那兩位,雖說生了大郎、大娘子,與你也沒什麼干係,平日你多遠著些!」
雷明雖然得了個老黑的諢名,年紀卻小,不大懂這些彎彎繞繞,只能乖乖點頭。
此刻的他有些莫名其妙,一邊撓頭一邊抱著根鐵鍬,跟在主子屁股後面過去,心中又有些被看重的豪情。畢竟,那兒可是王府中的禁地,如今主子許他跟著進,不就代表著自己更受信任了嘛?
沒想到,剛進正院王爺就把他領到一棵樹下,面無表情地坐在石凳上,指揮他在某個位置挖土。
雷明小心肝撲通撲通直跳,他覺得自己好像觸碰到了什麼秘密的邊緣。從小聽的那些個鄉野故事突然從腦海里蹦了出來,他背上寒毛直豎,驚悚地想,該不會這下面埋的就是裴王妃吧!
幸好,他挖出的不是什麼美艷女屍或棺材,而是好些個手掌大的黑瓷小壇。
「取出一壇,其餘的繼續埋著。」
他拍開壇口泥封,一股清幽凜冽的酒香撲鼻而來,混合著頭頂甜蜜的桂花味,讓人格外心醉。
「行了,你下去吧。」
雷明就這麼被打發走了,次日,他入宮時跟兄長提了一嘴,對方卻恨鐵不成鋼道:「你啊你,平時我跟你說的話都當耳邊風了是吧?王爺這兩年身子不好,夜裡風涼,你怎麼能把他一人放在那裡吹冷風、喝冷酒?」
他縮了縮脖子,可主子今兒起來時並無異樣,又不是琉璃美人兒,哪用得著這般小心。
興許是上天對他伺候主子不精心的懲罰,早間朝會剛結束,雷明就接了個苦差事——護送欽差去救災!
據說是太行山東側一帶突降冰雹,百姓、房屋、牛羊被砸死砸傷的不計其數,當地官員瞞而不報,卻有流民一路輾轉來到了京畿一帶,朝廷這才知曉。今日早朝上,自家王爺發了好大一通火,撤了一大票官職,又命戶部、吏部的幾位大人帶著一群新上任的知府、縣令先行一步,賑災物資隨後。
雷明只得心裡苦哈哈、面上鄭重其事地隨欽差們出發了。
騎在馬上顛簸時,他忽然想起,上回途經的太興縣可不就在那一帶?也不知,那個鬼精鬼精的小娃兒有沒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