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篇 絕對（1）

如果有什麼大事情發生，那必定有一個大誘因，這是世界運行的法則之一。

從時間的維度去看，或許這個大誘因會被分散成許多小的部分，不足以引人注意。只有在最後，再次回顧那些零碎的細節時，人們才會明白它是如何拼湊在一起的。

那是一種讓人感到驚訝又怪異的事情。

他們往往想不到，那些看似平常的事情，最終會發展到失去控制的地步。

時間撥回到五年以前，又是一個平靜的夜晚，在懶惰鎮的某個角落，一個極其先進卻又隱秘的研究室里，懶惰正全神貫注畫著機械圖紙。

他滿臉笑容地操控著筆桿，落筆無比的自信從容。他相信，這將是一種帶來革命的、全新形態的智能機械，它的出現足以改變全世界。

忙到了半夜，懶惰癱坐在太師椅上，欣賞著全息投影出來的機械合成圖，不禁雙手握拳，激動地喊道。

「成功了！就是要這樣！一個完美的仿生人！」

然而，他還沒興奮多久，全息影像突然由綠變紅，並彈出了一個「禁止」圖案。那剛剛生成的仿生人圖像，正以飛快的速度被拆解分離。

望著逐漸支離破碎的作品，懶惰既著急又生氣。他連忙架起控制面板，雙手拼盡全力地敲擊著。

「不，不！這是我所有的努力！你不能說拿走就拿走！啊！」

他一邊嘶吼著，一邊設下保護程序，全息影像上隨即出現了一雙綠色的手，它們緊緊地抓住那仿生人的腰部，試圖阻止它的消失。

但是，那股破碎它的力量已經深入骨髓，儘管他使出渾身解數，仍然阻止不了它由內往外的潰爛。

「嘣」的一聲巨響，那仿生人瞬間化作一片塵埃，全息投影台上只剩下一雙空虛的雙手。

「啊！你為什麼要這樣做！你為什麼要這樣做！」懶惰憤怒地推開控制面板，兩拳全力捶在檯面上。然而，那檯面根本不怕一個常年不鍛煉的人。

他顫顫巍巍地走到門口，一手扶著門框，朝著外頭歇斯底里地怒吼：「你個王八蛋！你給我出來！！我要殺了你！！」

辛辛苦苦忙活了兩年的方案，一堆無法估量的實驗數據，竟在一眨眼間被刪了個精光。試問，誰能不憤怒呢？

誰又能想到，這日日夜夜的努力，偏偏會在成功的一剎那，全數付諸東海呢？

「你給我出來！！我要！殺了你！」懶惰已經氣紅了眼，瘋了一般在街上大喊大鬧。

鎮上半數的人都被他吵醒了，他們紛紛探出窗外，十分不耐煩地望著他。儘管家家戶戶都亮起了燈，卻沒有一個人敢站出來阻止他。

他們太清楚懶惰的性格了，在這種情況下，最好不要招惹他，最好連一句話也不要說。他們只在心裡頭暗罵他，也只在他走過後，才嫌棄地翻他個白眼。

眼見懶惰越來越瘋，嘶喊聲越來越吵，這幫鎮上的人又忽然紛紛合起掌，誠心祈禱著：「勤奮，你快點來吧！」

這樣的場景，他們已經不是第一次見了。他們清楚發生了什麼，也十分清楚劇情接下來會怎麼演。

就在這時，街道另一端的上空突然飛來了一個圓盤。圓盤上站著兩個人，一個是勤奮，另

一個是芙蕖。

看見他們在一起，底下的懶惰更是氣憤了，他瞪著紅眼，怒喊道：「大半夜的，你們在一起幹什麼！勤奮，你可真不是人啊！那可是我們的妹妹！」

勤奮一聽，頓時皺緊了眉頭，他也怒瞪著懶惰，大聲呵斥道：「你鬧夠了沒有！還不嫌丟人嗎！」

懶惰二話不說，從腰包里掏出了一枚震波炮彈，用盡全力扔向了他們。炮彈還沒過去，他就因為慣性摔倒在地。

可勤奮和芙蕖眼睛也不眨地站著，一點沒有要躲避的意思。他們十分清楚懶惰的臂力，那震波炮彈是絕對扔不過來的。

果不其然，那震波炮彈不過被他甩出去三四米，還沒到他們距離的一半。而炮彈一炸，可憐的是街道旁的幾戶人家，他們人雖然沒事，但全屋上下的玻璃都被震碎了。

他們連忙躲進堅實一點的房子里，心裡頭狠狠地怨道：「這懶惰到底能不能做點好事！」

這時，懶惰從地上爬了起來，他踉踉蹌蹌地往前走了兩步，一手顫抖著指著勤奮，怒喊道：「你把我的東西還我！那可是我的心血！！你怎麼可以全刪了！」

「你還敢說那是你的心血！那種東西，是絕對不可以存在的！」

「好啊！你承認了！你果然一直在監視著我！你表面看起來光明磊落，暗地裡就干這些齷齪事！」

「我沒有監視你！是你不夠聰明，你上傳的每一個數據都要經過終端系統！終端系統不只是你一個人的！」

「好啊！拿終端系統來搪塞我！我告訴你，我一定會弄出強大千倍萬倍的終端控制系統！那樣沒有人可以控制我，你也不可以！」

「我從來沒有想過控制你！是你弄出來的東西太過危險！你知不知道，那種東西一旦問世，會害了全鎮的人！」

街道旁的人家一聽這話，對懶惰更是有意見了。有一戶人家帶頭說了句氣話，緊接著，所有人都跟著指責他了。

眼見這麼多人投來異樣的目光，懶惰一時有些驚慌失措了。

在他最初的目的里，他不過是想打造一副人類和機械能完美結合的軀體。仿生人一旦成功，那鎮上的人就能擺脫生老病死，擁有永垂不朽的身體了。

一直以來，他都是想要造福鎮民們的。但每一次新的智械問世時，大家彷彿都會習慣性地把他給忘了，而只把功勞算在了勤奮一人頭上。

懶惰連忙揮手，向他們解釋道：「你們不要聽他的！我從來沒有想過要害人！我從來沒有啊！我只是想讓大家的生活變得更簡單！」

「更簡單？！把智械生物化，將它們都變成一台機械，那就是簡單？！」

此話一出，街道旁的人家更是氣憤了。他們只想當好人類，可絕不願意自己身上任何一部分變成冷冰冰的機械。他們紛紛走出來指責懶惰，說它的腦子裡全是壞想法和邪惡的陰謀。

「你們別聽他胡說八道！我這麼做絕對不是為了我自己！」

「哼，就算你現在沒有，但那種東西一旦出現，很難保證你以後沒有啊！」

「那我就是以後也沒有呢！那都是我的心血！你就算是不同意，也不至於全部刪掉吧！兩年！我所有的努力全都沒了！」

「如果你選擇的方向根本性就是錯誤的，那你所有的努力也稱不上努力！」

「啊！那也是我的事情！憑什麼你來指手畫腳！」

「關乎全鎮上下所有人的安全，那就不只是你的事情！我必須管！」

懶惰憤怒了，勤奮也一樣。而站在勤奮身旁的芙蕖看見他們如此，心裡頭頓時五味雜陳。她雖然不想這樣的場面發生，但奈何自己又無力阻止。

她一手輕輕地撫在勤奮的胳膊上，小聲說道：「哥，你就別跟他吵了。」

勤奮微微側過頭，也很小聲地說道：「不吵怎麼可以。如果不吸引他的注意，指不定他會幹出什麼瘋狂的事情。」

「原來是這樣！我還想著，你幹嘛跟他說這麼多廢話。」

勤奮和芙蕖這邊說著悄悄，卻在另一邊的懶惰眼中，完全扭曲成了打情罵俏。他心頭一緊，劇烈的疼痛讓他撲通一下跪倒在地。

而就在這時，路口又出現了一個人，他半眯著眼，儼然一副被人吵醒的樣子。他看了一眼倒地的懶惰，再看一眼在半空中的勤奮和芙蕖，頓時大驚失色地跑到他們之間。

「怎麼了？發生了什麼？」

芙蕖一見他出來，立馬扭動圓盤上的操縱桿，降落到了地面上，並朝他揮手大喊：「哥！你也來啦！」

站在路中間傻愣著的人，就是芙蕖的親哥哥顧城子。第一次被吵醒時，他根本沒打算起身理會。而是在被吵醒了好幾回后，他才仔細聽了對話內容。這一聽就不得了了，他立馬彈起身，一路跑到了現場。

顧城子見懶惰臉色不對，也不管芙蕖的呼喚，蹲在他身旁，一手順著他的後背。就在芙蕖要跑過來時，只見顧城子臉色凝重，用責怪的語氣說道。

「你們怎麼還動手了！」

「哥……我們，沒動手呀……」芙蕖十分委屈地望著他。

「人都這樣了！還說你們沒有動手？！」

「這不能怪我們呀！是他自己……」

「他自己怎麼了！你們沒看到他這麼難受嗎！也不知道過來扶他一把！站在那麼高的地方眼睜睜地看著，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無情冷血了！」

這劈頭蓋臉的罵聲，讓芙蕖頓時不知所措。畢竟長這麼大以來，她還沒被顧城子這樣罵過。

「我……我們……」芙蕖連忙回過頭來，用求助的目光望向了勤奮。

勤奮看見芙蕖楚楚可憐的樣子，忽然感覺有點後悔了。他應該早點結束這場無意義的對罵，早點將懶惰給帶走的。

他走上前，輕拍了兩下芙蕖的肩膀，然後沉聲道：「城子，我們沒有對他做什麼。」

「你說沒有就沒有？我剛都聽到了，你把他的東西都刪了，對不對？！」

「這個……是那種東西太危險了，我不得以才這麼做的！」

「唉，不管拿東西危險不危險，要是換他把你的東西刪了，你會怎麼樣？」

「我會……」

「勤奮，我知道你的用意，但是做事情不能那麼絕對的！我先把他帶回去了，你……你們……各自回家吧！」

顧城子攙扶起懶惰，送他回研究室去了。而望著他們背影的勤奮和芙蕖，只能無奈地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