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大哭

趙子凌和江少君並肩漫步在趙家宅院的一條小路上。小路兩側栽種著法國梧桐，彎曲，粗壯的樹枝從兩邊向中間聚攏，形成一條天然的特殊走廊。太陽光線穿過茂密的樹葉，濾過強光，散落下柔和的溫暖，清風拂過，帶來一陣舒爽的涼意。

他們不知走了多久，也許是幾分鐘，也許是幾十分鐘。江少君呼吸著周圍清新，沁人心脾的空氣，連日來胸中的壓力，焦慮一點點消散，心裡剩下一片的寧靜。他們開始一起走的時候，江少君心裡還有些忐忑，等著趙子凌開口。但是，趙子凌始終是不緊不慢地走著，甚至似乎沒有意識到他的存在。江少君慢慢也就不去想，什麼也不想，整個人彷彿浮在空中般飄飄然，心思也飛到了廣闊的一無所有的虛空。

「還是家裡的空氣最好啊。」趙子凌的聲音突兀地響起，打破了此刻的平靜，「老祖宗有句話，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狗窩，話糙理不糙。」

江少君突然聽到趙子凌的感慨，回過神來，發現他們已經繞了一圈走回了原點。原來他們已經走了這麼久了。

「艾米是個善良的孩子。」趙子凌突然提起艾米，江少君不由得豎起耳朵。「艾米其實並不是我的親侄女。艾米是我姑姑撿到的孩子。聽姑姑說，當時孩子就放在路邊草叢裡。一個小棉襖包著，裡面有一張紙條。上面歪歪扭扭寫著孩子的出生日期，說是因為家裡孩子太多了，實在是沒有辦法，希望有好心人能收養她。」江少君從來不知道原來艾米的身世這樣凄慘。這也解釋了傑森百思不得其解的問題。趙子凌頓了頓，接著說，「當時，艾米差點就餓死了，哭得都沒有聲音了。姑姑覺得這也是緣分，不能放任她不管，就收養了艾米。艾米是姑姑給她取的名字。」

趙子凌繼續說：「一開始，一直是姑姑照顧艾米。後來，姑姑把她送到我身邊。那段時間是我特別低谷的時候，我知道姑姑這樣做是為了我好。剛開始，我也只把她丟給阿美他們照顧，偶爾看看她，跟她玩玩。她喜歡聽故事。於是，我每天晚上都給她講故事。誰知道，她就每天晚上等我回來，講了故事才肯睡覺。有時候，工作忙，我回來的時候已經很晚了。我就看見艾米抱著她的毛絨兔子睡在客廳沙發上，小小的蜷曲成一團。有一次，她還因此還感冒了，好了之後還是不長記性。我只好每天準點回家。後來長大一點，她知道我喜歡吃好吃的，就跑到廚房裡學做飯。那時候，她個子還不夠高，要踩在小板凳上。有一次，她不小心燙了手，手上一串駭人的燎泡。姑姑就再也不敢讓她做菜了。」江少君聽著趙子凌一點點地敘述她和艾米之間的日常瑣碎事情，平淡而溫馨。

趙子凌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向一個近乎陌生人講訴她的陳年往事。可能是今天的天氣特別好，讓她有了傾訴的慾望。江少君裝作不經意地一瞟，看到趙子凌說著說著不自覺地就笑了起來，眼裡帶著柔和，似乎是想到當時的情景。

「我知道艾米受傷的事情不能怪你。我個人也十分欣賞你的為人和在事業上的成績。但是，我有一個請求。」趙子凌抬頭看著江少君。江少君下意識地看向趙子凌。他們之間距離很近，江少君甚至能聞到趙子凌今天擦的淡淡的香水味，似有若無，又難以忽視，像她的人一樣神秘，淡雅，幽香。

斑駁的陽光照射在她的臉頰上，投下淡淡的影子。她微微抬頭，下顎勾勒出一個美麗的線條。遠遠望去，似乎是兩位情人在含情脈脈地對視。但是現實並不是那麼溫柔，「我希望你以後不要再見艾米。我不希望她跟娛樂圈裡的人走的太近。她不適合娛樂圈。」趙子凌的話無異於扔下重磅□□。

江少君注意到趙子凌的淡粉色的嘴唇，唇形薄薄的。他看著她的嘴唇，心裡想到，為什麼這麼好看的嘴裡能說出這麼讓人受傷的話來。江少君感覺到自己的心掉到了最底下，空落落地，一種莫名的委屈湧上心頭。江少君聽見自己的聲音，木然地，彷彿不是自己的，「我理解你的顧慮。但是，艾米是我的朋友。除非是她自己跟我絕交，否則我是不會疏離她的。」

想不到這個江少君還是塊難啃的骨頭，趙子凌一股火冒上來，又硬生生地壓下去。「出來吧，鬼鬼祟祟地幹什麼。」趙子凌喝道。

艾米，阿美，趙石達，傑森，有些尷尬地從牆角落挪步出來。趙石達輕輕推搡著艾米走在前面。

「今天，我也有些累了。你們剛才想必已經聽見我話了。傑森，希望你能勸江先生想想清楚，畢竟這對我們雙方都有好處。」趙子凌無意再說。

「一定，一定。」傑森連忙點頭應道。趙子凌轉身欲離開。

「我是絕對不會主動離開我的朋友的。」江少君大聲地說。

四周鴉雀無聲，遠處一隻小鳥噗嗤著煽動翅膀，飛快掠過不見了蹤跡，一陣微風徐徐，樹葉發出沙沙的些微響動。

傑森心裡想完了完了，恨不得堵住自己的耳朵。艾米又是感動，又是感嘆，小江哥哥真是個死腦筋。這不是公然跟姑姑做對嗎？趙石達心裡則想，真有膽魄阿。

「看來你是真的要跟我做對了啊。」趙子凌慢慢轉過頭，氣極反笑，「艾米，你答應我以後不會再見江先生。之前的事情我會既往不咎。對江先生造成的傷害，我也會盡全力彌補。」趙子凌目光直直地盯著艾米，等著她的回應。她知道艾米是個懂事的孩子，凡事知道分寸。看到姑姑的眼神，艾米知道姑姑是認真的。

「姑姑，我受傷不是小江哥哥的錯。何況，我現在已經痊癒了。這件事已經過去了。開新聞發布會也是我一個人的主意，小江哥哥完全不知情阿。」艾米硬著頭皮反駁。

「好啊！翅膀硬了，學會跟我頂嘴了。那你是不打算聽我的話了？」趙子凌勾起嘴角，冷笑著說。

「姑姑，小江哥哥是好人。」艾米語氣裡帶著明顯的梗咽。

「我不在乎外界對他的評價，我也不關心他是好人還是壞人。我只知道我討厭麻煩，而他就是個大麻煩。跟他相處對你沒有好處，跟我做對更加沒有好處。」趙子凌居高臨下地看著艾米，咄咄逼人，似乎眼前的人不是她平日里疼愛的侄女。「你自己選擇？」

「子凌，不要這樣啊。你這樣嚇到艾米了。」趙石達在一旁尷尬地圓場，也嚇到我了，趙石達心裡想。

「閉嘴，我還沒有跟你算賬。」趙子凌毫不客氣地呵斥。

江少君在一旁愣愣地站著。他的心裡似乎被人拿著棍子一下一下地捅著，汩汩流血。

「姑姑，不要這樣。」艾米突然間撲過來，抓住趙子凌的衣袖哀求。趙子凌不耐煩地掰著她的手指。無奈艾米雖然年齡小，但體格強壯，趙子默愣是一下子甩不開她，自己反倒後退踉蹌了好幾步。兩人糾纏中，艾米突然雙膝一曲，跪了下來，「姑姑求求你，小江哥哥是我的朋友。」艾米眼眶裡打轉的眼淚終於如決了堤的洪水噴涌而出，不一會兒臉上就涕泗橫流。

趙子凌大吃一驚:「你……我教你，我教你養你這麼多年，就教會你向我下跪了。你的尊嚴哪去了，啊？」趙子凌幾乎是咬牙切齒，恨恨訓斥。看著哭的昏天黑地的艾米，趙子凌絲毫沒有心軟。

「你應該知道這不會讓事情有任何改變。」

「姑姑，我沒有能力跟您抗爭，沒有辦法了。只能求求你。」艾米試圖止住哭泣，哽咽著請求。

「不要說了，」江少君的心彷彿泡在了醋缸里，浮浮沉沉，又酸又脹。他上前想要拉起艾米。他沒有想到艾米會為他做到這個程度。在娛樂圈中，他見多了爾虞我詐，勾心鬥角，每個對你好的人都想從你身上得到什麼。即使是親人也不例外，或許只會做的更狠。江少君確實是喜歡艾米。但他只是羨慕艾米身上的純真。此時此刻，江少君的心裡受到了極大的震動。

艾米撥開四周拉扯她的手，跪著撲向趙子凌，抓住她的小腿。艾米哭的說不出話來，淚眼朦朧。她下意識地把臉埋在趙子凌的褲腿里，蹭了蹭。

趙子凌注意到艾米臉上被擦掉一半的鼻涕，努力想把她撥開，卻抵不過艾米抱大腿的蠻力。真是貓抓糍粑，脫不了爪爪。

這孩子力氣什麼時候這麼大了。她有些欲哭無淚。她能想象的到，此時攥在艾米手裡的布料，粘上了什麼。「我已經沒有耐心了。」趙子凌的語氣毫無溫度，彷彿地獄羅剎般可怖，「阿美，把艾米拉開。」

艾米死死抱著趙子凌的大腿，專註地大哭。那樣子太讓人可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