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調戲
西周末年,周幽王在位時期,大周王朝宗廟所在地,卷阿。
玄姜很活脫!
爹爹說,「活脫」和「活潑」的區別是,活脫已經活潑得脫出了範圍,沒有了一點世家嫡長女的樣子,將來可怎麼嫁得出去,很惆悵,很惆悵。
玄姜的爹爹是姜司工,掌管大周王朝的百工。她是爹爹最寵愛的女兒,沒有之一。
因為姜司工只有這一個女兒。玄姜這一代人,陽盛陰衰,上面有三個嫡出的哥哥,下面還有五個庶出的弟弟,她是唯一的姑娘,被父親、哥哥們寵壞了。
活脫如玄姜,一天內被調戲三次,心裡思量的卻不是「男女授受不親」之類禮制上的話,她想的是,如何調戲回來。
這天的事情是這樣的——
梧桐花開的季節,空氣中都彌散著那種淡黃色的花兒的清香,清清雅雅,甜甜蜜蜜,引得蜂飛蝶舞。
卷阿,三面環山,唯獨留下南面一個路口,像是人捲成拳頭的手,故名「卷阿」。
卷阿周圍有座鳳凰山,周文王時期,曾有鳳凰在這裡鳴叫,便有了這個山名。山中密密麻麻地栽植了很多梧桐樹,可供鳳凰棲卧。
山路之中,玄姜身穿鵝黃色深衣,蹦蹦跳跳,分花拂柳而來,那快樂的樣子如同山中尾巴長長的喜鵲。
忽地,地上一溜腳印引起她的注意,這腳印還略顯潮濕,顯然是新的。她玩心大起,一路踩著這腳印蹦蹦跳跳而去。
世間一切都是因為遇見,就像「冷」遇見了「暖」,就有了雨;「春」遇見「冬」,就有了歲月;我遇見你,便有了故事!
剛跳過一個小彎,一個不經意的抬頭,玄姜看到眼前只有三、四步遠的地方竟然站著一個人。
電光火石間,她猛地停下腳步,卻腿上一個踉蹌差點栽倒。還好,路邊就有一棵梧桐樹,她急忙扶著樹,穩住了身子。
抬頭,只見眼前是一位身著月白色深衣的年輕男子,一頭烏黑的發,高高束起,上帶一白鹿皮的弁,英挺之中又不失儒雅之氣。他皮膚好似上等瓷器般細膩白皙,濃眉之下一雙深瞳,盡顯堅毅之色,顧盼之間顯示出一種王者之風,但仔細看去竟也略帶幾分憂鬱,輕抿的薄唇,帶有一抹若有若無的微笑。
「公子有禮,剛才衝撞了公子,還請勿要嫌怪。」
玄姜輕輕施禮,縱然是翻牆跑出來玩,見了陌生人,多少還是得裝出些世家女的樣子。男子見少女嬌俏可人,便道:「姑娘剛才是在踩著這腳印而來嗎?可知這腳印是我留下的。」。
男子眼波流轉似有深意,又道:「姑娘可知,我大周王室的先祖后稷,便是因其母姜嫄,在林中踩了天神的腳印,頓感腹中有孕,從而生下的。剛才姑娘踩我的腳印,難道說是想生下我的孩子嗎?」
生你個圈圈叉叉……
雖然心中暗罵一些不雅的詞,但看在這男子長得好看的面子上,還是略顯些嬌羞好了。
「你,你說什麼……」,玄姜不過剛剛行了笄禮,還未許人家,大白天的,說起懷孕、生孩子的事,不太好吧。
羞憤之下,胡亂從道旁的一株樹木上,撅下一根樹枝,便向男子揮打過去。
畢竟體力有別,那樹枝還未碰到男子分毫,玄姜的皓腕便是一緊,牢牢被制住在半空。
不想,此時,男子眼中的桃花韻味更濃,輕聲細語地說道:「姑娘可知你手中拿的是什麼樹枝,這是山桃花的枝,豈不聞我大周女子出嫁時會唱『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于歸,宜其室家』,桃花、桃枝,這可是喻意出嫁的物什。姑娘用桃枝打我,看來是,很想嫁給我了。」
嫁你個圈圈叉叉……
兩次言語間調戲,玄姜義憤填膺的發誓,要調戲回來。
她雙手插腰,豪邁地自報家門,試圖嚇一嚇他,「我是鎬京城中上大夫姜司工的嫡長女,我叫玄姜!你——報上名來!」
「玄姜?可是因為你烏髮如瀑,玄亮緇黑,所以喚作『玄』?」男子問道。
玄姜一個「是又怎麼樣,關你屁事」的眼神瞥過去。
男子薄唇微揚,眼中剛才那抹桃花韻味又濃了些。
「我大周禮制中,婚禮分為『六聘』,如今我還未向你姜家納彩、問名,你便自報姓名。看看,還不是急著想嫁給我?」
急你個圈圈叉叉……
玄姜瞪著眼、跳著腳,道:「就是,如何,有本事,你來娶我!」
隨即,右手挑起男子細瓷一般的下巴,望著他俊朗的星目,道:「來,先給你媳婦我,笑一個,當做聘禮!」
男子果然送了「聘禮」,溫潤一笑,眸比水清、容比雲愜。他的笑乾淨剔透,清輝寂寂,潤澤瑩瑩,即便那桐花也失卻了顏色。
「我名為宜臼,如今住在距此不遠處的申國采邑,就是郿邑城中。」僅這一句,聲音迷離、富有磁性,如空谷幽蘭乍然綻放。
宜臼——宜臼——,這名字有些熟悉,應該是聽誰提過。玄姜尋思著,卻暫時沒有頭緒。
女子勾著男子的下巴,這一幕似乎於禮不合。
於是,打破這「不合」場景的東西來了——
玄姜聽得耳旁「嗖」一聲響,便被宜臼一把拽著,拽到了小道邊的梧桐樹后,護在懷中。只抬眼一看,便心驚肉跳,一支箭羽直直扎進兩步開外的樹榦上,箭羽尾部還在錚錚顫抖作響。
田獵?暗殺?
忽聽身後一陣細碎的腳步聲,還來不及多想,已被宜臼連拖帶拽地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