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往事
老太太從新聞八卦上得知趙子凌要結婚的消息,驚喜不已,樂的臉色紅潤,眼神煥發出熠熠神采。
她立馬跑來向趙子凌和江少君證實。
趙子凌看著老太太滿臉皺紋的臉上露出的欣喜,期待的眼神,張口欲言,最終還是沒有反駁。
至於江少君,從趙子凌的角度看,他就是從頭懵到尾。姑姑一鎚子定音了,他還是一副不明所以的呆愣神情。
老太太迫不及待地讓江少君轉告他爸媽約個時間,雙方家長商定一下婚禮的事宜。自己則拄著拐杖說要去選個好日子。
「子凌,你真的要跟江少君結婚?」趙石達問。
「嗯。」趙子凌說。
「你愛江少君嗎?」趙石達鄭重地問。
「為什麼這麼問?」
「我只是覺得江少君跟你太不一樣了。」趙石達顯出憂心忡忡,猶豫不決的樣子。
「怎麼了?」
「子凌,要是為了小奶奶,你不必做到這個地步。」
「你在說什麼?」
「不然,你為什麼突然會結婚?」
「這跟姑姑無關。姑姑只是讓婚事提前而已。」趙子凌說。
趙石達沒有吭聲。
趙石達想到很多年前的那一幕。趙家老宅的老樹後面,趙石達看到趙子凌壓住一個男人靠在樹榦上激吻,很忘我的樣子。趙石達看到趙子凌伸出罪惡的手從下面伸到那男人的襯衫里,襯衫微微撩上,露出那男人一塊蜜色的皮膚。當時趙石達還只有16歲,正是青春懵懂的時候,咋的看到這幅火辣的場景,看的一陣口乾舌燥。趙子凌居然這麼大膽,光明正大地帶了男人回家。趙石達偷偷藏了起來,怕打擾了子凌的好事,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眼前的情景。那男人微微偏頭,趙石達發現,那男人居然是陳逸。
趙石達腦袋哄的一身,簡直跟見了鬼似得,死死捂住自己嘴,才讓自己不至於叫出來。陳逸,按照輩分,自己該叫他堂叔,子凌該叫他堂哥。趙石達眼見得陳逸推開了子凌,步伐凌亂地離開,徒留下子凌。子凌站在原處,默默地看著陳逸離去的背影,身影有一絲的落寞,蕭索。
子凌第六感似得倏地看向這邊,趙石達立馬轉過身去。趙石達想象到那一眼如一柄無聲的暗器,凌厲而悄無聲息,威力巨大。趙石達屏住呼吸,心頭猛跳。他把這件事埋在心裡,爛在肚子里,誰都沒有告訴。
再過了一段時間就傳來了陳逸要結婚的消息。那女孩兒是音樂老師叫張靈兒。張靈兒長相清秀,膚白貌美,溫柔細膩。人瞧著也順眼,身上有股子文藝氣息,還有股子少有的韌勁。張靈兒父母都在小鎮里當老師。張靈兒從小就是乖乖女,鄰居口中的別人家的孩子,乖巧,懂事,成績好。一路從重點初中,考上重點高中。大學填報志願時,張靈兒父母希望她能報師範學院,張靈兒卻是異常執拗地報了音樂學院。
陳逸結婚那天,子凌拿了酒,叫了裴少陽一起說要一醉方休。裴少陽也是個人精,他馬上猜測子凌失戀了,還跟趙石達分析子凌肯定被她追的學長拒絕了。趙石達沒有吭聲,也不知道說什麼,只好一聲不吭地灌酒。裴少陽看了他兩這麼猛喝酒,也捨命陪君子,不管不顧的喝了起來。等大人找到他們三個的時候,他們已經喝了個四腳八仰,不醒人事了。後來,趙石達就覺得子凌不像以前那麼愛說話了。子凌她媽還老懷安慰,覺得子凌長大了,不像以前那麼跳脫,繼而感慨自己老了,惹得爺爺哄了好一陣子才好。
趙石達對這個他應該叫堂嬸的女人印象不深,只打過幾次照面,只覺得她是一個性格溫柔,好相處的人。
但是,沒想到張靈兒年紀輕輕遭遇了不幸。那個場景一直在他腦海中揮之不去,張靈兒躺在醫院搶救台上,渾身濕透,連衣裙黏在身上,額間的濕發被隨意撥開。搶救台上暈開一大攤水跡,她整個臉腫了很多,臉色慘白到發青,鼻孔流出一行血,衣角還在不斷滴水。醫生的聲音飄來,浮在空中,「抱歉,我們已經儘力了。」趙石達就記住了這張臉特別慘白。後來屍檢報告上面寫了張靈兒當時已經懷孕7周。
發生的這件事,對家裡的打擊是毀滅性。
趙石達不敢再想,子凌此時的眼神就像一汪幽碧的深潭,清澈,但又深不見底,讓人捉摸不透。他一直都弄不懂趙子凌的想法。她愛的是陳逸,還是高俊,還是喬安,還是現在的江少君,她真正愛的人到底是誰?
趙石達找到江少君。
「少君,你真的要跟趙子凌結婚?」趙石達問。
「嗯。」江少君似乎意外於趙石達的直白,呆愣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
「你愛趙子凌嗎?」趙石達鄭重地問。
江少君沉默了一會兒。趙石達看他沒有回應,一陣無名火起。「我愛她,深愛。」江少君的聲音緩緩響起,低沉卻堅定。
趙石達鬆了一口氣。「少君,我不知道子凌為什麼會選擇你。但是,我想子凌選擇你一定是有她的理由。」趙石達難得一見的嚴肅,「我從小和子凌一起長大,輩分上是姑侄。事情卻如同親姐弟一般。我想跟你說她18歲那年生日發生的事情。我想你也知道那場車禍。」
江少君沒有做聲。
趙石達彷彿回憶起了當時可怖的情景,臉上神色一下子垮下來,彷彿下定了什麼決心似得,接著開口:「那年子凌生日,天上下著小雨,天氣不是很好。子凌去接陳逸他們一家。陳逸是子美奶奶的獨生子。然後,可能是車速太快,加上那天下雨路滑,車子在轉彎的時候直接開到了路外面,掉進了河裡。當時的情況,誰也不知道,車上子凌的媽媽,陳逸,陳逸的妻子,還有她當時還未出生的孩子全部遇難。車上只有陳逸和子凌活了下來。他們兩個對當時發生的事情都閉口不提。所以,誰都不知道當時具體發生了什麼事。後來,陳逸說去旅遊,就再也沒有回來過。小奶□□幾年經常去旅遊,其實是在當地找人,一次一次失望,一次次地尋找。我們也沒辦法攔著。我爺爺因為想念子凌的媽媽,不到2個月就去世了。子凌一直把他們的死怪在自己身上。那段時間,她意志非常消沉。爸爸和小奶奶都想盡了辦法。後來,不得已,還曾把子凌送去了心理醫生那裡。心理醫生沒多久遺憾地告訴爸爸和小奶奶。他沒有辦法。子凌智力超群,對心理輔導也頗有研究,各種心理輔導還沒施展,子凌就熟知他的方法。你不知道,子凌甚至還自殺過。我到現在還清楚地記得當時的場景,血浸染了床單,紅的讓人眩暈,地上一灘子的血。醫生花了整整兩天兩夜,她才急救過來。但從此,子凌的右手就沒辦法寫字,連端水杯都不行了。醫生說她的手筋都斷了,一輩子都不能復原。小奶奶在旁邊一直不停地哭。子凌答應她不會再做傻事了。子凌開始振作起來。但是,我知道她從來沒有原諒過自己,沒有從陰影里走出來。」趙石達聲音發澀。
江少君默默聽著。公眾都知道那場車禍,他們在電視里看到,從人們的閑言碎語中知道。但是,他們不曾經歷,沒能感受到當事人的慘痛,絕望。江少君想起了趙子凌醉酒後瑟瑟發抖,縮成一團,不住地叫媽媽,那無助的樣子。她那時候該是多麼的絕望,有多麼的痛苦才會讓她選擇自殺。她瘦弱的身體里一個人默默承受了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