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好像所有人都是一樣的,在假期沒有到來之前時滿心歡喜的,緊接著便是在整日整日的無所事事裡面渴求開學,最後當假期逼近尾聲的時候卻又開始不舍。但在這個夏天,周亦棋卻沒有一丁點不舍,具體是什麼原因她自己也說不上來,就是突然巴望著開學。
在報名的那天早晨,兩家大人也都是熱火朝天地張羅著,光是衣服和各類生活用品就塞滿了兩個大箱子,唯恐不能面面俱到,就連平時日理萬機的顧叔叔都說要親自開車送他們去報名。
相比之下顧硯書就淡定得多了,他始終抱著手臂冷眼旁觀所有人的忙碌,間或打個哈欠,一副沒睡醒的樣子,彷彿今天去報到的人不是他。
由於顧啟豐開車送他們去學校,周家父母也就省了跑這一趟。好像他們念書的這許多年來都是這個樣子,不管哪家的家長去接孩子,總是連帶著把另一家的孩子一起帶回去。以往顧啟豐生意忙,顧家老爺子有個不大認路的毛病,自從髮妻離世以後,接顧硯書回家的任自然而然就落到周家父母的頭上了,他每每回家只要看見周亦棋在小區院里撬泥巴就知道顧硯書也一定回家了。
報名登記處的老師人爽朗又健談,他們到的時候時候尚早,那老師很有耐心地告訴他們校醫院怎麼走,那個食堂的飯最好吃,看著周亦棋一臉茫然,他又放慢速度重複了一遍。隨後又講了許多學校方面的規定。
周亦棋沒有心思聽,她一會兒瞟著報名登記的花名冊,一會兒把玩著剛到手的校徽,隨即又盯著校服上圖案發獃。
倒是一旁的顧啟豐聽得認真,不住地點頭,而顧硯書皺起眉頭顯然已經失去了耐心,特別是在聽到校方規定每個學生必須住宿的時候。
顧硯書本來以為周亦棋知道他們分在一班的時候會很意外,卻沒有想到她沒有半點反應,彷彿這很平常。不過轉念一想,自家爺爺總是隔三岔五到周家和周叔叔切磋象棋,早就把這事兒透露給她也說不定,索性不再糾結。
安頓好他倆以後,顧啟豐在接到一個電話以後就匆匆離開,臨走前只是草草囑咐了他們幾句。
周亦棋大手一揮告別了顧叔叔拖著顧硯書就開始在學校里瞎逛。看見獨自一人前來報名的女生拖著行李箱艱難地走在操場上,周亦棋二話不說推了顧硯書一把,示意他上前幫忙。顧硯書也不和她計較,接過女生的行李就往前走,只是當他到女生宿舍門前以後,打死也不肯往裡挪動半步。周亦棋只好搭把手和那女孩一起把行李箱抬上四樓,聊了幾句才發現,對方竟然和她一個班,叫李田田。李田田性格開朗不見外,說話也不似一般小女生那樣扭扭捏捏,很快就和周亦棋勾肩搭背同進同出。
不知道周亦棋到哪裡去鬼混,顧硯書樂得清閑,乾脆找個安靜的地方坐下來看看書,打算晚上再去教室。宏川師寄宿制學校,報名當天不上課,只是規定晚上七點半的時候在教室集合。
他們的班主任是個戴眼鏡的男人,姓宋。看著三十齣頭,個子不高,人也老實巴交。他搓著自己的雙手站在講台上,有些局促地說道:「同學們先找位置坐下,個子高一點的同學坐後面,矮一點的坐前面。等到月考以後再按照成績給大家安排位置。」
話音剛落,講台上的學生便開始熙熙攘攘地挪動,有的學生小聲地嘀咕抱怨,有的笑嘻嘻地拉著相熟的同學尋找合適的位置。顧硯書沒有動,他下意識地在人群當中搜尋那個矮矮小小的身影,她正挽著白天遇到的那個女生,有說有笑地往最後一排的那張桌子走去。
他沒由來地有一絲生氣,她這麼不在意又沒良心,虧得自己還惦記著她。他隨便找了個座位坐下,不再看她。很快他旁邊也坐了人,教室里也已經座無虛席。
從周一到周三,他們按部就班地上課、下課,周亦棋性格外向很快就和周圍的同學打成一片,不論男女。而顧硯書則是不喜歡一群人就圍在一起嘰嘰喳喳,更多的時候他都是趴在課桌上睡覺或者看書做作業。剛開始的時候他的同桌李航總是不斷地找話題跟他聊天,但他總是一副淡淡的樣子,彷彿對什麼都提不起興趣,就好像一個古怪的老頭。一來二去李航也就不自討沒趣了,跟顧硯書這樣的人呆在一起,非得把他活活逼死不可。一下課李航就跑到教室的一個角落裡,那裡最熱鬧,男孩子爽朗,女孩子乾脆,還有一個像松鼠一樣的姑娘,好像叫「周亦棋」。
周三晚上的一節自習,周亦棋正在和前桌竊竊私語,被突然進來的班主任嚇了一跳,索性他的注意力並沒有被他們吸引。宋老師領著幾個學生走進來站在講台上,說這是臨時轉來的新同學。
幾天以前C市管轄的一個小鎮爆發特大山洪,還引發了泥石流,淹沒了許多房屋,有幾所學校也未能倖免。政府出面聯繫了C市內的公立學校,打算暫時收容一下那幾所遭遇泥石流的學校里的學生。宏川是私立學校,但是據說校長是在那個小鎮長大的,所以宏川中學也收納了一些學生,分配到各個班級中。畢竟這樣的善舉對學校的名聲是百利而無一害的。
但是宏川中學向來生源不斷,宿舍本身就很緊張,眼下添了這麼些人,實在是有些棘手。
「學校方面呢是這麼打算的,操場西邊騰出了以前用作宿舍的小樓,同學們先將就一下,等上一級的交換生走了以後宿舍就有空床位了,到時候你們再搬回來。我呢,是這麼想的,咱們發揚一下友愛精神,把現在的床位讓給鎮上來的同學住,俗話說得好哇,『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
講台底下鴉雀無聲。有的學生低著頭寫作業,有的摳著自己的指甲,總之就是沒有反應。眼看著宋老師臉上就要掛不住了,周亦棋拍著胸脯站起來了。
「宋老師,我願意,我們宿舍都願意!」和她同宿舍的女生聞言不可思議地瞪了她一眼,但終究不好發作,更不可能在公共場合尤其當著老師的面說自己不願意,幾個女生扭扭捏捏但還是都站起來了。
分配到挑他們班的學生以女生居多,生下來有兩個男生,被打散分到其他班級的宿舍。落實好一切之後班主任叫上幾個男生立即帶著他們去宿舍搬東西,李田田也一路小跑著跟上。
她拽拽周亦棋的袖口:「你這麼著急做出頭鳥幹什麼?你們寢室那幾個嬌嬌女還不得喜歡死你啊!」李田田住在她們隔壁宿舍,頗為看不慣周亦棋那三個矯情的室友。
周亦棋聞言才後知後覺有些許不妥:「會嗎?我沒想那麼多啊,住哪不一樣啊,再說了,反正早晚都得有人出列嘛!」
但是,在看到操場旁邊的獨棟小樓也就是她未來一段時間的宿舍以後,周亦棋心裡有了隱隱的悔意。這小樓一共就三層,稍顯破舊上下鋪已經積了灰倒還是其次,關鍵是這樓裡面沒有廁所,如果晚上要起夜的話,就只能下樓然後穿過小操場到角落裡的一個公共廁所。要知道,她們平時上體育課寧願捨近求遠地去教學樓裡面上廁所,也不願意到這兒來,因為這個廁所和大多數學校的公共廁所一樣,自有它「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驚悚傳說。
於是每天晚上上晚自習的時候,她都有意剋制自己不喝水,就連顧硯書在小賣部裡面買給她的飲料她也只是淺酌了一小口。
第一夜相安無事,第二夜也平安度過,然而第三天晚上的時候,「霉神」終於臨幸了她。她捂著肚子醒過來的時候,一看時間發現還差十分鐘才到凌晨一點,頓時就有些憎恨體育課上吃了兩根冰棍的自己。
幾個室友都發出了均勻的呼吸聲,不知道是誰還在輕輕地磨牙。周亦棋試探性地叫了每個人的名字,可是空蕩蕩的夜裡只有呼吸聲和草叢裡的蟬鳴回應她,她有些悲觀地想,就算是醒著她們也不願意陪自己出去吧?畢竟是因為自己她們才被流放到這個地方的。
於是,她從枕頭底下摸出了顧叔叔送給她的那個手機,撥通了顧硯書的號碼。電話剛一接通,她就開始小聲地抽泣,彷彿在遇到了天大的難處之後突然看見了救命稻草一樣。
顧硯書本來想數落她的,但是在聽到她吸鼻涕的聲音的那一霎那,明顯有些慌了神:「怎麼了?」
十分鐘以後,抱著手臂站在女廁所門口的他臉上卻褪下了先前的擔心和慌亂,整個人傳達出來的情緒都是「生無可戀」。要是他早知道出來是為了陪她上廁所,誰還理她?就因為她要上個廁所,他冒著危險從二樓爬下來,再說了,這大半夜的守在女廁所門口,怎麼聽都像色情變態,傳出去讓他的老臉往哪兒擱?
回去的路上周亦棋神清氣爽,絲毫沒有注意到身邊的顧硯書黑著一張臉。