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9 我認輸
那一刻,彷彿最後一塊如鯁在喉終於被衝破決堤。
看著祁斯文的雙眼,趙安月深深咬了下唇:「我明白了祁斯文。所以你的養父並不是只有溫帆一個人,另一個是沈秋舫對么?他就是溫帆的戀人,是為了給他報仇,不惜血洗一些的那個男人。而你……你為什麼要把這一切告訴我?」
祁斯文的雙眼黝黑深邃,就那樣深情地望著趙安月。
「你才是沈家的長子長孫,你本該擁有屬於你的一切。如今你把這一切說出來,是不是意味著,你已經跟沈秋舫……決裂?」
趙安月的目光慢慢落在祁斯文行動依舊不便的肩膀上,淚水登時縱橫而下!
「安安,生命之所以美妙,在於你永遠也不知道在你安排好一切的軌道中,會出現什麼樣的意外。」
祁斯文抬起左手,沿著趙安月的臉頰輕輕摩挲去她的淚痕。
勾起唇角的笑,他淡淡地說:「而你,就是我生命中偶然出現的那個,最美好的意外。」
「可是這樣做的話,你會不會有危險?沈秋舫會放過你么!」
看著眼前的女孩竟然會在第一時間為自己擔心,祁斯文的心裡不由得暖暖生意。
「我不能再被他牽著鼻子走了,但前提是,沈星野這個笨蛋不可以再在他的圈套里繼續做豬隊友。我給他收拾殘局真的很辛苦。」
祁斯文的話讓趙安月震驚不已。
「祁斯文你是什麼意思……難道說,沈秋舫……和鄭麗欣……」
「沈銀河根本就不是沈秋舫的兒子,他故意做了個局,就是為了讓鄭麗欣相信,自己不得不跟他站在同一條船上。在大兒子和小兒子之間,她必須要選擇一個最能保全的對象。而對於沈星野來說,還有什麼比讓他失去愛人和孩子,被母親和弟弟背叛來的更殘忍的下場呢?
所以安安你必須得明白一個道理,當他開始越來越在意你,越來越想保護你的時候。你就已經成為了獵人的目標。」
「你的意思是……」
「暫時離開沈星野。」
「我……」趙安月咬了咬牙。
她恨自己像個紙老虎一樣,剛剛信誓旦旦的決心,這一刻彷彿一瞬間煙消雲散。
想到自己深愛的男人腹背受敵的狀況,她怎麼敢把真相塑成一把刀子用力再往他心口上刺一下?
「安安,把這一切都告訴沈星野。這是他應該知道的真相。無論白珞婭當初是怎樣說服沈星野,欺騙也好,蓄意也罷。他選擇愛那個女人,選擇信任那個女人,就應當承擔這背後的一切罪孽。他逃避不了,從他維護白珞婭,用盡一切辦法將我養父逼到絕路的那一刻起,他就沒有資格置身事外。」
祁斯文的話一字一句捶頓在趙安月的心上,她沒有勇氣做決定。
「跟你媽媽離開A城,我幫你們安排好了一切。安安,聽話。」
「祁斯文……不,我,我不能跟我媽……」
「安安!你不要怪你媽媽,她是有苦衷的。」
趙安月咬著唇搖頭:「我不相信。她有什麼苦衷?她為了自己的榮華富貴,將我和小宇的童年徹底犧牲。她害死白珞婭,說是什麼為了給死去的女兒報仇,其實只是為了宣洩心裡的不安和愧疚。拋棄自己的孩子,卻把罪孽都歸咎在一個孩子身上。這樣的媽媽,我寧可不要!」
「你誤會她了。」祁斯文搖頭,「你媽媽根本就不是像你想象的那麼不堪,你知道么?」
趙安月:「她……」
「你的生父是個酗酒賭徒,你媽媽跟他在一起,沒有過過一天像樣的日子。後來她遇上了沈冬忍,才將她從地獄里解脫出來。你生父入獄幾年,出來后卻不肯放過你媽媽。不但強行侮辱了她,後來甚至為了敲詐錢財,故意找人到孤兒院里想要把你綁架做人質。沒想到他召集的那伙人窮凶極惡,誤以為那個叫琳琳的女孩是你,於是……就有了後面的悲劇……安安,你不要再責怪你媽媽了。害死白珞婭的人,從一開始就是我和沈秋舫。她不過是我們借的一把刀,一把很可憐的刀。你也不需要為此而承擔跟沈星野在一起的一切壓力。聽我的話,乖乖躲起來。這個戰場,該由我和沈星野一塊掃清。我答應你,安安,我……不會讓他受到傷害的。作為他的哥哥,我有責任……成為這世上唯一一個應該給予他保護的人。」
「祁斯文……」
趙安月看著祁斯文的雙眼,酸楚的淚腺在一瞬間崩盤。
「不,你說這種話的意思……祁斯文,我不希望你……」
「我不會有事的。沈秋舫不捨得讓我死,你明白么?他可以對我殘忍,對我嚴厲,但你別忘了,他是我舅舅,是我母親丁妍的親哥哥。他恨沈夏青,也恨沈星野。但我卻是他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了……在溫帆死後,他……」
「祁斯文你太自信了吧。」
說話間,門口傳來犀利低沉的嗓音,熟悉地落定趙安月的耳膜。
沈星野!
「你真以為沈秋舫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復仇?你真的以為是痛失愛人的絕望才會讓一個人變得如此殘忍?那,如果我告訴你,祁斯文……你的養父溫帆根本就沒有死,這一切又該怎麼解釋?」
彷彿一個重磅炸彈扔進波瀾平靜的海平面——
「沈星野,你在說什麼?」
「住在沈家老宅里的那棟獨棟小樓里的人,從五年前開始,就已經不再是我的父親了。如果我猜的不錯,我父親已經不在人世了。沈秋舫把自殺未遂但傷害了神經系統,且生活無法再自理的溫帆送進了沈家,給他蒙面,拒絕一切會客,目的就是為了讓他偽裝成我父親。
你就沒有想過,難道只憑沈秋舫幾句話,我媽就會相信他是沈銀河的生父么?我媽那麼狡猾的人,當然在第一時間就選擇了尋找醫生去給我父親抽血來檢驗DNA。親眼看著沈銀河跟自己的丈夫沒有絲毫血緣關係的她,自然而然地相信了沈秋舫的鬼話。那是因為她並不知道,躺在床上的那個人,已經不是她的丈夫了。而這個錯誤,在你們算計我的時候,我也同樣犯了一次。直到那天趙安月跟我說,她偷偷到閣樓上看到我父親躺在那,左手滑落出毯子外。我才意識到,沈秋舫到底玩了怎樣的一步棋。」
「祁斯文,其實你也不過就是被所謂的親情綁架出來的可憐蟲而已。」
沈星野冷笑道:「我想,沈秋舫之所以用溫帆來替代,做出我父親依然活著的假象。他的目的應該不僅僅是為了找我和洛婭報仇。他是我爺爺的養子,是梁奶奶和邱文鼎的兒子。我想,你應該不會不清楚……邱文鼎為什麼入獄,為什麼身死的吧?」
「是爺爺。」祁斯文咬了下唇。
「沒錯,是爺爺。」沈星野道,「那大概是爺爺這輩子做過的最後悔的一件事。沒有人知道他當時這麼做到底有沒有嫉妒的成分,但在那個時代特有的背景下,爺爺這麼做,無可厚非。但事實確實是給梁奶奶和她的一雙兒女帶來了家毀人亡一樣的災難。他以為自己這麼做,是在彌補,是在積德。可是自己的大兒子又做出那樣有違道德,強加意願的禽獸行徑。你覺得,如果你是沈秋舫,不把沈家血洗殆盡,能罷休么?爺爺的那份遺囑,把我父親當做一個有繼承權的自然人來看待。我這麼解釋,你該明白原因了吧。」
沈星野的話讓祁斯文沉默良久,半晌,他緩緩開口:「在利益和仇恨面前,誰都沒可能全身而退。從身為沈家子孫的那一天起,就好像背上了無法覆滅的詛咒。無論是你,是我,是小銀還是小倩……」
祁斯文說完,往趙安月身上看了一眼。然後說:「我先走了,你們……應該還有許多話要說吧。」
祁斯文離開了,病房裡再次充斥出那種熟悉的壓迫感。
趙安月已經忘記了,上一次如這般無法直視沈星野的雙眼,該是什麼時候了。
「星野……」
「聽祁斯文的安排,離開A城。」
沈星野面色不動,一張臉上凜冽著寒冰一樣的神情,讓趙安月的心彷彿跌入谷底。
「星野,我……」
「你還要我再說理由么?趙安月,你已經給出答案了,不是么?」
「所以你的意思是……」
「我們沒可能再在一起了。」
趙安月:「……」
「不管白珞婭是個怎樣的女人,不管她曾經是不是做過不道德的事。她終究是我此生最愛。」
「哦。」
趙安月咬緊唇,似乎很用力很用力,才沒讓眼淚流下來。
雖然,她知道自己可以肆意,反正沈星野也是看不見的。
「趙安月!你不要再拿出以前那樣一副逆來順受的模樣來搞得自己好像有多委屈!你剛才跟祁斯文說的那番話,不是很帶種么?你不是說,你寧願我知道一切真相,寧願我遵循自己的意識來選擇一次。我跟你之間,能維繫到最後的從來不應該是習慣和依賴。我應該知道白珞婭的死因,應該有權選擇能否跟你繼續走下去。你不是已經做了決定么?
那麼我現在告訴你,我無法接受。你滿意了吧?」
「我不相信……」趙安月咬緊唇,仰起臉。那一刻她好慶幸,沈星野看不見,所以她不在乎自己眼中的那些堅強是否牽強。
「沈星野我不相信!你只是希望我遠離危險是不是?你……你會來找我的吧……」
「你想多了。」
沈星野動了動唇,轉身推門而去。
他不願意告訴趙安月,自己要下定的決心背後是怎樣的勇氣。
他的眼睛已經確診了,除非能找到基因匹配的志願供體來移植眼球,否則他這一生都沒可能恢復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