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往昔
?「言盡於此,你好自為之。」
隨著「乒棱」的鎖鏈聲的遠去,那穿著猙獰甲胄的恐怖存在也是消失了蹤跡,只留下坐在地上的鄭邪與昏迷不醒的葉盈。
當然,還有被崩碎了大半的大羅山。
鄭邪就這麼靜靜地坐在碎石上,有些發愣地看著遠方的天穹。
「佰老......」
鄭邪輕輕地念叨著那個一直被他深埋在心底的稱呼,也是回想起了那一同被埋葬的過往。
......
清幽的庭院中,一個年紀不過七八歲的稚秀男童顯得頗為興奮,一路小跑著來到了庭院中的一座小樓前,費勁地夠到了門上的把手,敲響了小樓的大門。
「梆...梆...梆...」
男童一頭黑髮,俊俏的五官讓人心生喜愛,尤其是一雙格外靈動的黑色眼眸,更是顯得靈秀非凡。
「佰爺爺!我修成了!修成了!」
還顯得稚嫩的童音中滿是邀功般的雀躍,回蕩在清凈的庭院中,卻並不顯得聒噪。
「下一次,記得先看清楚環境。」
一道略顯蒼老的聲音在男童身後響起,竟是一個不知何時便坐在庭院中的青石上的灰袍老人。
這老人雖身形顯得單薄,但是卻精神清朗,雙目中蘊含著讓人不敢長時間凝視的鋒芒。
男童倒是並不顯得詫異,回過頭便小跑到老者座下的青石前,抬起頭來,嘻嘻笑道:
「佰爺爺!《太清鎮邪決》我已經成功破關了!」
老人的眉毛稍微挑了挑:
「這麼快?這門心法至少也要三個月才能初窺門徑,但你可是三天前連上面的字都認不全.....你莫不是在騙我?」
男童一臉得意:
「怎麼可能!我發現它也沒有記載的那麼難練啊,那些所謂的瓶頸,只是稍微滯澀了一下,稍微加把勁就過去了!」
老人的面色凝重了些:
「你沒有遇到瓶頸?」
男童點點頭,滿面都是得意的笑容:
「對!我厲害吧!」
老人沒有言語,只是伸手摸了摸男童的額頭,隨後便眼神一凝,頗有些難以置信地自語道:
「真的破關了?」
男童笑嘻嘻地爬上了青石,坐在老人的身旁,隨後輕吒一聲,自眉心到胸口處便浮現了一張塔狀的繁瑣紋路,流露著古樸威嚴的氣息。
老人凝視著那座小塔,也是有些訝異:
「七層鎮邪塔...如此高的契合度...」
男童鬆了一口氣,那些紋路也是眨眼便消散了去。
「佰爺爺,我是不是很厲害?」
男童眨巴著眼睛,顯然是在等待著誇獎。
佰傅啞然失笑,揉了揉男童的腦袋:
「太元邪......本來我不應讓你過早地具有驕傲之心,但是......你的天資,的確是我生平所見之絕。」
男童嘿嘿一笑:
「那...和他們三個比起來呢?」
佰傅微微一笑:
「他們不及你。」
男童頗為欣喜地揮舞了一下雙臂:
「那三年之後的儀式,我是不是也有機會拿到獎勵啊?」
佰傅的動作微微一頓,但隨後又不著痕迹地掩飾了過去:
「或許吧。」
男童沒有意識到老人話語中的複雜意味,只當自己得到了讚賞,便又在庭院中到處鬧騰了起來。
老人看著男童,眼眸中似乎有些惋惜之色,口中也是喃喃自語:
「太元族中...永遠只有帝子可以成道...其他都是陪襯...」
「即便天資冠絕古今......也難.....」
......
想到這裡,鄭邪自嘲一笑:
「太元族......我拿你們當血親,你們卻拿我當祭品...」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鄭邪的笑聲中帶著悲戚之意,又好似在嘲笑著自己。
「你們奪走我的一切,我認了,畢竟我流著的是太元的血......」
「但既然現在我自買己命.....便與你太元.....再無瓜葛!」
鄭邪踉蹌地站起身來,面龐上儘是張狂之色:
「你們欠我的債......我會一個個算的。」
隨後,鄭邪看向了大羅山崩碎后露出的深淵,遙望著深淵底部的某處,咧嘴一笑:
「我想,那一天不會太遠了。」
隨後,鄭邪便扶著那崎嶇的石壁,就這麼一步邁出,順著碎石滑下了那漆黑的深淵之中!
與此同時
在離大羅山不知多遙遠的一處地方,一位老人正在借著燭光夜讀。
這老人讀得極為認真,時不時還會停頓下來,提起一旁的筆在書上勾勒幾筆,似乎是在做著批註。
忽然,燭火搖曳,明明門窗緊閉,卻來了一陣不知何處生出的陰風。
老人手中筆畫未停,依舊在認認真真地寫著自己的見解,只是口中平靜道:
「把你的陰氣收好,若是滅了這燭火,我就滅了你。」
房間的角落,一道穿著猙獰甲胄的身影靠牆而立,隱匿在燭光照不到的陰影中。
看起來,此人正是先前與鄭邪交流過的陰曹地府之人!
「佰傅,練了這麼久的字,你還是脾氣這麼大。」
這人搖了搖頭,但是確實是收起了周身黑色的陰氣。
佰傅眼睛依舊盯著自己的筆尖,認認真真地勾勒著筆墨:
「將牙,若不是在這房間內只有筆墨紙硯,你覺得我會安安靜靜地坐在這兒嗎?」
被稱為將牙的男子笑了一聲:
「也是啊,依你『大天尊』的脾氣,太元族怕是得被你掀個底朝天才對。」
說到這裡,將牙頓了頓,忽然話鋒一轉:
「你還在為當年那個孩子而愧疚嗎?」
筆停了。
佰傅輕輕地放下了手中的筆,長吁了一口氣:
「我這輩子,恐怕最對不起的人,就是太元邪這個孩子了。」
佰傅偏過頭,看向角落裡的將牙:
「你這次來,應該是見過他了吧?按照約定,你應送他入了輪迴。」
將牙搖了搖頭:
「不,我沒有送。」
嗡!
整個房間內亮起了密密麻麻的古老文字,散發著磅礴的威壓,盡數集中於佰傅的身上,看起來好像想將他鎮壓一般。
這個上一秒還氣質平和的老者,如今卻是透露著一股令人忍不住要低頭跪伏下去的威勢,用凌厲的雙目怒視著將牙,陰沉道:
「你違約了?!」
看著聲勢駭人的佰傅,將牙又搖了搖頭:
「不,只是他自己用一道太古凶獸的屍骨孕靈,買下了一條命。」
佰傅愣住了,身上的威壓也是頃刻間收斂了下去:
「他......自己買了命?」
將牙點點頭:
「順便讓我給你帶了句話:『不孝徒鄭邪,愧對恩師。』.......嗯.......好像是這麼說的。」
佰傅跌坐在椅子上,隨著他氣勢的消散,牆壁上用於鎮壓他的符文也是暗淡了下去。
這個老人嘴唇哆嗦著,似哭似笑:
「鄭邪......鄭邪......他還用著我給他起的名字......」
「當初若是我能早點阻止,他就不用承受這些......」
這個一直以「大天尊」之名威震古今的老人,如今卻像個無助的孩童般抽泣著。
「我料到太元族想借他來助帝子成道築基,卻沒想到......會剝奪他幾乎全部陽壽和氣血,在他體內種下那種惡毒的邪種......」
佰傅的話語斷斷續續,隱約間卻是說出了當年太元族內恐怖的真相。
「前世...今生...將來......三個孩子分別承擔帝子三世身的所有業障,都死了......都死了......我只來得及救下他......」
「是我愧對他啊......」
將牙看著面前這個老友脆弱的模樣,也是嘆了口氣:
「我見過那個孩子了,有膽子,有見識,也有股野勁......想來他既然已經買命,便不會甘於平庸才對。」
佰傅深吸了一口氣,但是聲音中仍舊帶著顫意:
「那也無用......帝子三世業障盡除,如今幾乎可以看見未來的輝煌,但是這些......本來應該是屬於那個孩子的啊......」
佰傅仍舊記得,那個叫做太元邪的男孩,僅僅三天便悟透了《太清鎮邪決》那等心法,不論是資質還是心性,都足以讓他走上一條碾壓群雄的道路。
可是......他一身血氣被硬生生地奪走,只留下乾瘦單薄的軀殼......甚至還被種下了古時的邪種,用來引渡他人前世的所有業障......
這三條,不論是哪一條都不應該發生在一個年僅十一二歲的孩童身上!
將牙沉默了。
佰傅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盡量讓自己平靜下來:
「他的業障呢?」
將牙猶豫了一下:
「本想幫他除去,但是被拒絕了,說是自有打算。」
佰傅輕輕點了點頭,隨後頗為疲憊地擺了擺手:
「走吧......走吧......讓我這把老骨頭靜一靜......」
將牙嘆了口氣:
「你做的已經夠多了,本不必如此歉疚。太元族......才是應該為此承受代價的一方。」
佰傅沒有言語,只是無力地擺了擺手。
見此情形,將牙也不再多言,直接消失在了虛空中,只留下隱隱約約的鎖鏈聲。
佰傅靠著椅子坐著,輕輕念叨著幾個字:
「太元......鄭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