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8 誰是真正的血緣
啪嚓一聲,玻璃杯砸在地上。
可能是因為趙安月高燒之後身體太虛,也可能是因為陸雅帶來的消息心神不寧。
她手指一陣鬆弛,著實沒能握緊杯身。
「啊,抱歉陸秘書。」
看著水漬弄濕了陸雅的衣襟和長褲,趙安月連連抱歉。
「沒關係,我再去幫你倒一杯。」
陸雅倒是沒多在意,臉上依然帶著溫和恬淡的笑容。她彎下身,不緊不慢地收拾著地上的碎片,然後從床頭柜上取了另一隻玻璃杯。
「外面有熱水,我去幫你打點。」
「謝謝。」趙安月看著陸雅的身影消失在病房門前,也不知怎麼,就覺得眼皮突然狂跳不已。
今天是白珞婭的忌日,沈星野應該是去看望她了吧。
想念是無可厚非的一種寄託,趙安月覺得,以前的自己沒有立場去糾結,如今的自己就更沒有資格了。
百無聊賴地翻開手機,趙安月刷出一條不可思議的新聞!
鄭麗欣自首了?
她承認自己為了擺脫癱瘓二十年的丈夫,故意在給他準備的燕窩裡下毒,沒想到卻被兩個貪吃的女僕偷偷給燉了。
事情發展到這樣一個程度,趙安月發覺自己已經快要跟不上節奏了。
但不知為什麼,趙安月的潛意識裡並不認可這樣的真相。
她急急忙忙打出一個電話,很快的,電話那端傳來的——
是啜泣而絕望的哽咽聲。
「安安姐……」
「小銀,你怎麼了?先別哭,有話慢慢說!」
「安安姐,我媽被抓走了。我……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了。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全都亂了套了?大哥現在根本就不接我電話,我去公司才發現他已經通知人事科將我解聘了,我問了法務部和行政部的人,他們都說公司準備就之前設計稿泄密的事起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為什麼我媽臨走前讓我去找二叔,說他會保護我,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聽到沈銀河無助的哭訴,趙安月心如刀絞。
她早有預感,無論事情往怎麼樣失控的程度去發展,沈銀河總歸是個無辜的棋子。
趙安月相信,他從開始到最後,始終是那個不知情的人。
可是,如今的自己……什麼都幫不了他。
「小銀,」擦去眼角的淚水,趙安月用力抽了下鼻翼,「小銀你聽我說。就算你……什麼都不知情。但你已經是個成年人了,有些事,即便不是有心的,但卻依然需要你去承擔最嚴重的責任和後果。你別怪星野,換做任何人……」
其實從趙安月知道這件事那天起,就一直在糾結要不要把真相告訴沈銀河。
橫在他們兩兄弟之間的誤會與隔閡,根本就不是我搶了你的玩具,還給你時說一句謝謝或對不起能解決的。
歸根到底,那是他們之間的事。沈銀河拿走了沈星野的眼睛,他必須得表明一個立場和態度。雖然趙安月明白,對這個善良陽光的男孩來說,這個真相真的過於殘忍了。
如趙安月所意料的,電話那端持續了半分鐘之久的沉默。
沈銀河的聲音變得顫抖,絕望……
「安安姐,這就是真相?所以我大哥……他恨死我了是不是……」
「小銀,這不是你的錯。」趙安月知道,自己的安慰杯水車薪。但事情既然已經失控到今天這個地步,她一點都不後悔自己擅作主張把真相告訴沈銀河。
與其看著他被自己最仰慕最信任的兄長算計,她更希望自己能堅決一點替沈星野做這個決定。
因為趙安月了解沈星野,很多年後……他依然會後悔自己那樣對待了無辜的沈銀河。
他總是個特別容易自責的笨蛋。
「安安姐,我該怎麼辦……」
電話那端是沈銀河愈發崩潰的哭訴:「為什麼會這樣?我媽怎麼可以那麼做?我二叔……我不相信,我怎麼可能會是我二叔的兒子……我要去找我大哥,我求你讓我見見他!」
「小銀你先別哭了,我……我幫你想想辦法。」
趙安月掛了電話,心神愈發不寧。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做對還是做錯,也不知道沈星野知道以後,會不會再次對她大發雷霆。
不過……這些也不是很重要了。
無論是能留在沈星野身邊的理由,還是不得不離開他的宿命作弄,趙安月都已經看得很開了。
可是為什麼,淚水還是止不住流,心裡還是止不住痛……
趙安月覺得頭有點暈,口依然渴。
她不由自主地往病房門那邊張望了一下,話說陸雅……怎麼還沒回來呢?
***
站在樓梯間的陸雅看著眼前那杯剛剛打好的溫開水,四下張望了幾秒,然後將杯子放在窗台上,同時迅速地從口袋裡拿出一個小瓶。
正要往杯子里倒的瞬間,身後一直大手憑空伸了過來,一下子壓住了她寒噤不已的小動作。
「下一次下藥,應該找個確認沒有監控的地方。你已經不是第一次犯這個錯誤了。」
陸雅警戒地回過頭,就看到一雙溫柔的眼睛在斯文的眼鏡片下炯炯奪神。
「你……」
「你到底是誰?為什麼要害趙安月?」
祁斯文的大手如同鐵鉗一般牢牢制住陸雅的手腕,盯得她無所遁形。
「你放手!你……」
「說,到底是誰讓你這樣做?」
祁斯文的目光越發冰冷,彷彿要將陸雅的內心捉出來拷問到無所遁形。
「誰讓我這樣做?」陸雅冷笑道,「拿人錢財替人消災,你找我有什麼用?要不是你沒本事,下不了決心,你乾爹也用不著這麼操心。」
「是我爸派你過來的?」
祁斯文動了下神情。
「廢話。」陸雅咬著牙,狠狠吐出兩個字。同時試圖從祁斯文掌中將自己掙扎出來——
「我爸做什麼生意我比誰都清楚,手下有哪些人我也很明白。我從沒見過你,你哪來的?」
對陸雅的話,祁斯文並沒有完全相信。
「呵,你已經這麼不中用了,還不許你乾爹有別的牌?」
陸雅狠狠瞪了祁斯文一眼,轉身就走。
祁斯文並沒有馬上追上去,只站在原地思考了須臾,便反身回去到趙安月的病房門前。
「請進。」
聽到敲門聲,趙安月還以為是陸雅去而復返了。
等她確定自己看到祁斯文站在面前的那一刻,簡直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是……你?」
祁斯文依然穿著那身漆黑的風衣,在初秋時略顯蕭肅,在深秋時又顯單薄。
那種若即若離的幻像感,讓趙安月在那一瞬間彷彿以為自己在做夢。
直到他彎起好看而上揚的唇,用熟悉的弧度吐出『安安』這兩個字。
「你怎麼……」
趙安月好不容易屏住哽咽出聲的語音:「我以為你已經離開A城了,我以為……」
「安安,你沒事吧?」
祁斯文的目光從輸液袋透過去,最後落在趙安月蒼白的臉頰上。
他的口吻淡淡徐徐如春風沐浴,他的眼睛溫和深邃似陽光落定海底。
「祁斯文,我……」
男人的臂膀堅穩地抱住趙安月的身軀,那一刻,她決堤的淚水彷彿再也沒有壓抑的理由。
「祁斯文!你為什麼要這樣做?為什麼?你明知道事情的真相是什麼,你為什麼故意把一切都承擔下來?我知道,白珞婭不是你殺的是不是?你是為了我,為了我媽,才承擔下這個罪名的。你以為這麼做了,沈星野就不會再找我的麻煩……」
趙安月的淚水瞬間洇濕了祁斯文的衣襟,男人的臂膀顫抖著,喉嚨間發出淡淡的呼吸音。
他咬著唇,拚命迫使自己不要像她一樣流淚。
可是人的堅強,總有透支的那一天。
「安安……」
「我不要這樣祁斯文。我不要我的愛情承擔那麼多虧欠和隱忍。誰的錯,就應當由誰來承擔。我寧願沈星野知道這一切,讓他親自來選擇……」
趙安月仰起臉,婆娑的淚眼迎上祁斯文溫和的雙眸:「祁斯文,我求你不要用這種方式去犧牲……」
「傻瓜,愛情就像博弈。有必勝的方法,又何必偏要執著於隨機的輸贏?你對沈星野的心意,理應得到他同等的愛與疼惜……」
「可我不要欺騙他。我媽媽的錯也好,我弟弟的錯也好。白珞婭的死,終究不是我的錯。如果他執意無法邁過這道心結,我也不話可說。」
趙安月覺得,曾經的自己從沒想過今天的自己會是這樣一番無比堅強。
離真相越近,就越難以承受的道理,亘古不變。
可是她一點都不後悔,今天可以下定這樣的決心。
因為——
「我得知道,在沈星野的心中,會因為什麼樣的事讓他選擇再一次……放棄我……」
「安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