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大王八殼子
?昏睡中,滿腦子都是女人在水裡拉著我的背影。
拋去那張慘白的臉,絕美的背影讓人窒息於其中,隱約間覺得好像在哪裡見過,河子村?二道河口?還是出現在隅東門的那具女屍?
直到醒來,我也沒有想明白這個問題。
睜開眼的時候,金一條端著一碗熱魚湯坐在床邊,嘟囔著要不是我睜眼瞎瞧,幾個人也不會差點把命交代在黃河水裡。
我問他最後是不是有狗叫聲,他說是。
那條狗是黃河撈屍人的大黑狗,跟著撈屍人在河邊巡河的時候,沖河面瘋狂叫了起來。
可是黃河娘娘出嫁,是連黃河撈屍人也不敢觸的霉頭,好在黃河娘娘並沒有打算太為難我們,否則今天河裡的四個人,就一個也上不來了。
我問道:「你們都看見了什麼?」
金一條說:「什麼也沒看見,聽到狗叫聲我們才敢睜眼,就只看到你兩眼翻白,已經被河水衝下去好大一截,是陳濤救的你,你得好好謝謝人家。」
醒來之後,身子還有些發冷,一口氣喝完一整碗魚湯才稍稍暖和了起來。我放下手裡的瓷碗,環顧四周,沒瞧見童曉萌和陳濤,就問他們到哪裡去了。
金一條直咧嘴:「估計快起床了,你要是睡飽了就趕緊起來,我可一夜沒休息呢。」
黃土斑駁的牆壁上掛著一個老式鐘錶,我看已經快五點了,估摸著也得是早上五點,瞧著金一條滿眼血絲,我把床讓他,換上晒乾的衣服,推門走了出去。
日曉薄霧。
這邊的天好像亮的要比北邊早一些,出門的時候遠處的天際已經能看出來魚肚白了,河風吹在身上有點涼,我裹了裹領子,站在小院里,四周的牆壁破敗腐朽,可是院子里卻乾乾淨淨,應該是有人住在這裡。
回過頭看,身後是三間用黃泥砌成的農房,中間是堂屋,耳朵邊上兩間是卧室,院子里還有一間廚房,很有黃河流域農村建房的特色。我估摸著這裡應該就是給金一條走貨的南爬子家。
陳濤應該沒有住在這裡,我懷疑教他這一身本領的人應該就是村子里那位黃河撈屍人,不過現在時間還早,我滿腦子想著河水裡發生的事,繞過前從前院走向後院,視線中,一團巨大的黑色陰影,赫然蜷縮在土牆的角落裡。
我被嚇了一跳,以為是河裡的女人找上來了,可等眨了眨眼睛,又發現陰影不是人,而是一塊體型大的誇張的王八殼子。
一塊墨綠色的完整王八殼子,靜靜地躺在後院的角落裡,就像是一個正在沉睡的萬年王八,匍匐在那裡,讓人發自骨子裡感到一陣莫名的恐懼。
這就是照片上那塊王八殼子?
我本以為這塊龜殼經過幾千年黃河水的沖刷,早已經腐朽破敗不堪,但是沒有想到整塊龜殼的表面,全新如故,沒有一絲磨損的痕迹,泛著幽幽青光,就像是那已經逝去的古老時光。
我走過去,伸手摸了摸硬邦邦的龜殼,龜殼的表面覆蓋有一層涼意,不知道是不是河邊空氣潮濕的緣故,空氣到了這裡濕度很大,讓人產生了一種龜殼是剛剛從水裡撈上來的錯覺。
「這麼大王八蓋子……」
身後突然有人說話,我猛然回頭,看見是童曉萌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在了這裡,才稍稍吐了口氣。
「睡醒了?」我轉過頭目光繼續落在龜殼上面。
童曉萌走了過來,和我並肩站在一起,神情唏噓地盯著面前的龜殼,說:「這東西是真的嗎?」
我轉頭看向她:「你以為是人工造的?」
她彎下腰伸手輕撫在龜殼上面,順著表面上的紋路細細摸下去,搖搖頭說:「這個東西一旦現世,你知道會對生物界以及考古界造成多麼大的衝擊么,甚至會顛覆古生物進化史的一些教科書理論,簡直太不可思議了。」
我笑著說:「會不會顛覆我不知道,我只擔心這麼大的玩意兒要怎麼既能掩人耳目,又能安全地從村子里運出去,這要是半路被人舉報,那老金就得自己掏腰包,當一回真正的民族英雄了。」
童曉萌看著我說:「這東西很值錢嗎?一個王八殼子能幹什麼用。」
我想了想回答道:「老貨行里,講究物以稀為貴,很多東西光憑天下獨一份的價值就要遠超過許多金銀珠寶,這一趟老金要真是能把這玩意兒運出去然後找到適合的買家,別的不說,最起碼那小超市不用干,可以去澳大利亞買別墅養老了。」
童曉萌眼睛瞪的渾圓,她跟古教授做了這麼久的研究,怕是還不知道一些看起來對市場無用的東西,竟能賣到如此天價。
她問道:「那這裡的村民,知道它這麼值錢,還能賣給你們?」
我笑了,干老貨一行的道理,其實和收破爛一樣,你不能把老貨當老貨收,你得把它當成破爛收,也沒什麼技巧,我們習慣把它叫做「搭著買」,就是我實際買一些不值錢的東西,然後說自己沒閑錢,就一個整的,那主人家說我找你,對不起,不用,我就……隨便找個東西搭一下,搭完了我還得吃點小虧,你就別找了。
這一搭,可能是一個裝醬油的瓶子,或者是一個破凳子,也可能是一個掏糞的鐵耙子,其實我們要的,就是這些東西。但是直接明著去買,別人肯定懷疑,就這破玩意兒,你出多少錢都不合適,人肯定會當做寶貝,不喝你口血,是肯定不會出手的。
所以這裡面沒多少理論性的東西,得結合實際情況和個人反應,按我爹的話來說,就是肚子里的壞水夠不夠多。這方面我不如金一條,還得跟他學不少。
我們聊了一會兒,天就快亮了,金一條陪我了一宿沒睡,剛躺下估計得到中午才能醒,先找到我們的是這個屋子的主人,一個叫劉德漢的老實農民。
五十多歲,臉上身上很有黃河流域農民的特色,看起來老實巴交的,給我們熬了小米粥,貼了幾張熱餑餑,三個人坐在院子里一邊吃一邊聊後院的那塊王八殼子。
劉德漢說,那王八殼子是全村的人一起從河裡挖上來的,所以到時候賣的錢就得分給全村人,只是暫時寄存在他這裡,不算是他私有財物。
我沒搭他這茬,只是說你們這現在通外的橋斷了,就算是有人買也不好運出去,而且容易被人發現,要是捅到公安部門,估計大家一分錢都拿不到。
劉德漢聽完臉就白了,不過我安慰他說道,其實也沒關係,我們這趟來主要是想收點別的小東西,要是東西夠收,這王八殼子我們也沒什麼興趣,但如果不夠收,我們商量下,能帶走就順便帶走得了。
這算是間接抓住他得知政府要將山峽村搬遷的心理,從王八殼子被藏到後院就不難理解,政府肯定是來過人做了調查了,要是在村子搬遷前不將這龜殼出手,那基本上就等同於砸在了自己手裡。
老漢又問了點別的,就借故說還有事就急急忙忙走了,我估摸著他是找人商量去了,然後就聽童曉萌撇著嘴說:「你就打算這麼坑人家老實農民?」
我笑了笑:「又沒說不給錢,錢也不會少給,金一條這趟是帶著下家付的定金來的,你跟著瞎操什麼心。」
「真能多給嗎?」她問道。
「嗯。」
「看不出來你們這些奸商還挺有良心的。」她說道。
我無語地說:「沒良心也不會摻和你這趟渾水不是。」
這一句話算是聊到了腮幫子上,我沒想到童曉萌大大咧咧的,就是對這事兒極為敏感,尷尬地笑了笑,又喝了兩碗粥,打算出去到村子里轉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