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篇 惡戰（5）

俗話總說，邪不壓正。可許多時候，「惡」總是肆意橫行，而「善」卻遲遲未到。

在這片大陸上，所有的鎮子同時陷入了黑暗的深淵之中。那恢復自由的「惡」，正悄悄地吞噬一切。沒有人可以僥倖躲過此劫，沒有人可以逃脫這失去光明的日子。

或許，直到那位「天降之人」的到來，希望才會來臨。

「蒼生之險惡，必置死地而後生；凡惡之所向，必為善之所趨；凡善所不抗也，必天降之人所滅。」

勤奮深信這個預言，所以他始終攥緊希望於手心。即便懶惰的那台巨型機甲僅用了一拳，就把所有的「凱旋號」機甲給打散了，他也沒有後退與放棄的意思。

此時，天上的爆炸聲接連不斷，無數的機械碎片掉落在地，就像下了一場金屬雨。待在巨型機甲中的懶惰又打了一個哈欠，隨意地擺了擺手，示意已經精疲力盡的勤奮先休息一會兒。

「哥，我真是可憐你。」懶惰一股慵懶勁地說道，「你何必這麼拚命呢？要不你現在就回家去吧，好好洗個澡，好好睡個覺，明天一早，鎮子將是一個嶄新的鎮子。我連名字都想好了，以後鎮子就叫『懶惰鎮』怎麼樣？」

勤奮一邊捂住顫抖的左臂，一邊怒瞪著懶惰，喘著大氣，卻仍鏗鏘有力地回道：「哼，休想！我不會讓你繼續胡來！」

「哎喲，哥，我這哪算是胡來！我這是幫助鎮子走向更高的層次，一個你永遠也達不到的高度。」

「懶惰，我再跟你說一遍，如果人類與智械之間失去平衡，那你所謂的層次和高度，都沒有任何意義！」

懶惰長嘆一聲，冷笑著說道：「意義。沒錯，看起來沒有意義，但是我可以賦予他們意義。」

勤奮苦笑著回道：「原來是這樣，你不僅要控制智械，你還要控制所有人的所行所想……我還以為你還保留著一點人性，但現在看來，那『惡』的力量讓你一去不回了。」

說罷，勤奮咬緊牙關，雙手從腰間載入出了兩柄利劍。隨後兩腿向後猛地蹬去，強大的衝擊力將他推向了那台巨型機甲。

懶惰心念一動，那巨型機甲連忙合掌，就像是拍蟲子一樣，欲把勤奮一掌拍死。勤奮見兩掌襲來，一個側身，右腿再蹬一腳，「噌」的一聲從兩掌空隙間閃離而去。

眨眼之間，勤奮已貼在機甲之上，只見他高舉雙劍，接著猛地刺入機甲的金屬殼上。不出所料，所有的遠攻對它來說就如同撓癢，可近戰不僅能撕開它堅硬的金屬殼，還可以趁機進入機甲體內。

勤奮握緊雙劍，兩腳向上一抬，從左肩滑行到了右肩，在那巨型機甲上留下了兩道明顯的傷痕。勤奮一鼓作氣，正要揭開那機甲的金屬外殼，鑽入它的體內時，一股從內部釋放而出的震波突然襲來。

「糟糕！」

勤奮心裡一驚，連忙鬆開手，後仰翻身，試圖躲過震波的攻擊。然而，那震波不但從那兩道裂縫中噴發而出，還從機甲身上的各個小孔中如細針一般射出。勤奮避無可避，正好一束震波衝擊直擊在他的腰間。

儘管納米服有極高的防禦力，但由於長時間的消耗，

防禦力已然大大降低。而且不知怎的，那震波衝擊產生的共振，剛好能穿透納米服的材質。

只聽見「咔」一陣骨裂聲，勤奮下肢突然失去知覺，整個人頓時失去平衡，重重地摔落在研究室上，砸出了一個大洞。

眼前的界面顯示，他的骨盆與脊椎都遭受了重創，下肢極有可能從此癱瘓。

勤奮吃力地撐起上身，忍著劇痛，緩緩挪到牆邊，疲憊地依靠著。他從未想過，自己會這麼快就失敗了，而且還落下了殘疾。再次審視自己的內心時，他驚訝地發現，那裡的光明竟然在一點點流失。

在一陣無可奈何的嘆氣聲中，納米物質全數回收到胸口的裝置里，勤奮抬起顫抖的左手輕輕一點，灰色的納米物質隨即轉換成為具有治療作用的白色形態，並瞬間包裹住他的整個腰部，滲透到了骨頭之間，修復起周邊的神經。

然而，他的傷實在是太重了，僅僅是恢復到受傷前的六成，能讓勤奮勉強站起來，納米物質就消耗乾淨了。

這時，由於勤奮受了重傷，研究室外的能量防護牆頓時失去了大半威力。勤奮忍著劇痛，擺動雙手，試圖重新架起防護牆，但奈何他一發力，腰間的疼痛貫穿全身，簡直要了他的命。

他抖抖顫顫地趴在地上，好不甘心，卻又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台巨型機甲一腳踩破整面防護牆，肆無忌憚地靠近研究室。

「可……惡……」他痛苦地說道。

可就在絕望之際，一雙光腳突然出現在勤奮的面前，勤奮費勁地抬頭望去，驚詫地發現那雙腳的主人竟是顧城子。可他又好像不是顧城子，因為他的神情極其冷漠，就像那機甲裡頭的懶惰。

勤奮絕望地趴下頭，有氣無力地嘆道：「城子……」

顧城子愣了一愣，突然，全身劇烈地顫動了一小會。待他定下神來時，他的臉上又褪去了冷漠，換上了驚訝、疑惑和擔憂等雜糅而成的情緒。他一見重傷的勤奮，嚇得後背直冒冷汗，趕緊蹲下身，試著將他扶起來。

「額！啊！」勤奮疼得尖叫。

顧城子頓時鬆開了手，急忙道歉：「不好意思，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勤奮咬緊牙，差點暈過去了。他吃力地撐起上身，爬到了研究室一分為二的裂縫旁。

而外頭的轟鳴聲引起了顧城子的注意，他回頭朝窗外看去，才發覺一台巨型機甲正向他們靠近。他一眼便認出那機甲的構造，是他前些日子交給懶惰的那一份設計。懶惰當時說還不夠大，顧城子還以為他只是要它比其他機甲再大一兩倍，可萬萬沒想到，他指的是這樣的「龐大」。

望著它一步步摧毀鎮上的房屋，以及待在機甲中、臉上毫無血色的懶惰，顧城子立時感到了害怕。如果懶惰是毀了鎮子的兇手，那麼他就是名副其實的幫凶，是他設計了這款可怕的巨型機甲。

「我都做了什麼……」

「城子！」

喊聲驚醒了顧城子，他沉住一口氣，跑到了勤奮的身邊。勤奮半身挪出裂縫，一手指著負二層一扇敞開的大門。

「勤奮，對不起，我不知道事情會發展到這個地步。」

「城子，我們……必須阻止他……」

「你要怎麼做？」

「不是我，我已經什麼也做不了了。你，現在趕緊下去，那扇門裡有一種納米服裝置。穿上納米服，無論如何，也要阻止他！」

「對不起，我……」

「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了，城子，拜託你了。」

說罷，勤奮緩緩合起雙手，只見他那像一雙手套的操控面板，流到了指尖再次凝成一塊智能平板。勤奮將它交給了顧城子，並囑咐道。

「城子，我們只能靠你了。芙蕖，我已經叫人送她出鎮了。」

顧城子心裡本是猶豫，但聽勤奮提起芙蕖，才頓時意識到事態已經到了一發不可收拾的地步。他點了點頭，接過了平板，任它流向自己的雙手，並獲得了勤奮的所有許可權。

緊接著，他從裂縫中跳了下去，走進了勤奮所指的大門，一手拿起納米裝置扣在了胸口。雖然他不太熟悉勤奮的機械裝置，但他畢竟是僅次於勤奮和懶惰的機械建造師，不過半分鐘，他便基本掌握了納米服的操作，右腳輕輕一蹬，跳回勤奮的身邊。

「城子，無論如何，都要阻止他。」

「勤奮，」突然，顧城子臉上露出了狡詐的笑容，冷笑著說道，「謝謝你的幫助哦。」

「城子！你居然！」

「不得不說，你早日消失，對誰都有好處。」

勤奮大吃一驚，趕緊撐起上身，往其他地方爬去。顧城子一臉不屑地走到勤奮身旁，一腳跨過他的身體，隨後一手抓住了他的脖子，將他整個人給擰了起來。

「你還想往哪裡逃呀？」

劇烈的疼痛接近吞噬勤奮的意識，但他依舊強撐起眼皮，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子，「城子……我看錯你了……」

「不好意思，你看錯了好多人！」

緊接著，顧城子擰著勤奮跳到了地下室，只聽見一陣「哐當」的巨響后，一切都陷入了沉寂。研究室外的那台巨型機甲也停住了腳步，裡頭的懶惰緩緩睜開眼，嘴角顫抖著上揚，逐漸露出一副極其邪惡的神情。

這時，顧城子滿手鮮血地飛到半空中，他向懶惰點了點頭，隨後擺動雙手，研究室地下的所有智械通通透過裂縫，升到了半空中。那一堆智械中，基本上都是些半成品，有一些甚至稱不上機械裝置，只能認為是廢料。

懶惰看見那些廢品，笑得更加邪惡，更加讓人覺得可怕了。他走近玻璃，不屑地說道。

「原來都是廢物啊！城子，毀掉一切吧！」

顧城子微笑著點了點頭，然後兩手向外展開，那堆智械便飛向了四面八方，隨後爆炸出了驚人的火花。

「懶惰，欣賞一下這場勝利的煙火！」

「哈！哈哈！」懶惰的笑聲傳遍整個鎮子，讓周遭的氣氛更加壓抑了。

只不過，正因為他太開心了，所以他沒有注意到，在那一團團的「煙火」中，有一台半成品智能機甲全速飛出了鎮子，向著遙遠的天山而去。

而那個微笑著的顧城子，一手攥緊著勤奮的撫心鈴，就像勤奮攥緊希望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