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許篇 磨難（2）

一盆冰水潑臉，老許頓時驚醒。他疲憊地睜開眼，只見一雙擦得晶亮的皮鞋，來回踱步在他身前。

他勉強抬起頭，發現自己四肢都被鐵鏈拷著。腰間還有一塊大鋼板，將他整個人扣在了牆上。

四處幽暗的環境，讓他恍惚覺著自己還在懸崖中。但很快，他就清醒地意識到，這裡根本不是懸崖，而是懶惰的地牢。

突然，那雙皮鞋停在了他身旁，在一陣緩慢的鼓掌聲中，那人用一種非常邪惡的聲線說道。

「不錯，不錯。好久不見呀，許大哥。」

老許歪著頭，半睜著眼睛，神情十分失望地盯著他，然後微搖著頭回道：「我可不想見你。」

「當然。你要是想見我，那可真是出大事了。」

站在老許身旁的人，不是別人，正是懶惰的真身。沒錯，這的確是他真正的身體。

起先，懶惰是打算派他的仿生人替身過來的。但想了一想，這回見的是許大哥，才決定自己親自過來。

聽他這麼一說，老許冷笑道：「哼，你大可把我放回療生機里，然後再一次把我的記憶給清除掉。說不定，那時候我就想見你了。」

懶惰緩緩翹起手，邪笑著說道：「療生機？我想，你應該不太喜歡那種東西吧。」

「呵呵，你怎麼知道我不喜歡。」老許瞪了懶惰一眼，不耐煩地說道，「趕緊的吧！你快點把我放回去！讓我繼續當你的人，這樣不好嗎？」

忽然，懶惰一手抓住了老許的下巴，另一手順著慢慢抬起，在鬢角處猛地拔了一根白髮下來。

「嘶痛啊！你們這些小孩，現在都不懂得尊長一下長輩了嗎？」老許怒吼道。

懶惰並沒有回答，他的目光全部集中在了那根白髮絲上。老許見他如此，不禁納悶了：難道是這根白髮絲上有什麼不為人知的秘密？

而就在這時，一台智能機械人滑行了進來，它從體內伸出了一個小盒子，停在了懶惰的手邊。懶惰忽然嘆了一口氣，神情凝重地將那根白髮絲放進了盒子里。

老許心裡一怔，突然有了一種非常不好的預感。

「你要幹什麼？！」他嘶吼道。

只見懶惰從另一台智能機械人手中，拿起了一條溫熱的毛巾，待擦乾淨了手掌后，他才不緊不慢地說道。

「嘖嘖，許大哥，我有必要告訴你，我非常不喜歡那些不聽話的人。尤其是那些惹怒我的人，我不會放過他們的，我要讓他們後悔。」

「你想幹嘛！」老許試圖掙脫，可他越是亂動，那鎖鏈就向兩旁拉得越緊。

「許大哥，如果我是你，我就不會亂動。」懶惰揉了揉肩，順便打了個哈欠，才繼續說道，「這些鎖鏈使用合成金屬打造的，本身已經堅不可破。但我還在每一環扣上都鑲嵌了一塊微型機械裝置，要是哪個陌生人靠近你，他就只會『嘣』的一聲消失。所以，你就別指望你能出去了。」

老許並沒有收手的意思，仍舊試圖掙脫鎖鏈。見他如此，懶惰只好痛下心，隨手一揮，那鎖鏈上的所有微型機械裝置便同時啟動，散發出一種微弱的震波。

「我去你……」老許全身顫抖著，漸漸翻起了白眼。

這種振波雖無殺傷性，但全數集中在一個人身上時，還是能

造成短暫的抽搐，甚至瞬間昏厥。

老許並沒有昏厥，堅強的意念使他堅持到了懶惰收手。他猛地吐出一口白沫，筋疲力竭地仰起頭，眼神十分迷離地望著懶惰。

「你……十多個你……」

「唉，何必呢，許大哥。」懶惰舔了舔嘴唇，黯然談道，「我有一件事情始終想不明白，你為什麼每一次都那麼努力要找回記憶？」

「你……怎麼……知道的……」

「呵呵，雖然我還沒出過鎮子，但也不代表我沒有見過外面的樣子。」

「你……貪婪鎮的……智械……你……偷窺我……」

「唉，我想，這不算偷窺吧。我一直都是明目張胆地看啊，只是你們不知道而已。」

說罷，懶惰側過頭來，一手指著他的後腦勺。老許恍惚看去，只見一塊機械裝置竟嵌在他的頭中，不時還閃爍著微小的紅光。

「呵……你是人……還是機械啊……」

懶惰聳了聳肩，邪笑著答道：「你可以說我是人，也可以說我不是。或許，一半一半吧。」

老許半睜著眼，上下打量著懶惰，有氣無力地說道：「懶惰……你真是讓所有人……都感到非常失望……」

「失望？」懶惰勉強笑著，但在下一刻，他突然冷起了面孔，變得異常猙獰，「我什麼時候，讓你們感到過一點希望了。」

老許不假思索地回道：「有……當你試著改變自己的時候……」

懶惰冷笑一聲，指著老許的腦袋喊道：「我就知道你會提這個！是啊，我改變了，你們就對我好了！可一切都改變了，那我還是我嗎！」

「我不知道……你為什麼會變成這樣……但你曾有機會……成為更好的人……」

「我試過了！我努力過了！但到頭來，還不是什麼也沒有得到！你們一個個都是偽善！全都是！」

「懶惰……作為曾經的好友……我想告訴你的是……大家只是不了解你……恐懼你而已……」

「哈哈！」懶惰大笑道，「這都什麼時候了，你還說這些話！你還想勸我？！」

「我必須……說這些話……」老許疲憊地低下頭，嘴角又留下了一道白沫。

懶惰望著他，從旁邊的智械人手上拿起毛巾，然後一手抬起老許的頭，替他擦乾淨了嘴角。

忽然間，他好像變得十分柔和：「許大哥，我不想傷害你，真的。我也不會對你做，任何像我對其他人做的事情。我，非常不想看到，你變成他們那樣。」

「你在……說什麼……」老許聽得是一頭霧水。

「但是，我的忍耐力也是有限的。許大哥，從你貿然離開鎮子的那天起，我就隱隱覺得，你在我背後藏著什麼秘密。」

「我……沒有秘密……就算有……不也都被你看到了……」

「不不不，有一些事情我沒有看到，那是因為你刻意避開了我所有的眼目。」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你不說也沒關係。」懶惰冷笑著說道，「我最近翻看了一下交易賬本。許大哥，你猜猜我發現了什麼？」

老許心裡一驚，十分慌張地盯著懶惰。老許的這個眼神，足以讓聰明的懶惰確認一件事情。

那幫躲

在外頭的反抗軍一定藏有後手。

而且可以肯定的是，這個「後手」，才是他們的命門。

「哎呀，看來我是找對了！」

老許連忙躲開了對視，辯解道：「我不知道你到底在說什麼……一直都是別人幫我記賬的……我不知道有什麼問題……」

「不，我確定你知道。」

這時，懶惰從口袋裡拿了一塊圓形的機械裝置，隨手往地上扔去。那圓形機械裝置一落地，便立即向四面八法射出了光線。

頓時間，整個地牢像拼圖碎片一般被瓦解，所有的一切都陷入了黑暗之中。緊接著，那裝置中射出的光線開始填補黑暗，它勾勒出一塊塊岩石，一盞盞燭火燈，並在最後為它們附上了顏色。

轉眼之間，冷冰冰的地牢竟變成一條燈火闌珊的通道。

「這裡是！」

老許掃視了一眼四周，他太熟悉這個場景了。每一次醒來，在去食堂的路上，他都會走過這個通道。

那可是基地啊！

「懶惰！你對他們做了什麼！」他歇斯底里地喊道。

懶惰攤開了手，很無奈地說道：「很遺憾，我沒能對他們做什麼。無人機到達的時候，已經看不見一個人影了。我想，應該是有人提前通知他們撤離的吧。」

說罷，懶惰一揮手，場景瞬間切換到了食堂里。老許定神一瞧，只見那裡狼藉一片，到處都是散落的飯菜，到處都是人們慌亂的腳印。

可值得慶幸的是，那裡並沒有一點打鬥的痕迹。

緊接著，懶惰再一揮手，場景又切換到了基地的倉庫里。倉庫里的貨架上放滿了物資，完全沒有被人搬動的痕迹。

這時，懶惰忽然皺起了眉頭，他一手指著貨架，用十分懷疑的語氣說道。

「許大哥，你有沒有覺得很奇怪呀？你看他們這些人，都要逃跑了，居然連這麼重要的物資都不帶上！哇，你看看這些東西，都足夠建一條生產線了！他們居然不帶走，這也太浪費了吧！」

「我不知道！」老許咬著牙說道。

「這有什麼不知道的，我們可以好好推理一下。他們這幫人，能丟下如此重要的物資，不就是說明……他們在其他地方還有補給嘛！」

懶惰繞著貨架轉了一圈，湊近去仔細瞧了瞧那些物資上的標籤與文字。隨後，他又兩手插著褲袋，慢慢悠悠地走到老許身前。

「許大哥，你幫了他們不少啊！利用從貪婪鎮上套出來的錢，從其他地方買來了不少好東西啊！或許，你還把它們藏在沙漠裡頭！」

「你！我沒有做過！」老許猛地抬起頭，雙眼怒瞪著懶惰。

可即便如此，憤怒的神情還是沒能掩蓋他的心虛。誰又能料到，懶惰僅憑這一點線索，就推理出了所有事情的來龍去脈。

懶惰一眼便看透了他，更加確定自己的想法是正確的。他一手扣住老許的脖子，惡狠狠地說道。

「許大哥，我會找到他們的，並且會毀滅他們。他們不會贏，永遠也不會。」

老許痛苦地喘息著，眼神仍舊沒有減少一絲怒意，他一字一字地說道：「小，瓊，會，打，敗，你，的。」

「誰？！」

「她，會，找，到，勤，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