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 騙你是小狗
?皇甫驚楓利索地搖頭,卻沒辯駁什麼。
他四下看了一眼,「公主,請暫回姜府。那裡雖不是久留之地,可危險的地方也是安全的,公主請忍耐一些時日,若是忍耐不了,記得先下手為強。」頓了頓又說,「其實公主若是願意,我的府上也可暫居。」
長樂帶著不屑的笑:「想不到我一個亡國公主還是個香餑餑,只是你們的養母要是知道這一點,怕是白養活你們一場。」
「令她失望的事情,以前我沒做過,可是以後一樁一件,怕是還會不少,欠她的,早已還。」驚楓說得很淡然。
「可你的手足兄弟姜弦和你是一條心嗎?」
「他是他,我是我,縱然從小一起長大,該有分歧的時候我也沒有義務向他妥協。」驚楓有一種死硬的固執。
長樂往前方的樹叢里一掃,沒好氣道:「小蜘蛛,適可而止,該出來露個臉了,和你的皇甫哥哥道別。」
商枝正偷聽得起勁兒,儘管從江湖道義上來說,她深知此種行徑是缺失道德的表現,但本性使然,她忍不住。
此時大紅了臉,扭捏著從樹后鑽了出來,顧不得頭頂還有幾片落葉,笑得很歡實:「長樂姐,我叫你姐,叫皇甫將軍哥,這是不是不太適合?」
長樂白了她一眼,皇甫卻顯然不自在了。
這讓商枝很是自鳴得意,眼光定格在皇甫驚楓臉上,彷彿發現了新大陸一般,驚訝著:「哎呀,皇甫將軍,你這臉是怎麼回事?難不成是害羞?稀罕,稀罕,實在是稀罕!」
驚楓的臉上還有被長樂摧殘過的痕迹,因此說不清是臉紅還是受的傷。
他猛然咳嗽一嗓子:「巡邏的人快回來了,你們趕緊出宮去,以後別再這樣冒冒失失進宮,我能庇護你們一次,可下一次,或許沒有這樣好的機遇。」
商枝不以為然:「就憑這塊特字腰牌,我也是暢通無阻,有什麼可擔心的?」
長樂不與她討論特權,也催促道:「小蜘蛛,我們走吧,今天的目的既然已經達到,甚至還有意外的收穫,你吃也吃了,喝也喝了,該收心了。」
商枝癟癟嘴,以前覺得愚門的山上無聊透頂,一心指望著外面紙醉金迷的花花世界,可理想和現實之間終究有著距離,在外面混著飄著似乎也沒那麼隨心所欲,也沒那麼充滿樂趣。
皇甫深深看了她二人,「走吧。」
長樂覺察出他的眼裡有種難言的依依不捨,以前在椒國的許多年,她沒心沒肺,從未過多關注過他,往往心情好的時候與他嘻嘻哈哈一番,心情不好的時候看也不曾多看他。
她忽然也生出一種愧疚來,莫名也隱約令她不安。
這匆匆一面讓長樂在出宮的路上始終悶悶不語,商枝似懂非懂,也未多話。
因為有著皇甫格外的安排和照護,她們折返的路上全無阻礙。
待到回了姜府,府上的形勢已然安穩了許多,聽絮中毒不輕,這與她平日愛飲水多有關係,長樂在溜出去的時候特意安排了個愣頭愣腦的婢女守在門外,說是公主也中了毒室內休養,旁人不得打擾。
此時還是大白天,長樂與商枝又換回了姜府下人的打扮低調而入,眾人都是一臉虛脫的樣子,壓根兒沒留意這垂頭的兩人。
進了房,換好衣裙,長樂才如釋重負:「小蜘蛛,你說你整出這樣大的動靜,姜弦回來后必然會仔細調查一番,想好怎麼善後了沒有?」
商枝搖身一變,已是青衣小婢的打扮,笑得很是無所謂:「他高興查就去查,可那葯早就沒有半點兒蹤跡了,他能查出什麼來?大不了,我在後廚的腌菜里動些手腳。」
長樂笑笑,繼而面色又顯出沉重來:「小蜘蛛,我有種不好的感覺,總覺得會有禍事發生。」
商枝一愣:「那你方才為何不答應留在皇甫身邊?他雖身世不明,有著狼族的血,可很多時候我倒是覺得他比許多人更像人。」
「那樣的話,我便不知道姜紅妝想做什麼了。」
「我才不信呢,長樂姐,你是怕見不到姜弦,對不對?」商枝很武斷地說破。
長樂明白,她這話未必就是瞎說。
對於姜弦,她不能接受,也無法放下,只是他的態度越來越怪異,似乎在預示著什麼。
女人的直覺,往往精準無比。
商枝難得惆悵,嘆口氣:「其實叫我說,姜弦不好,皇甫也不好,你那個駱澤,我沒見過,自是沒有發言權,可我師兄段旭是實打實的好,長樂姐,你為何就不去考慮考慮他呢?」
這話越說越離譜,長樂皺眉:「小蜘蛛,我沒打算和你討論兒女私情這種事情,如果有時機,我恨不能手刃一切仇人。」
「機會?」商枝啞然,「據我所知,長樂姐與姜弦淵源很深,時機也多的是,終是下不了手吧?」
長樂袖中還藏著皇甫驚楓交給她的那把匕首,此刻慢慢收在枕下,「過去我確實下不了手,可這如今,怕是不由得我,小蜘蛛,無論什麼時候,你要記得自保,不要把自己搭進來。」
商枝點點頭:「放心好了,我逃命的本領也是一流的。」見長樂半信半疑的態度,換了一種篤定的語氣,「真的,不是吹牛皮。」
「好了,約莫著你也快又餓了,回去找點兒吃的,好好休息。」長樂友善地沖她笑笑。
商枝應得很爽快:「也好,長樂姐,你也好好休息,別胡思亂想、杞人憂天。」
「小蜘蛛,你進步了。」
「具體體現呢?」
「成語功底進步了……」
……
這晚夜色微涼,聽絮到底是練武之人,恢復得極快,看上去已經沒任何不適了,她寸步未離守了長樂很久,直到夜很深了。
「聽絮,你還不困?」長樂發出質疑。
聽絮對她多是不冷不熱的恭敬:「公主若是困了,請早些歇息。有奴婢在這裡守著,請公主定心。」
聽這話的意思是要守她一整晚?白日里的異常,想必是引起了她的重視。
所以這是在懷疑?
「有人守著,我睡不著。」長樂拒絕說。
聽絮想了想:「奴婢去門口,隨時聽命於公主的吩咐。」
她還未走到門口,被長樂叫住了:「你和花舞都是誓死效命於他?」
「公主,該問的,不該問的,都不是奴婢能回答您的。」
這姑娘說話滴水不漏。
「姜弦除了是姜紅妝的養子外,他還是誰?」長樂像是沒聽進去她的話,繼續盤問。
聽絮半轉過身,語氣里更冷了:「公主,您除了是椒國的公主,您還是誰?您的身上還背負著什麼樣的秘密?」
長樂與她對峙著。
「己所不欲、勿施於人。」聽絮丟下一句話,出了門。
她的態度很鮮明,對姜弦的維護也可見一斑。
但長樂一直都知道,姜弦背地裡暗暗培植著力量,他想做什麼?與皇甫一樣,是為了背叛他的養母,還是另有所圖?
躺在柔軟的榻上,長樂越是細想,越是睡不著,一個又一個熟悉的面容在她眼前浮現、掠過,其間的愛恨情仇說不清,也道不明,只是那種肝腸寸斷的感覺越來越生動和具體。
朦朦朧朧中,她感到有人在摸她的臉,手指修長卻冰冷,她驟然起身,張開眼。
「睡得這樣淺?」他淡淡笑著。
長樂疑心這是夢境,半晌沒回話。
「傻了?」他又問,語氣中有從外帶進來的冷意,也有自身的溫度。
長樂任由他為她披上一件單衣,依然是愣愣看著他。
一眼千年,莫過如斯。
他今晚特別好脾氣:「惱我?」
溫柔得令人心悸。
「姜弦,你不是去宮裡了嗎?」看著那張臉,許多模糊的記憶交織在一起,意外竟然變得清晰了。
「余寒的律令里並沒有規定我不能回來看上一看,何況我府上白日里出了點兒狀況,你沒事吧?」他笑著用手背去撫觸她的額間。
「已無大礙。」長樂矇混著說了一句。
「我還以為你趁機離開了。」他的笑聲長且輕。
什麼意思?
他這是什麼意思?
「離開?為何要離開?離開去何處?」她跟著商枝學會了裝傻充愣。
「沒有就好。」她本以為他會詳細追問,不想這個話題卻如此猝然地結束了。
姜弦扳過她的肩:「這麼好的你,我該多看看,以後或許不能了。」
長樂打了個冷噤,迎著他的眸子,感覺那裡面也有著一片無盡的沼澤。
她越陷越深,甚至遺忘了危險。
「姜弦,如果我拿一把刀捅進你心窩處,你會怎麼做?」她慢慢朝他倚了過去,剛剛覺察到榻前有人驚惶起身之時,枕下的匕首也本能地握在了掌心。
他淺笑,順帶將她攬了過來,緊緊相依中言語似乎當不得真:「無論想要我的人,還是我的命,只要那個人是你,未嘗不可。」
「真的?」長樂一派天真地卻問他。
他笑言:「騙你是小狗。」哄弄孩童一般的語氣。
「我不信。」她故意說。
等來了她想要的那句話。
「不信你且試試,我要是躲,也是小狗。」
姜弦笑著,這樣的笑,著實是久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