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端坐於高台之上的聊清寒皺了皺眉,似乎覺察了什麼,便打算起身一觀,但是猶豫片刻還是坐在原地,並未有所動作。
他的雙目隔著不知多少重山水,遙遙鎖定在鄭邪身上,彷彿要從裡到外將他看個透徹一般。
而一直悠哉悠哉地待在鄭邪體內的張懷山也是心有所感,透過鄭邪的識海遙望平台,與聊清寒的視線恰好交匯。
二人的氣息同時一滯,但是又立馬恢復了正常。
聊清寒身旁的莫歡也是注意到了他的反常,不由得試探道:
「小寒?」
聊清寒微微搖頭:
「無妨,是我多心了。」
而在另一邊,正震驚於張懷山的恐怖手段的鄭邪也是發覺身旁的前輩似乎有些分神,同樣也是問道:
「怎麼了前輩?」
張懷山打了個呵欠:
「沒你的事,趕緊去把那戒指收好!」
鄭邪雖然心有疑慮,但還是沒有繼續追問,只是迅速彎腰將戒指拾起,隨後深深地藏在了懷中。
與此同時,聊清寒的目光深邃,口中微不可察地喃喃著:
「井水不犯河水......」
而張懷山也是輕聲低估了一句:
「莫要壞我造化......」
語罷,二人都是露出瞭然之色,隨後便神色如常,看不出半點痕迹。
而在鄭邪這邊,葉盈目力極佳,雖然是看清了鄭邪所做的動作,但是並未出言詢問。
至於身後的太元憐,因為鄭邪並未理會自己,而又心存困惑,便再度詢問道:
「當年之事究竟如何?」
鄭邪收好戒指,緩緩回過頭去,猙獰的獸臉面具下蘊含著濃郁的寒意:
「究竟如何?比起這個,我倒是想知道他們告訴你們的是什麼故事。」
太元憐略帶猶豫地看了一眼一旁的葉盈,似乎是顧及有外族在場,但是對隱秘的好奇更甚於此、索性便道:
「族人皆知,當年選出【三靈】作為帝子的守護者,傾盡族內最好的資源加以培養,用以給帝子護道。」
鄭邪嘴角揚了揚,滿是譏諷:
「呵......護道......」
太元憐頓了頓,繼續道:
「而在帝子跨越桎梏之時,為了族群的未來,三靈之二英勇衛道,以自身性命護得帝子安寧,受族人敬仰,唯獨【三靈】之一,名為太元邪的族人......」
說到這裡,太元憐有些不敢確定地看向了鄭邪:
「被外族......大天尊所引誘,帶著我族秘法叛逃,而後銷聲匿跡。此後大天尊被囚,太元邪被剝奪族名,永世不可踏入太元族土地一步......」
葉盈心中一顫,也是看向了一旁平靜的鄭邪,心中隱約有了些猜測。
先不說二者共有的「邪」字,單是鄭邪一直以來不願提起的血脈,還有他的過去,就足以讓葉盈明白許多。
太元憐咬咬牙,冒著惹怒鄭邪的風險道:
「我族被剝奪族名的族人寥寥無幾,而太元邪的名幾乎為所有人熟知......上至老叟下至孩童,都將一句話記得真切——【太元邪,見而誅之】......」
鄭邪的聲音冷的可怕:
「既然你猜到我是太元邪,為何又要告訴我這些?早些回族中通風報信不是更好?」
太元憐深吸了一口氣,平復了一下呼吸,讓自己顯得不是那麼緊張:
「因為......我想知道,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
鄭邪聽到這句話,忽然是笑了起來:
「到底發生了什麼?」
隨後,在太元憐未能反應過來之時,鄭邪的身影陡然在她面前出現,粗暴地將手按在了她的眉心。
「等......」
太元憐一驚,下意識便打算掙扎,但是卻感覺一陣陰冷的氣息將自己籠罩,使得她本就孱弱的身軀瑟瑟發抖,難以生出反抗之意。
鄭邪的聲音帶著一種絲絲壓抑的瘋狂:
「你不是想知道發生了什麼嗎?我這就讓你切身感受一下——」
「叛逃的罪人所經歷的一切!」
下一刻,鄭邪識海深處的記憶便如潮水般順著他建立起來的聯繫湧入了太元憐的意識中,將她的思維徹底淹沒。
而當年鄭邪所遭遇的所有痛苦,也是以太元憐的視角再一次重演。
「啊啊啊啊啊啊!!!」
太元憐身體猛地痙攣起來,原本水潤靈動的雙目中此時卻是被恐懼和絕望充滿,雙手胡亂地在身前擺動,似乎在抗拒著什麼東西的靠近。
鄭邪不斷輸送著自己的記憶,並加深著太元憐的感知,同時在太元憐的耳邊低聲道:
「嘗嘗吧,所謂族內最好的資源——一枚來自古時的邪種,帶著無邊的孽障,吞噬你的每一寸血肉......」
葉盈看著太元憐的凄慘模樣,也是有些不忍,本打算出言制止鄭邪的行為,但是聽到鄭邪所說的話之後卻是閉上了嘴。
她已經明白,這是鄭邪在讓太元憐體驗他們太元族曾帶給他的所有痛苦。雖然這與太元憐並無多少關係,可是鄭邪對太元族的恨意,從太元憐此時掙扎的力度中就可見一斑。
正因為如此,葉盈並不認為阻止鄭邪會是一個好的決定。
終於,太元憐掙扎的力道漸漸減小,似乎痛苦已經消退。但是緊接著,她便張開了嘴,發出了沙啞的呼喚。
鄭邪的聲音再一次響起:
「舒服嗎?被剝奪靈根與氣血,並承載了他人整整一世的所有業障......」
太元憐不斷晃動著腦袋,口中含糊不清地喃喃著:
「不要......別......放過我......」
她的意識在鄭邪過去記憶的衝擊之下如汪洋中的一葉小舟,孤立無援,放眼望去只有無邊的絕望感。
正在這時,鄭邪卻是鬆開了手,讓太元憐直接歪倒在了地上。
彷彿是重獲新生,太元憐如溺水之人上岸后的劫後餘生,趴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息著,渾身都是灌鉛般的沉重。
鄭邪冷冷地俯視著地上的太元憐:
「這就受不了了?你們太元族所帶給我的贈禮可遠遠不止這些......你若是想試試身軀被惡鬼佔據的體驗,以及生啖人心的感受,我倒是可以繼續滿足你。」
太元憐癱軟在地上,用盡渾身力氣搖了搖頭。
鄭邪也並沒有繼續出言嘲諷,只是靜靜地等待著太元憐恢復體力和意識。
終於,太元憐漸漸從方才的恐怖中清醒,這才分清了現實和虛幻,瞳孔中卻仍舊是餘悸。
「這......不可能......」
她彷彿是被推翻了某些一直以來堅信不疑的東西,不願承認眼前所見。
「不可能?」
鄭邪拽住了太元憐的衣衫,將她扯到自己面前,狠聲道:
「你是覺得當年加諸於我身上的苦難,可以用一句不可能來抹消?」
太元憐緊閉著雙目,搖了搖頭,但是卻一言不發。
鄭邪見狀,也是冷笑一聲鬆開了手,站起了身:
「真相往往都不堪入目。你們所信仰的帝子,不過只是一個用他人性命獻祭的廢物而已。」
「若你仍舊願意活在幻夢裡,你也可以選擇視而不見,然後回到族群向他們彙報這屍王墓中的一切。」
隨後,不等太元憐作出回應,鄭邪便轉身向葉盈走去。
太元憐低著頭,蜷縮在地上,仍舊在止不住地顫抖著。
葉盈有些擔憂地看了太元憐一眼:
「就讓她這麼待在這兒嗎?」
鄭邪態度淡漠:
「不然?再順便給她搭個房子歇息?」
葉盈輕輕搖了搖頭:
「我不是這個意思......」
鄭邪沒有接話,只是就這麼運轉氣海,御使著濃厚的陰死之氣包裹自身,迅速消失在了這一處殘破的戰場。
葉盈嘆了口氣,也是同樣運轉靈氣跟了上去。
這一片帶著血腥氣的大地上,便只遺留下一地的屍體,和仍舊蜷縮著身體的太元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