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許篇 歸途（2）

「嘿~」

「咋了？」

「想我了嗎？」

「當然，永遠在想。」

零星的燭火搖曳著，溫柔的暖光映在老許和姜蔓臉上。他們目光相對著，空氣中滿是愛情的味道。

原來，在老許還沒到達中轉站時，姜蔓已經早早到這了。她算準了他到達的時間，在廚房裡足足搗鼓了兩個小時，做出了滿滿一桌的美味佳肴。

老許看見這一桌好菜，甚是心疼。他握著姜蔓的手，含情脈脈地說道：「蔓蔓，你辛苦了。」

聽到老許這一句話，姜蔓心滿意足地笑了，她也將手搭在他的手上，眼泛淚光道：「不辛苦，只要給你做一頓飯，和你安安靜靜地吃，我就……」

「哎喲，咋還哭了呢？我的寶貝呀，不哭。」老許拿起手帕，輕輕地點了點姜蔓的眼角，然後十分自然地撫摸著她的臉頰。

安靜地和愛人吃一頓飯，已經成了姜蔓心中最大的願望了。

她本來是不被允許過來中轉站的，因為這裡是他們最後的防線，在萬不得已之下是不會啟用的。萬一在途中被懶惰的無人機發現了，那不僅禍及中轉站，還極有可能搭上基地里的所有人。

但她不管，她相信自己的能力。如果身為武械處隊長的她也沒有辦法辦到，那基地里、世界上就不會有人辦到了。

她悄悄離開了基地，徒步走了幾十公里，腳也磨破了，才來到中轉站。生理上，她的確感到了辛苦，感到了力不從心。但精神上，她永遠不會。

只要能見老許一面，不管多高的山她都能攀越，不管多大的危險她都無所畏懼。

當她望著老許的雙眸時，所有的回憶，那些快樂的畫面，彷彿都歷歷在目。

「山山，你覺得，我們什麼時候才能回到從前那樣呀？」

「從前？」老許心裡一怔，他從來沒有和姜蔓談過這個話題。他以為，她一直是向前看的。

「就是回家，和你平平淡淡地過日子。山山，快跟我說說，家裡現在是什麼樣子？」

老許更加痛心地抓緊姜蔓的手，緩了一緩才說道：「家裡什麼也沒變，我不會讓他動我的房子！」

「那我的東西還在嗎？」姜蔓憂傷地低下頭。

老許驚愕住了，慌張地快眨著眼睛。他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這個問題，因為家裡頭真的沒有了她的東西。在姜蔓隨著芙蕖他們離開鎮子后，懶惰有意地抹去了她的一切，家裡的東西也是在那時不見的。

不僅是她，那些離開了鎮子的人，也被懶惰抹去了所有痕迹。在鎮民的記憶中，他們就從來沒有存在過。

姜蔓的這個問題，直擊老許心窩。他想起來自己從療生機上醒來時，在家裡的那般輕鬆自在，卻完全沒有察覺到家裡缺了一樣重要的東西。

他撫摸著她的臉，哽咽著說道：「都在。它們都在等著你這個女主人回去呢！」

姜蔓偷笑道：「山山，你不用騙我啦。我知道，那個懶惰把所有東西都收走了。但是我不怕呀，只要我回去了，我一定能把它變回以前的樣子！」

「哈哈，蔓蔓，原來你在演戲呀！」

他們兩人相視一笑，彷彿將剛才憂傷的氣氛一下子推遠了。但老許心

知，那些憂傷和等待從來沒有走遠，姜蔓只是習慣性地將它們咽下肚，然後在他面前保持笑容。

這場「苦中作樂」的戲，只要她不罷演，老許便會一直演下去。

吃過了飯，他們便回到了大貨倉里。此時，那六台機械人已經將貨車上的所有貨物搬運到了貨架上。

姜蔓走到貨架底下，仰望著那一箱箱物資和原料，驚訝地說道：「山山，這足夠建造一支機甲軍了！」

「啊？真的？」老許也有些意外，畢竟他也只是按指示做事，從沒想過這些貨物能做什麼，「那小芙蕖有什麼新的安排，或者新的指示嗎？」

「這個我也不是很清楚呀，她最近有些焦慮，你懂的。我們也不能給她太大的壓力，畢竟時間都過去這麼久了，她還是沒走出來。」

「那也是，已經五年了。」

「是呀，五年了。鎮上的情況越來越嚴重，而我們卻還沒找到任何機會，勤奮也沒有任何下落。山山，你知道嗎？我之所偷偷跑過來，是真的擔心和害怕，以後見不到你了。」

「哎喲，不要害怕，我一直都在。」說著，老許將姜蔓摟入懷中，一手輕撫著她的後背。

「最近，我一直有種不好的預感，總覺得有一些大事情會發生。山山，你有感覺到嗎？」

「我沒有感覺到呀。你瞧瞧外面一成不變的狀況，哪像是有大事情發生的樣子。蔓蔓，不要想太多了。」

「我也不清楚，就是心裡頭總是悶悶的，說不出來的壓抑。」

「有找過莫清言嗎？是不是身體原因？」

「當然找過了，他說我身體沒有問題，是心理原因。但我總覺得……」

「好咯，我的寶貝呀，不要想那麼多有的沒的，多想想我吧。你每時每刻都在想我的話，不就不會分心想那些咯。」

「好吧，也許真的是我多心了。但是，山山，你要答應我，這段時間裡千萬要保持低調！千萬要注意安全！答應我！」

「好啦，我答應你。」

他們相擁在一起，像最後一次那樣，不顧時間流逝，不顧萬物變換。在如今的形勢之下，這是他們最最幸福的瞬間了。

就在這時，貨倉另一端的大門突然啟動，頂棚的大燈感應到了動靜，直直地打在了門口上。姜蔓連忙從跟腱處拔出了一把槍，拉著老許躲在了貨架背後。

「真的？蔓蔓，和我一起，你還藏著槍？」老許難以置信地說道。

姜蔓探出半個頭，緊盯著大門，然後一手作出了閉嘴的手勢，低聲說道：「噓……只是習慣而已，不拿槍防身，我沒有安全感。」

「沒有安全感？我給不了你安全感？」

「不是那種安全感啦，我的意思是指……危險，以防危險的事情發生。」

「哈！那你是說，和我在一起會有危險了？」

「山山，我不想和你吵！」姜蔓小聲呵斥道，「我一個人徒步走到這兒，我也不確定有沒有被懶惰發現好嗎？我指的危險，不是指和你在一起，而是指我們以外，隨時可能會有危險靠近。」

「好吧。」老許無奈地說道，「現在，『危險』都成老朋友了。」

「噓！」

忽然，在那束耀眼的

燈柱中，緩緩走出來了一個人影。姜蔓定睛一看，發現那人手上沒有武器，身後也沒有跟來智能機械。

待那人再往前走了幾步，燈光沒有那麼刺眼后，他們才看清楚那人的樣子。緊接著，他們同時露出了一個既疑惑又驚恐的表情。

現在躲起來，還來得及嗎？

「小蔓！老許！你們給我出來！」

老許面露難色，自知今天是躲不過去了，他苦笑著小聲說道：「這丫頭，還真是目無尊長呀！」

姜蔓也無所適從，只能悄悄地往老許懷裡挪了兩步，也小聲說道：「山山，其實當妙齡少女的感覺挺好的。只是，我不想離開你。」

「我也不想離開你呀，蔓蔓。不過呢，這個我不是我說了算。」

此時，站在大貨倉中央的人，不是懶惰的手下，而是他們反抗軍的大隊長，芙蕖本人。她發現姜蔓偷跑出基地后，非常擔心她的安慰，便立馬坐上飛毯趕了過來。

她見貨倉開著燈，空氣中能聞見淡淡的飯菜香，就知道他們肯定在這裡。

「給你們三個數！三！二……」

「好了好了，我們出來！」老許和姜蔓手牽著手，從貨架旁緩緩走了出來。

「你們還真敢出來呀！」芙蕖怒斥道。

「這不是，你叫我們出來的嗎？」老許低聲怨道。

芙蕖沒管老許，快步走到姜蔓身邊，將她拉到一旁，十分生氣地吼道：「你是不是找死！你難道不知道這有多危險嗎！」

「我知道……」

「那你還偷偷跑來？為什麼這個地方只有我們三個人知道！不就是要保證這個地方最最隱秘嗎！你這大搖大擺地走過來，會把所有人給害死的！」

「這個，我也知道……」

「而且你一聲招呼也不大，自己跑過來！萬一出什麼意外，我們都反應不過來！你這是不負責任！」

「好啦，隊長，你別罵了。」老許勸道。

「你！給我閃一邊去！」芙蕖怒指著老許，嚇得他連退兩步，「你要是再說一句話！我就關了十天禁閉！」

老許倒吸了一口涼氣，頓時不敢再說話了。

「芙蕖姐，我以後都不敢了。」姜蔓委屈地說道。

「你也是的！等他來基地的時候不就能見了！這麼大老遠地跑過來，有什麼意義！」

「這不是，要好幾個月才能見嘛……」

「幾個月就不能等了？！我們所有人不都等了五年了嗎！家人和朋友，失散五年了！不照樣等下去嘛！」

姜蔓緩緩低下了頭，覺得是自己太衝動、太魯莽了。雖然是自己太想念老許，太想見他了，但也不能拉基地里的幾十號人下水，其中還有她很重要的同伴和手下。

一旁的老許看著他們倆，還是覺得有些心疼。如果可以的話，他真想趕緊回到基地里，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減輕她們的負擔。然而他卻不能這麼做，他還得回到鎮上復命，還要假裝自己是個沒有記憶的人。

基地需要她們，所以當他眼見芙蕖帶走姜蔓，也來不及說些分別的話。他們只能依依不捨地望著對方，將那些還沒說完的話藏在了心底。

「好好照顧自己。」他們互相在心裡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