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黃河娘娘
?河面上起了風,風越刮越大,陳濤連說了兩遍,我才聽清楚他在說什麼。
童曉萌失聲叫了起來:「黃河娘娘?」
我掃了一眼河面,兩盞紅燈雖然依舊在水底沉浮,但是船身卻開始隨著水波緩緩搖擺,忍不住說道:「現在能不能走?」
陳濤說:「能走,但是船不能行,需要游過去。」
金一條的臉當時就白了:「游,游過去?」
陳濤蹲下身子,掀開船頭的蓋板,在下面掏出一包油氈紙,當著我們的面將它打開,裡面是六張嶄新的百元鈔票。
「這是你們多給的六百,不是給我的,而是你們過河的買命錢。」
陳濤抬手將鈔票往空中一揚,紅色的百元大鈔當即被河風吹了起來,呼啦啦的在頭頂上亂舞,卻好像受到了牽引一般,一張張鈔票沒有隨風飄走,反而全都直勾勾地落在了河面上,緩緩地打著轉。
我和童曉萌趕緊蹲下身子,仔細看著,那一張張鈔票在落水之後,並沒有很快沉底,依舊靜靜地在水面上打轉,卻又在一轉眼的功夫,就彷彿水裡伸出了一隻手,一把抓住鈔票,沉進水底消失不見了。
「送河小鬼同意了,趕緊走吧。」
陳濤說完直接從船上跳進水裡,我和童曉萌緊跟其後,可是在水中扭過頭,看見站在船邊滿臉煞白的金一條時,我才想起來,這孫子根本不會游泳。
同樣是在海河邊上長大,有的人在水裡淹幾就學會了,這是人的本能,可有的人,就再也不敢下水了。
我懊惱著怎麼把這茬給忘了,可就在這個時候,耳聽得童曉萌嘴裡發出一聲驚呼,急忙扭過頭,順著她的目光,就看見遠遠的上遊方向,河面上升起一股淡淡的薄霧,正在朝下游快速漂了過來。
這股白霧不是被風吹下來的,彷彿是在簇擁著什麼東西,凝結不散,從上游緩緩向我們靠近。
迷霧?
我突然想起《憋寶古譜》中對於憋寶時遇見的異常霧氣的解釋,當中就有記載:有一種「迷霧」,多由怨氣極重的怨靈幻化而出,其灰白色,且凝結不散,風不能吹動,置身其中,多有汗毛倒豎的陰炁侵體感,並會伴隨著「鬼打牆」的出現。
當我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陳濤已經悄悄地潛到船邊,一抬頭,一伸手,扣住金一條的腳腕子,二話不說,直接就給他拽了下來。
金一條不會水,但是在黃河水鬼的幫助下,也勉強能撲騰兩下,不至於沉進水底,而且童曉萌也刻意放慢了速度,跟在他身後,以備不時之需。
我做夢也沒有想到,這輩子能有一次橫渡黃河的經歷。
小船是在河中心的位置被停住的,從這裡游到對岸少說也得有三四百米的距離,三個人的水性倒是可以做到,但是愈發靠近的迷霧就跟敲響的黃泉喪鐘一樣愈發的逼近,我已經能感受到一股不是來自河水的寒意入侵身體,白色的霧氣變得灰濛濛的,隱約中,還能聽見窸窣的樂器奏響聲,從霧氣籠罩的河面里飄出來。
「咬住舌尖,小心鬼打牆!」
我幾乎是和陳濤異口同聲喊出來的,兩個人彼此詫異地互看了一眼,也沒時間解釋,用牙齒咬住舌尖,爭取在迷霧飄到這裡前,游過河上岸。
「要來不及了。」
陳濤回頭看了一眼,將綁在肩頭的繩子解下來扔到我們手裡,說:「這霧氣是由黃河裡的死倒所化,死倒護送黃河娘娘前往河眼成親,大家要閉上眼睛,待會兒不管聽見什麼千萬不要睜眼去看,要是看不見不該看的東西,就算大羅金仙下凡,也救不了你們!」
陳濤一番話說的鏗鏘有力,我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灰白色的霧氣已經籠罩住了停在河中心的小船,鋪天蓋地而來,在覆蓋住視線的一瞬間,我趕緊扭過頭,迅速將眼睛閉上。
濃霧像風一樣吹過身體,皮膚的表面迅速覆滿了一層細細的水珠,我忍不住在水裡打了個寒顫,手裡死死攥緊繩索,避免被河水沖走。
繩索的一頭被系在陳濤腰上,他一個人拉著三個人在水裡起伏著,黃河水鬼的本領在這一刻暴露無遺,我甚至在想,如果能順利度過這場漫天的迷霧,那麼上岸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帶他去天津,無論花多少錢我都願意,能買命的錢,就算是傾家蕩產也在所不惜。
當!
一聲沉悶的古鐘聲席捲河面,幾乎在同時,水底下猛然炸開了鍋,腳底板下面好像有什麼東西,一個又一個摩擦而過,彷彿有一支隊伍在水底行走,頭髮頓時就豎起了起來。
真的有黃河死倒?
閉著眼睛,身邊發生的一切都只能靠耳朵聽到的,和身體感知到的去幻想,這種感覺無疑是極為恐怖的,我拚命地摒棄腦海中那些不該出現的念頭,腿肚子卻不爭氣的一個勁兒抽筋,然後耳邊就聽見金一條的咒罵聲:「卧槽,有東西抓我的腿!」
我下意識地就想睜開眼去看,但是胳膊卻被一隻手牢牢抓住,纖細的五指像是女人的手掌,我先是一激靈,又很快反應過來,浮在我身邊的,一直是童曉萌。
難道是幻覺?
我有些後知後覺地反手抓住胳膊上的手掌,感覺到從對方掌心處傳來一絲溫熱,提在嗓子眼的一顆心總算是稍稍落了下來。
金一條痛苦的慘叫,童曉萌激烈的驚呼,還有陳濤難以抑制的吶喊,此時此刻,周身宛如置身於修羅地獄之中,儘管勉強忍住不睜眼去看,可精神上的煎熬,也同樣是無法言喻的。
這一秒,彷彿有一天的時間那麼長,緊緊地扣住掌心處的手掌,我咬著牙,硬生生熬過了這一段難捱的時光,等到身上的陰炁感開始慢慢消退,就聽見陳濤長舒了一口氣說:「好了,可以過河了。」
我也跟著吐了一口大氣,緩緩睜開眼睛,進入視線的,是一張慘白的女人臉!
咯!
一口氣瞬間堵在了嗓子眼,我瞪大了眼睛看著面前的女人,渾身上下的血都涼了,並且在眼角的餘光里,我發現自己一直死死攥著的那隻手掌,居然是面前女人的手!
女人的上半身浮出水面,身上掛著大紅的嫁衣,頭帶金色的鳳冠霞帔,一張臉白的跟雪一樣,漆黑的眼珠不帶絲毫色彩,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我,讓我瞬間想起了一個名字:黃河娘娘!
她的手,太冷了。
被握在掌心裡,就跟寒冬臘月抓了塊冰一樣,想挪卻挪不開,只能任由她抓在手心,緩緩回過頭,拉著我朝前方的迷霧走了過去。
這時我才注意到,面前不到十米的河面上,不知道什麼時候停了一支披紅挂彩的小船,船頭站著兩位提著紅色燈籠的侍女,俯身彎腰,撩開了船篷外面的青紗。
但是遠遠的,我又看見在小船背後的白霧裡,有一艘巨大的船影停在裡面,其體型巨大足有小船數十倍之巨,凝神之際,就聽見又一聲沉悶的鐘聲,幽幽地從霧中飄散了出來。
眼前這一幕已經讓我大腦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木獃獃地被女人拉著停留在船邊,然後女人緩緩轉過頭,漆黑的眼眸盯著我,四目相對,她緩緩開口說:「七天後,河子口,奉天命完婚。」
說完之後,她突然鬆開了我的手,而在此時,耳聽的身後傳來一陣急促的狗叫聲,眼皮子卻越來越沉,直到眼前漆黑一片,就完全失去了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