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神明與螻蟻

?萊多在拚命奔跑。

他甚至沒有時間來為未婚妻的死感到悲傷。早在兩人加入部隊的時候，萊多就已經在心中做好了迎接這種結局的準備。還有什麼結局比戰死沙場更適合一名真正的軍人呢？可念及此處，痛苦還是宛如空洞，在年輕的戰士心中逐漸擴散、生根。

敵人沒有追來的跡象。可萊多依舊在竭盡全力狂奔，想離那個殺死未婚妻的死神遠一些。他也沒有回頭去看敵人。他不願耽誤時間，或者說，他的內心早已一片空白。

也許自己能順利逃掉。也許下一秒鐘，自己的生命也會宣告結束。自己唯一的希望，就是對方確已身負重傷，無力追擊。但即使那樣又如何呢？就這樣狼狽的逃回奧卡德，一輩子背上逃兵敗將的枷鎖嗎？

如果，死的人是自己就好了。萊多心中，突兀的冒出了這個想法。

……

「停手！」少女聲嘶力竭的喊道。

可身著灰色衣袍的法師約翰?歌特並沒有回應少女的請求。少女不知道他是何時開始觀測戰場的，說不定從一開始，少女的一切行動便被他盡收眼底。

「落幕之時已到，」歌特聲音洪亮，站在那裡，宛如一道黑色的石碑，「一切都結束了，來自奧卡德的先生們。」

「等一等，他們應該由我——」少女喊道。但她的話說道半途，級戛然而止了。

【這不可能……】少女驚得幾乎說不出話來。

【這個等級的法術……既沒有見他取出施法材料，也沒有念誦咒語……他到底是如何辦到的？】小薇也陷入了震撼中。

眼前所呈現的，是由歌特所引發的，死亡的狂潮。

更確切來講，是「自戮」的狂潮。

彷彿被一隻無形之手——少女知道，那就是歌特看不見的法術之力——控制了精神，剛剛還在分散逃跑的士兵們，不約而同的停止了腳步。緊接著，他們拔出身上的武器，指向了自己的頭顱。從嘴裡發出古怪的笑聲和嗚咽聲，刀、劍或短矛就這樣朝著自己的臉部瘋狂一刺。

那是承載了他們畢生力量的全力一擊。連慘叫都不曾有，奧卡德的士兵們撲通撲通的倒下，化為冰冷的屍體，手中還緊緊抓著用來自殺的武器。

連死亡為何降臨都不清楚。在歌特猶如鬼神般的法術支配下，奧卡德的士兵們就這樣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都……死了……」喘息著、剋制著眼角的抽搐，少女喃喃自語。歌特甚至沒有真正「出手」，連「自殺吧」這種話語都沒有說出，恐怕是僅僅憑著隨意的思想滲透，就令那些原本意志堅決的敵人盡數主動放棄生命——

不，少女眼前一亮。還有一個人——還有一個人活著——

然而歌特也注意到了。他的臉上浮現出些許敬意，然後大踏步的走向那個沒有倒下的士兵。

……

萊多跪在地上，大口的喘著粗氣。

發生了什麼？萊多並不清楚。就在剛剛，他的腦子裡響起了一個聲音。

「遭到如此慘敗，你還不如去死的好。」那個聲音這麼對他說。

然後，不知為什麼，萊多毫無保留的相信了這個聲音的話。他恭順的舉起武器，朝著自己的頭顱——

可在最後時刻，他的眼前浮現出了未婚妻堅毅的臉。

不對！

這是陷阱！萊多的意識在狂吼。

在長劍即將刺入自己面部的最後瞬間，萊多恢復了清醒。他的劍鋒及時的偏了一偏，將自己的臉頰割的鮮血淋漓，可總算是逃得一命。

「這是什麼……控制心靈的法術嗎？」

注意到周遭的情況，彷彿癱瘓一般，全身脫力的萊多跪倒在地。為了抵擋的剛剛的法術，他的精力已然透支。

然後，他聽到了敵人的聲音。一個溫和的男聲。

「在最後時刻恢復了理智嗎……做得不錯。」

萊多抬頭看他。那是一名棕色短髮，淡金色眼眸，身著灰袍的青年男子。萊多從未見過他。

「你是……剛剛那個聲音的……是這樣，埃里奧斯暗中保護那個女人的法師嗎……」

歌特點了點頭。

「原來如此，她早就和你們接觸上了……從一開始，我們就毫無機會……」萊多臉上露出自嘲的笑容。對方是超出自己理解範疇的強大法師。青空級還是藍海級？反正單個破法者在他面前絕無勝算。

「你和你的隊長都做得不錯，士兵，」歌特低聲稱讚，「作為獎賞，你可以選擇你的死法。」

「那就用破壞性的法術殺死我吧，」萊多明白一切都結束了，「給我和潘妮……隊長一樣榮耀的死。」

令人心焦的幾秒沉默。

「我明白了。」歌特說。

巨大的魔力開始在歌特的右手中聚集。少女清晰的看到，一支由雷電——不可思議的是，那雷電是青紫色的——組成的長矛出現在了歌特手中，劈啪作響。

這一次少女沒有出言阻止。這樣對那名戰士來說也是一個不錯的結局……她悲哀的想。

歌特拋出手中的閃電之槍。閃電之槍飛馳著，幾乎瞬間就貫穿了萊多的胸膛。

萊多癱倒在地，心臟永遠的停止了跳動。然而那支終結了他性命的閃電槍卻從他體內穿過，依舊向前方射去，擊中了不遠處的一座小山丘。伴隨著驚天動地的爆炸聲，山丘在衝天而起的火光中燃燒殆盡，只在原地留下一個巨大的深坑。而與之相對，萊多的屍體看上去卻彷彿毫髮無傷。

【完全無法理解……】小薇震驚的聲音更像是在自言自語，【那發閃電之矛的威力明明如此巨大，連山丘都被整個削平了……可為何，在擊中那男人的時候只是簡單的奪走了他的生命，就這樣穿身而過呢……】

【法術方面的原理我是不懂，但我想我明白他的意圖……】少女輕輕的回應，【用極為強力的法術攻擊以表達對敵人的重視，但又不破壞對方的屍體……】

這已經不是簡單的「遊刃有餘」了，少女心想。神明與螻蟻的差距也莫過於此。

歌特朝著萊多的屍體微微點頭致意。然後，他回過身來，走到少女身邊。

少女用冷漠的眼神看著他。

【你要做什麼……？】小薇敏銳的察覺到了少女的異狀。在她阻止少女之前，少女已經舉起陽傘，鋒利的傘尖指向了歌特的咽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